五千年(敝帚自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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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level 7(04-38) (日 宫部美雪)

level 7(04-38) (日 宫部美雪)

第四章38

第四日(八月十五日 星期三)

老耕:

当你看到这些文件和磁带时,就表明我和明惠已经音讯皆无。我知道你会很担心,所以做下安排会让你在上田公寓102室找到这个邮件,我在给明惠的明信片上,写下了这个地址,你会很容易找到这里的。

我俩消失后,寻找我们行踪的线索少之又少。我故意没和你谈论过此事,是不想牵连你。因此,这个寄给明惠的邮件,是极少的线索之一,这样的话,你一定会开封查看的。

我把这些文件,寄到仙台中央邮局,局留候领,因为不会有人领取,所以还会返还——我用这种方式来保存它们。算成是出现万一时的保险。这些是原件的复写。

不过,我会尽量让下的这些工夫变得没有必要。所以现在也祈盼着你不需要读到这封信。

本来,我也不想把明惠也牵扯进来的。可她却出奇地倔强。怎么劝也不回仙台。说要和我一起把事情做完。

她是这么解释的。如果我单独行动,万一失败了,为完成我的遗愿挺身而出的,也只有她一个人。挑战我要做的事情,她绝对会这么做。但是她也未必会成功,要是她也失败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因此,从一开始就两个人相互协助,这样做起来,成功率会高一些——

我前面写了‘遗愿’什么的,你可能会感到惊奇。可是,我现在要做的事情,的确非常危险。

我们要抓住宫前孝。想把他抓住后,揪送到东京的报社。泻户的警察根本指望不上,那儿的县警更是危险。怎么危险,我过会儿再说。总之不能靠警察。因为辖区的关系,即便是有警视厅的介入,案件最终也只能被打回到泻户。所以,利用媒体是最好的办法。

是的,宫前孝还活着。

他如今正躲在继父村下猛藏经营的泻户友爱病院里。不,也许应该说是被监禁在那里才对。当然,这一切都是在猛藏的命令下。

事情为什么会是这样?我从一开始逐步跟你解释。

发生事件的去年的平安夜,我和明惠为了个家人一个惊喜,先是拒绝了邀请,然后偷偷地去了‘幸山庄’。这些,你也知道。

我和明惠是晚上十点左右到的‘幸山庄’。因为途中迷路了。但是,爸爸说过,他们准备喝一夜酒的。所以,我俩就没怎么担心。当时,‘幸山庄’也点着灯。

但是,里面却没有人。敲了几次门,都无人应答。车也不在。后来才知道,家里人都去了位于小镇中心的教堂,看那里的平安夜的弥撒。

我和明惠在外面等了一会儿。那天晚上很冷,我俩又是第一次来‘幸山庄’,所以就在建筑物周围转悠,观赏夜景,这样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可是意外发生了。突然,从头顶上掉下来个水果篮。

往上一看,二楼阳台的——因为建在斜面上,高度足有四层楼那么高——阳台的地面开了一个四角形的口子。随后,也就是喘口气的工夫,连梯子都漏了下来。是救生用的软梯,打开了。

当时,我马上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那应该是妈妈做的。在仙台她就经常那么做,冰箱满了的时候,她总是把酒和水果什么的放在阳台上冷藏。在‘幸山庄’她也这么干,结果把东西放在了逃生用软梯盖子上,水果太重就把盖子给压开了。

明惠捡起了水果,我爬着软梯上了阳台。那窗子没锁,我进去后打开门,让明惠也进了屋。我们俩收回软梯,把果篮放在安全的地方。那个软梯的挂钩已经很浅了,挺危险的,我寻思着该修一下,万一谁不知道踩上去就坏了——现在回想一下,那想法可真是多余呀。

在家里等了一个多小时,可是还没人回来。我俩等得有些不耐烦,就到街上走走。在屋里找到了备用钥匙,明惠对家事有些神经质,所以把门窗紧闭,二楼阳台的窗子也锁上了。正因为这样,事件后,警察才得出,罪犯装成了熟人叫开门,之后闯入房间的结论。

(但是,关于这一点,媒体并没有报道。因为,在调查这样的事件中经常会有这种事情发生——犯人的同伙为了扰乱调查,会主动供出‘那事儿其实是我干的’之类的。这时一旦问他,是从哪儿进去的。要是对方答了‘阳台的窗户’,马上就会知道他在胡说。)

我俩去了街上,因此才和家人们走岔了。因为我俩根本不认识路。

我和明惠,就是想给大家一个惊喜。那天也是我给她戒指的日子。我俩想突然出现在大家面前,然后告诉他们所有的事儿。这样做虽然有些孩子似的玩儿心,但是也挺好,因为是圣诞节嘛。

午夜零点,我们又回到了‘幸山庄’。

灯还在点着,香槟还排在门廊前。我纳闷他们怎么还没回来,就从窗户向里面看。但是,和一个小时前不同,窗帘是遮着的。就是说,大家应该都回来了。

明惠打开门,门没有锁。

之后,我俩看到了尸体。

那场景至今无法忘记,连梦中都会出现。先进屋的明惠,扯破喉咙的尖叫声至今还在耳边回响。我还记得,她摇晃着碰倒了花瓶,盛开的蔷薇洒了一地。

房间里满是鲜血。我最先看到的是,头冲阳台仰面到地的爸爸。头被削去了半边。身上还整齐地穿着开领毛衣,系着领带,一只脚上好像还穿着拖鞋。

爸爸身边的沙发,靠背上插着一把厨刀。我心里虽然知道不能碰现场的物品,可还是在一瞬间像失去了理性一样,把它拔了出来,扔在地板上。总觉得……那是个非常令人憎恶的象征。不过,那把厨刀据说不是杀人犯孝用过的东西,是某个被害人为了防身从厨房拿过来的。在刀把处,找到了模糊的指纹,说是三好先生的。

三好先生倒在方厅和厨房之间的隔扇处。半坐着的姿势,两臂张开着,挡住了通往楼梯的走廊。

那个姿势所包含的意思,一到走廊就明白了。楼梯的入口处,我的妈妈正倒在那里。三好先生,他让我妈妈和雪惠先逃到楼上,然后自己挡在了犯人前面。之后,被射杀了。胸口中了一枪,后来刑警告诉我,那一枪贯透心脏。

我妈妈被射中了后背,倒下后后脑又被打中一枪。罪犯至此已经开了四枪。

雪惠被一枪击倒,子弹打中了头部。她倒下的地方,距离楼上阳台,只有一步之遥。她手指前方十厘米,就是落地窗的滑轨。

我不知所措,脑子里只想着求求老天让一个人活下来也好。但,那只是个虚幻的希望。

要打110报警时,才发现电话线已经被切断了。被干净麻利地割断了,那时,我已经隐约猜到,这个惨案是有预谋的。

明惠在楼下,精神恍惚,还要拼命抱起三好先生的尸体,我狠心阻止了她。劝她说,警察还要查验指纹。之后,我俩开车去了小镇的警察署。

泻户警察署,规模不大。负责搜查的,也不是泻户署的人。他们在县警机动搜查队到来之前,只是封锁了现场。

在紧张压抑的氛围中,我们接受了各种各样的质问。明惠无法承受这样的压力,最终被送往医院。

我主要接受县警搜查课派来的,一个叫小宫的刑警的讯问。那人体格强壮,令人畏惧。

我们冲进泻户署不久,整个镇上就响起了警报。据说是这种情况下的规定处置方法,做紧急召集的。聚集过来的都是男性,以消防队员和青年团成员为中心。按照泻户署刑警的指令,进行搜山。

其结果是,天明七点三十分左右,有人发现,在距‘幸山庄’不到一公里的一处断崖下,漂浮着宫前孝的尸体。

这两个人都在‘幸山庄’附近,并没有参加搜山。两人都三十多岁,是村下猛藏经营的不动产公司的社员。是猛藏从东京带来的人,让他们冒失地去搜山,恐怕连自己都会走丢。

据说,他们一听到事件,就马上赶到了‘幸山庄’。

“听说社长的朋友出事儿了,所以我们赶来,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但留在现场也不可能帮不上什么,直到天明后,在返回小镇的途中,发现了孝。

他们说孝是‘挂在了岩石间,漂浮着’。当然,两人没法把尸体拉上来。山崖陡峭,海浪又大。所以二人又一口气返回了‘幸山庄’。之后,等警察跟着他们回来时,孝的尸体已经不知漂到哪儿去了。用他们的话说就是——消失了。

刚才,我一直在用一种暗示的写法,我想你也觉察到了。

我认为那两人是撒了个弥天大谎。他们其实什么都没看见,因为,宫前孝根本就没从山崖上掉下去。

但是,在现实中,这个谎言,和当天在悬崖下发现的孝的鞋子,却成了被普遍接受的‘宫前孝死亡说’的证据。

但是,众人都被欺骗了。因为,宫前孝还活着。

我也是在事件过去一个月之后,才对那两个人的话产生怀疑的。那时,头脑好不容易才清醒过来,冷静地一思考,才真正开始这样认为了。

当时,这样考虑,可还没有确切的证据。只是想,在推理小说中,‘没有尸体’就意味着案件可疑。现实中的搜查,也应该是一样。不可思议的是,警察为什么会那么轻易地做出孝已经死亡的结论呢?

进入这个话题之前,我先解释一下警察为什么会断定孝是罪犯。因为你对这方面的事情了解得没有我那么多。

第一点是,‘幸山庄’楼下的房间里,发现了大量孝的指纹。还发现了和他AB血型一致的很短的毛发。我父亲和其他被害人当中,没有AB血型的。二楼的房间里没有他的指纹,可楼梯的扶手上有。‘幸山庄’里,除了房主三好和绪方的家人之外,没人进去过。所以,有可能在那里留下指纹的第三者,也就是建筑商工程队了。所以,这是一个重要的证据。

和在山庄里发现的指纹作比较的,是泻户友爱病院保存的孝的指纹样本。他以前曾经在这个未来的继父经营的医院里住过院——这个,你也知道。这个医院,据说会收集所有患者的指纹。因为在这个医院占绝大多数的酒精依赖症患者中,出院或是逃走后,还会终日饮酒,最终酔死街头的不在少数。这样的话,有了指纹档案,就能马上查明身份。

第二点是,他在事件前日,父亲他们应邀去村下家时,曾经试图勾引雪惠,但是没有得逞。当时被猛藏臭骂了一通,逃走了。可就此知道了两家人住在‘幸山庄’这件事。所以在第二天跑到那儿动手,也是正常不过的。

事件前日的二十三日,孝向雪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现在只能猜想了。听到惊恐的雪惠求助声,第一个跑到她身边的,是三好先生,可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雪惠当时正在村下邸的庭院中。只有在那个宽阔得无法想象是私宅的庭院当中,孝才能偷偷地接近雪惠。

其实,他应该是这类事情的惯犯。关于这类的报道已经有很多了,你也很清楚。只是重大的伤害事件,他就犯过两次。一次是殴打与猛藏签约的生命保险公司的销售员,致使对方受伤住院。第二次是袭击村下一树带来的女子,致使那人手臂骨折。那个女子是一树店里的熟客,也是他当时的恋人。按她的说法,是在院子里散步时,孝突然冲出来,攻击她。在拼命逃跑过程中,摔倒折断了胳膊。要不是听到她的尖叫声,家人跑过来相救,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儿呢。后一个事件,和雪惠的情况差不多。

第三个理由是,二十三日晚上之后——也就是,发生了雪惠的事,从村下邸逃走后,——孝躲在了哪里,谁也说不清楚。也就是说,他没有命案现场的不在场证明。

(但是,说到这儿,那村下的全家人都没有不在场证明。事件当时,村下邸里有,猛藏夫妇,两个女儿和她们的家人,还有猛藏的长子一树。他们都说自己在事件当时呆在村下邸,可没有一个第三者能给这些话做证言。亲人之间的证言,不能作为不在场证明的证据。这就不能不让人感到有些荒谬了。)

这三点,就是断定孝为罪犯的理由。

遗憾的是,没找到一个像样的目击证人。‘幸山庄’所处的别墅区还没完工,所以当时没还有其他的房主想在那儿过圣诞节,因此父亲他们那天事实上处于孤立状态,像在一座荒岛上一样。

曾经出现过一个证人,说他在别墅区的入口处见到过一个像孝的人。可是仔细一问,发现的时间却是在事件前日二十三号的晚上。不过,警察却认为这是他在那天来熟悉地形,为二十四号的行凶做准备的证据。

连在‘幸山庄’附近听到过枪声的证言都没有。只是有人报告说,几乎在事件发生同时,听到那个悬崖那边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可这个消息也是模棱两可,报告者并没有肯定那就是枪声。

对了,还忘了一件事。就是汽车。

据说孝是开车去的‘幸山庄’。村下家的车库里有一辆很久以前一树开着兜风用的老爷车。猛藏的证词上说,二十三号晚上,孝说明天要用车。所以就把那辆借给了他。

事件发生后,在‘幸山庄’的周边发现了和那辆老爷车一致的轮胎痕迹,这也是证据之一。汽车本身,被发现撇在了通往孝跌落的那个悬崖的小路前。在车内查出孝的毛发数根,还有和在‘孝山庄’使用过的,同一口径的弹夹一个。

但,问题是,孝使用过的那支枪。

他怎么会有枪?这一直没搞清楚。勉强算得上的解释是,现在村下猛藏的夫人宽子,以前去给孝的母亲俊江扫墓时,偶然碰上了他,之后发生的争吵,那时他威胁宽子说(咱在东京和暴力团都有关系,手里还有枪,所以——)——也就是这种程度的证明,太单薄了。

不过,警视厅的搜查资料上显示,‘幸山庄’事件两年前,在东京曾经发生过一次性扣押五十支私造手枪的案件,在那次调查当中,孝被列为嫌疑人,接受了讯问。当时,他十九岁,和朋友住在池袋的一家公寓,没有工作。

那时,孝和私造枪支事件并无关系,但在讯问中承认了在马尼拉曾经练习过射击,枪法很好。——

在‘幸山庄事件’中用来行凶的手枪,最终也没有找到。

警察说,可能一开始只是拿出来威胁一下的,可是一冲动就失手开枪了,杀了一个,之后再杀几个都是一样,——为了没有目击者,就把在场的人都杀了。

可是,我没法接受这种说法。孝一定是非常憎恨‘幸山庄’所有的受害者,才会那么做的,——这是我的考虑。

当然,这倒不是说,我的父母和三好先生和他女儿,具体的曾对孝做过什么。仅仅是这些人存在在那里,就会挑起孝的仇恨。我想会不会是这样一种情绪才致使惨案的发生了。

孝在村下家只生活了一年。因为他母亲俊江在和猛藏结婚一年之后去世了,是车祸。——这些,一部分杂志也做了报道。

事故发生在,她送猛藏去友爱病院后,回家的途中。她刚刚取得驾照,转弯不及时,坠入悬崖。其后,孝就离开了毫无血缘关系的村下家族。原本,在俊江活着的时候,他就和家族的其他成员相处得不好。这些事情,都是从刑警小宫山那儿听来的。

我认为这要怪孝的家庭环境。在他二十一年的人生当中,没遇到过什么好事。被学校驱逐、父母离婚、之后母亲再婚。刚刚进入一个新的家庭,生母就死了,留下他一个人呆在一群好似陌生人的家人中间。

当天在幸山庄里的父亲和其他人,拥有着孝渴望而未能得到的全部。之后,他们撵走了试图接近的孝。这当然是因为,孝的接近方式太过粗暴,那样的人,是不会考虑到自己的方式有问题的。他只想着自己‘被拒之门外了’,于是按照自己的思维方式,要狠狠地反咬一口。

父亲他们是在错误的地点遇到了一个错误的人。

好了,现在我来解释一下,我是如何开始怀疑宫前孝还活着的。

像前面写过的那样,最初只是一个简单的疑问。没有找到尸体,仅凭着两个人口头一说,就当成了证据,轻易地确定凶手死亡,这合理吗?之后发现他的鞋子什么的,那根本不值一提,只把鞋扔下去,要多少都有。

所以,我去了县警,见到了前面提过的刑警小宫山。‘幸山庄事件’搜查本部已经在三天前撤销了,他正在负责别的案件。

我直截了当地跟他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他也一直沉默不语地听着。之后跟我解释说。

第一,说看见了孝的尸体的两名目击者,跟孝很熟悉。这个警察也证实了。因此,他们不可能看错。另外还确定了尸体上的衣服也和孝前日穿过的一样。第二,事件发生时,泻户町极其南北邻镇,都没出现失踪者。因此,无法想象是另外一个人落入海中,恰好当时被冲到了崖下。也不可能是之前落水沉入海底的尸体,偶然的在那个早上浮起来,漂到了那里。第三,那个悬崖上面的道路,是孝在杀死四人后,为逃走时不被人察觉而能选择的最佳路线。那条路,路面没有整修,也没设置防护栏,很危险,只有当地人才知道有这么条路。顺着那条路一直往北走,就是小镇的北部屏障一样的山岭,只要越过那道山,就到了旁边的新田町,那里有货物专用的铁道。

实际上,搜山的时候也确实查过那条路。但当时还是深夜,所以可能就没发现孝跌落悬崖。

小宫山刑事说,这三条是主要的理由。我当场也感到能接受了。认为警察做出来的判断总不会错吧。

但是——

要命的是,把这些解释给我的小宫山刑事,却和我相反,一脸无法接受的表情。他做说明时的些许含糊不清的语调,我想也是因为如此。

我问他,刑事先生作为个人是怎么看的。

他沉默了好半天,然后答道。

(你问这个干什么?)

(不干什么,只是想知道。)

(知道了又能怎样?)

(你不能明确的说出来,就说明小宫山先生本人也认为宫前孝死亡的可能性很小,是吧?)

小宫山刑事又沉默了。之后慢慢地点了点头。

我当时很震惊。心想怎么会有这种事。因为在我眼里,一直把这个刑警看成是调查的中心人物。

(上面要是说宫前孝死了,那他就是死了。要是命令搜寻遗体,那我们就全力搜找。)

事实上,当时搜找孝的遗体,搞得大张旗鼓的。你还记得吗?

(所以即使最终没有发现,也不能改变遗体一定在某处,宫前孝已经死亡,这样的结论。如此大举动地搜寻,还没能发现,就是因为不能允许‘其实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孝的遗体’,这样的想法的存在)

(你所说的上面,有什么证据才得出了宫前孝已经死亡的结论呢?)

小宫山刑事阴沉着脸,像是说谜语一样。

(因为村下猛藏是这么说的。)

之后,慌忙低声说道。

(抱歉。这事儿不应该说出来。请把它忘了。)

因为猛藏是这么说的呀。

刚开始,我还不太懂这句话的意思。还在琢磨,凶手的父亲说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

解开这个谜底,不是在泻户当地,而是回到仙台,读到周刊杂志后。

我读到的那篇报道上说,村下猛藏,是一个在泻户町拥有着巨大势力的大人物。无论是在经济上还是在人脉上,他的地位不可动摇。

是的,人脉,就是答案。

出面调查泻户町凶杀案的县警刑事部长,有一个年长三岁的哥哥,他曾做过律师,现在任保守党议员。

而在他选举时,猛藏一直予以资金支持。仅遵循政治资金规正法,公开的数额就有一千万以上。背地里交付的巨额资金就更是无法估量了。

刑事部长,可以左右调查方向。至于警察厅说什么,根本不用理睬,那方面议员先生自然会有所交待。‘幸山庄事件’的凶手,并不是没有查明,他们知道凶手是谁,只是不能逮捕而已。所以要把搜查的结论引向‘无法找到遗体,但可以确定死亡’。这一点,他们做起来也不是很难。

这样的话,也不会引起社会舆论的哗然。

我考虑过。小宫山刑事故意说出‘因为村下猛藏是这么说的。’这句话,一定有他的深意。——我想他是不是在暗示着,猛藏把孝藏匿起来了——或是监禁起来了。

警察上层无论自己的财神爷猛藏怎样恳求,或是施压。他们都不会放任射杀四人的凶手带着凶器任意逃窜。要是真那么做了,万一之后再有案件发生,那可就是大麻烦了。

而且,猛藏也不会做出那样混账的请求。

因此我想,他会不会在案件发生后不久,就抓住了孝,然后从部下中挑选两个心腹,让他们做见到了孝的尸体的假证。

之后对县警刑事部长——或是他的议员哥哥,这样请求——孝已经被看管起来了。我绝不会让他再跑出来闹事。因此,请采用我的部下的目击证言,把搜查向‘孝已经死亡’的方向引导——

你不认为极有可能是这样的吗?

于是,这种想法占据了大脑,我开始整天只想着这事儿。所以辞去了银行的职务,有一阵子连明惠都给忘了。要不是她眼睛失明,那种状态恐怕要一直持续下去。

让我一直烦恼的是,我无法找到孝事实上正活在世上的确切证据。还有,村下家把那样的孝藏匿起来,会得到什么好处。——这两件事。

特别是,后面的那个,真是道难题——窝藏孝,为什么?

把他窝藏起来,得不到任何好处呀。孝是‘幸山庄事件’的凶手一事,早已经在全日本传开了,事已至此,即便是把他本人藏起来,也无法挽回村下家的名誉。

绝不会是因为亲子之情。事件之后,猛藏虽然替孝不住地谢罪,可那怎么看都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正是那种贯彻始终的谢罪表演,才让他成功地避开了世人的谴责。

但是——

以下的虽然是个旁证,不过是无法断定的传言,可却是能说明村下猛藏这个人,为了自己的家人什么都能做出来的实例。

你可还记得,十八年前,在东京麻布曾经发生过一起酒店大火。酒店的名字是‘新日本酒店’。那场火灾,使入住的八十三名客人当中有四十一人被大火烧死,一场大惨祸。

那场火灾,被明确地认定为是一场人祸。‘新日本酒店’当时虽然是刚刚竣工半年的崭新酒店,可防火门和自动灭火喷头上都没有装备烟雾探知器。各层甚至连灭火器都没有。客房的窗帘也不是耐火材料制成的,紧急出口的门也被堵死,成了放杂物的地方。

在加上,酒店设计为了显得华丽,这个八层的建筑物中央做成了楼梯井。出火点虽然在二楼,可火灾时,那个楼梯井成了巨大的烟筒,烟顺着冒到了各层,火焰也顺势逐层蔓延。死者当中,有不少是被大火赶到了高处,之后无奈坠楼而死的。

那场大火你是知道的,可你不会想到那和村下猛藏也有关系吧?

事实是这样的。

的确,那场火灾根据判决,酒店所有者和经营责任人都被判刑了。可他们只不过是替罪羊。实际提供经营资金,订购设备,指示压缩人工费用至极限,酷使员工,挣了个盆满钵满的——是村下猛藏。

他不仅仅满足与在泻户町做个小镇名人。还要向东京发展。

十八年前,猛藏四十一岁。泻户友爱病院已经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大型医院了。收益也不断增长。所以,他开始考虑在东京得有个立足之地了。这也是他为什么一开始要把触角伸向酒店经营的原因。至于启用那些替罪羊,是由于考虑到在这个竞争激烈的行业当中,一个精神科专门医院的院长作为经营者出面,反尔会增加负面效果的缘故。

那些替罪羊顺从地承担了火灾责任,认了罪,之所以没有供出猛藏来,是因为猛藏拿出了足够的钱,用于补偿他们的家人和聘请了著名的律师。他们也知道,怎么判都是因公致死致伤的罪名,不会获刑太重的。

这不是我在胡乱猜测。这些都是刊登在周刊杂志上的内容。那个报道的复印就夹在这里——

我在调查村下猛藏的时候,发现了这篇报道,当时也感到很震惊。之后,查出了几个当年事件相关人,接着就去找他们了——因为我想了解的更详细。

其中有一个,火灾当时在客房部工作。他这么跟我说,你知道那场火灾的出火原因是什么吗?

新闻报道上说,是清扫空房的客房部成员,偷着吸烟,结果引燃了大火。可是,那人却摇头说那不是事实。

(真正的原因是,村下猛藏的长子一树。报道上说的那间空房,其实住着人。猛藏的妻子清子夫人领着一树住在那里。清子是来东京采购的,不是购物是办采购。为了能在泻户炫耀,她每月一次来东京大量买进时装,这是那个女人的习惯。)

(可是,当时的一树只有十岁左右吧?)

(所以,他在清子睡着的时候玩火,才引起了火灾。再加上,惊醒的清子一看到着火,就光想着逃命,什么也没做,只领着一树在第一时间跑了。那女人真是和猛藏太般配了。)

这是‘新日本酒店’惨祸真正的原因。后来,猛藏为了遮掩事实,选中了客房部的人,出钱收买了那人,要他出面承担责任。——这样的传言,在酒店内部人员之间,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了。

(可看看长子一树现在的样子,就觉得猛藏当年那么做一点儿意义都没有。)——那人说道。

村下一树在东京北新宿经营着一个,由父亲出资开设的酒馆。但那其实都是为了掩人耳目,酒馆实际上处于停业状态,一树本人就属于那种可以进他父亲的医院的酒精依赖症患者,而且是个色鬼——这些,都是我自己调查出来的。

不过,一树随便他怎么样。现在的问题是,猛藏有曾经如此蛮横无理地保护过家里人的‘实绩’。

但是,那个‘实绩’又不能完全适用于孝。

他和一树不同,不是猛藏的亲生儿子。猛藏在和孝的母亲俊江再婚时,并没有给他办理养子手续,根本就没想办理。因此,孝没有继承村下家财产的权利,连姓氏都还是原来的‘宫前’。

这样看,猛藏在事件后极力阐明的(我把孝当成了亲生儿子,曾经努力地想让他敞开心扉)——这如同台词一样的话,根本不值得一信。

用常理是无法解释猛藏窝藏孝的理由的。

所以,我对猛藏和村下家的周边开始了调查。

最先查明的事情,有一个。就是关于孝的母亲的车祸,当时有一些流言蜚语。说那其实是谋杀,是俊江被猛藏给谋杀了。

据说猛藏有这个动机。那个时候,猛藏已经和现在的夫人宽子有了交往。这当然会引起与俊江的夫妻感情不和。——两人结婚还不到一年。

不过,以为感情不和,厌烦了妻子就把她杀了,这多少有些难于理解。——因为他没必要下这样的杀手,痛快的离婚不就得了。就算是有精神抚慰金,婚姻生活不过一年,也花不了多少钱。

关于这件事,在俊江死后,匿名信到处乱飞,说是猛藏吩咐常用的汽车修理工厂,给车做了手脚,害死了俊江。被揭发的‘服部汽车工场’的经营者,查清了写匿名信的人,之后和猛藏一起威胁要起诉那人。

我不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如果真的是猛藏谋害了俊江,我也不知道,那次谋杀和‘幸山庄事件’的凶手孝会有怎样的关联。

此后,又出现了一个更加令人震惊的事实。

是关于泻户友爱病院的。接二连三的发现的险恶的事情真相,可真把我给吓坏了。

泻户町的人,嘴都很紧。可是一旦耐心地和他们接触一段,就会发现,他们把嘴闭得那么严,不是出于对猛藏的忠诚。而是——

出于惧怕。

村下家是一手遮天的掌控着小镇的家族。猛藏是家族的首领。如果有人敢不服从,那他就无法在泻户町生活,不仅如此,恐怕连性命都难保。警察也管不了猛藏。当地媒体也是一样。因此,镇上的人对从东京赶来采访‘幸山庄事件’的媒体,都不敢随便开口说话。生怕哪句说漏了。

所以,泻户友爱病院一直以来被世人看做是优秀的大型医院。

镇上的人之所以能对我开口讲实话,我想是因为他们看我是‘幸山庄事件’的遗属的缘故。泻户町的居民,也对那次事件过于简单的解决而感到不满和不安。

把真相讲给我的,不仅仅是当地的居民。同一县内的福祉设施和医院,饭馆和旅店,还有当时想到友爱病院的酒精依赖症患者众多,就拜访了戒酒会和指导戒酒的医疗机构,结果发现那里有很多‘原友爱病院患者’。他们迫不及待的告诉了我真相。他们都是,迄今为止无数回讲过友爱病院的恐怖,可没有人认真倾听。都说他们反正是一群脑子有病的家伙,反正是离不开酒精的人渣,说出东西不能相信。

关于那个医院,有太多可怕的传闻。仅仅我听到的,就有这些——

患者在院内死亡,不允许家属看到遗体。有时还会私下将尸体火化。就是因为怕外人知道死因。

至于伙食,要么是干巴巴的麦饭,要么是腐臭的陈米。配菜粗糙得无法下咽。患者的伙食费一文不少地收缴了,可那些钱都被偷偷地私吞了。进了村下一家的腰包。

住院患者的随身物品,在邻镇的小市场上被卖掉了。

如果大量用药,就能索取相应的保险金。检查也可以催缴相应的费用。反正只要有健康保险制度存在,揽下大量的住院患者,不管必要不必要,反复的给他们用药和检查,钱就会像流水一样进入医院。

‘作业疗法’名义上是让患者出去打零工。挣来的钱,医院当然要从中剥扣。

友爱病院之所以喜欢接收酒精中毒症患者,是因为他们出院之后还要返回来的几率很大,是很好的回头客。由于患者经常会被家人抛弃,所以有人宁愿缴住院费也不愿让病人出院。这样一来,只要把患者留在院内,就可以快快乐乐地赚钱了。所以,医院派人到到东京的山谷和泥桥一带搜集酒精中毒患者,也是这个原因。

再次住院的情况下,患者一般都会被送到过去曾经住院的地方。友爱病院会在患者胳膊上标注编号。然后,只要把这种做法向社会通告,那么即便是在外县和东京,醉倒街头被救助的患者也马上就能与友爱病院联系上。这样就可以确保稳定的患者数量。

对患者不予治疗。治好了病人医院就不挣钱了。外表上排列着一串名医的名字,可除了村下猛藏、和他的女婿神木达彦、远山显之外就再没别人了。

看护妇和看护士的绝对数少。他们就从患者中选人来监督患者。像在电影中看到的纳粹收容所一样。

村下猛藏和当地的警察关系亲密。整个小镇都被猛藏所控制,警察和政府也不例外。传言,村下最近和在东北地区扩张势力的暴力团也有关联。因伤害和杀人案件被逮捕的组员,到了村下院长那儿就会被酌情附以分裂症之类的病名,以减轻刑罚。这些组员,以强制入院的方式被送入友爱病院,就成了院长保镖,然后不知不觉的就受到了‘看护士’的待遇,顺便还担任看守患者的工作。因此,友爱病院患者当中,被看护士用手枪威胁过的人不在少数。

在友爱医院,电击疗法简直是家常便饭——

老耕,这些你怎么想?

听了之后,我觉得恶心。另外,我还理解了,父亲生前去‘幸山庄’时,对于和猛藏的再会为什么会没有半点喜悦。

当然,爸爸他们不会知道刚才写的那些事情。可是,两人从小就认识猛藏,他们曾明确地表示过,打那时起‘对他就没有一丝好印象’。

(那个人,满口谎言,大话连篇,而且说起来还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自己做了坏事,被人戳穿了,也决不承认。就算被人抓了个现行,他还是能瞪着眼睛说瞎话——什么,我没想这么干,是被某某逼着干的——就这样把无辜的人牵扯进去,让别人替自己被黑锅——他就是这样的家伙。)

爸爸小时候是孩子王,倒也没吃什么亏。可三好先生,却被那个家伙给害惨了。

爸爸不是乱说别人坏话的人,三好先生也是。可他们两个一提起猛藏,就厌恶得像见到了蛆虫一样——说起来,以前明惠也跟我说过一件事。

三好先生那边,在要购入‘幸山庄’时,不光是三好先生本人,雪惠小姐也总是跟着去实地看房。因此,她较早地碰到了猛藏。

猛藏好像看中了雪惠小姐。还跟她说过,下次去仙台的时候,要请她一起吃饭,之类的话。

雪惠也没把这话放在心上,只当是客套话,随后就忘了。结果猛藏真的跑到仙台来了,之后给雪惠打了电话。

猛藏纠缠不休,雪惠怎么也推辞不了,无奈只好让明惠陪着去了。猛藏硬是把见面场所指定为他入住的那家酒店的大厅。

结果那天,靠着明惠和雪惠两人才摆脱了猛藏的纠缠,安全回来了。明惠很害怕。那人坐下的地方站起来之后,好像油光闪闪的。很下流,可不是让人能笑得起来的那种下流。——

因此,我真的不能理解,‘幸山庄事件’前日,爸爸他们为什么要接受邀请拜访村下邸。反过来说,也许真的有什么去他家要说清楚的事情。总之,可以确定的是,他们和猛藏的关系,决不像事件之后猛藏鼓吹的那样是什么好朋友。

父亲在商量购买幸山庄时说过,‘幸山庄’那片别墅区的开发计划,是泻户町里稀少而又强硬的‘反村下一族’的土地所有者们,召集东京的建筑商商议后才开始的。因此,开发前景无论多么诱人,猛藏也赚不到一分钱。

不错,亏得有了村下家族,泻户町才发展起来了。可结果上,小镇却已经像一个一党独裁的国家了。所以,那些人要联合起来组成个‘在野党’。

猛藏见到这些动静心里可绝对不会舒服。可实际上,开发推进派却灵活应对,积极进展,一点儿没受猛藏的影响。在加上仅凭猛藏的力量根本斗不过的银行和大型房地产公司的也和开发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所以计划步入了正轨。这样一来,善变的猛藏立刻放软了态度,大张旗鼓地宣扬自己这儿的病人,为了进行‘作业疗法’,要到别墅地的工地去干活。推进派这边,一听了‘为了患者’这样的话,自然无法拒绝。可我想,那‘作业疗法’的报酬最后可没交到患者的手中。

我想,父亲之所以决定要买下‘幸山庄’,恐怕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支持那些反抗猛藏的意图将小镇私有化的做法的居民们。当然,也出于对泻户这片土地的喜爱。就为了这个,也不能让猛藏掌控这片喜爱的土地。父亲生性倔强,最讨厌歪门邪道的勾当,所以我还记得当他看到‘作业疗法’的患者身上被刺上标号时异常愤怒的样子。

现在,我们回到前面的话题。

即便了解到友爱病院这惊人的真相,也无法解开刚才的猛藏声明孝已经死亡之谜。找不到他非得窝藏孝的理由。

孝在成为村下家的成员之前,曾经在泻户友爱病院住过院。所以,会在一定程度上清楚医院内部的事情。

可是,这个‘幸山庄事件’的凶手,即便揭发了他继父医院的丑闻,又有谁会认真听取?他可是杀害了四个人的杀人犯。猛藏当然不是害怕他在警察那儿乱说,才把他藏起来的。——即便是他害怕,孝也未必会求助于他。——因为,如果那么做了,虽然可以免去一时的惩罚,可从结果上讲,还是被猛藏攥在了手心。对于外界来说,孝是一个已经死亡的人了,所以,猛藏可以没有任何风险的抹消这个人。

这件事,我真的是百思不得其解。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明惠的眼睛看不见了。

我至今也感到很抱歉,不该撇下一个人她不管。所以,你责怪我,其实我更加自责。真的。

幸好,明惠马上好转了。给她治病的柴田先生,是和猛藏有天壤之别的精神科医生。

当时,我内心在陪伴明惠和持续调查之间犹豫不绝,两种想法一样强烈,所以并没有做出任何举动。

是一通电话打破了僵局。

打开电话的,是一个叫‘阿源’的人。请教他的真名时,他却坚持说自己就叫阿源。还称我是‘幸山庄事件幸存者’。

阿源说他到四月末为止一直在泻户友爱病院住院。毫无疑问,也是个酒精依赖症患者。一副流浪汉的打扮躺在泻户车站睡觉时,被警察发现,送入了友爱病院。

因为是首次入院,所以阿源被采取了指纹。当时是深夜,他被护士带到医院资料室一样的地方,采取了十个手指全部的指纹。

当时,那里有一名医生。看到阿源和护士进来,就露出一脸惊慌的样子,他手上拿着一本病历。于是阿源偷着看了一眼,那卡片上姓名一栏,写着‘宫前孝’。

我问‘真的吗?’,阿源自信满满的保证说,绝对没错。还有,那个医生的名字叫神木达彦,时常来友爱医院帮忙。

猛藏的家人,为什么到了现在还偷偷地取出孝的病历呢?要是,孝真的已经死了,就没必要……

这使我我更加确信,孝依旧活着。他需要接受某种治疗,所以才会需要病历。

孝,躲在了友爱病院——没错,一定在那儿。

阿源说他在东京。身边还有一些朋友,有曾经从那里脱院(从医院逃出来)的经验。因此,也许能帮助我把孝从那里带出来。听到了这些后,我便匆匆忙忙的去了东京。动身那天,是五月十日。

我在东京见到了阿源和他的朋友,听到了很多有关医院的事情。友爱病院长期人手不足,特别是找不到医生。这和猛藏的经营方针在践踏着医生的良心不无关系。因此,能在那儿呆住的医生只剩下猛藏的家人了。——知道这些之后,我愈加相信自己的判断了。——这样的话,猛藏把孝窝藏在那里,暴露的风险就没那么大了。

最可怕的是,据说友爱病院还相当频繁地给患者实施抹消记忆的处置。

阿源的病房里,有一个年轻人。他刚拿到驾照后就因交通肇事撞死了一个孩子。之后,在持续出现精神不安定状态,事故过了两年,还不能重新回到原来的生活。住院,是经过了家人的同意的。

那个人,有一天突然消失了两个晚上,回来后记忆就消失了。另外,写在胳膊上的患者编号也变了。

写在那个年轻人胳膊上的是——LEVEL 7。

失忆的年轻人,变得几乎和幼童一样了。阿源得从筷子的用法开始教他。可是,过了一阵儿,阿源才明白,男子的动作迟钝,手指笨拙,不仅仅是因为失忆的缘故——还因为他的左半身已经麻痹了。

男子被抹消记忆后不就,家人就领他出院了。那可真是‘忘记了全部不快的回忆’——阿源笑得浑身直颤。

不管怎样,我们就要实施把孝从友爱病院引出的计划。虽然还无法确定具体的行动日期,但我决心要竭尽全力。

那盒磁带里面有阿源谈话的录音。如果我们回不来,那么请带着这份记录的复印和磁带,去东京的报社。

我一定尽力不要这样的事情发生,一定要回来。

因此,我就不写‘别了’之类的丧气话了。

佑司

佑司读完记录之后,室内陷入了沉默。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人开口。

最后,三枝用爆破音打了一个喷嚏。把那两个人吓了一跳。

‘抱歉’,三枝说道,“怎么样?是不是感觉解开了疑问?”

佑司看着记录的复印。“我们俩,好像是潜入友爱病院时被逮住了。”

“看样子是。”

“为什么没把我们就那么关在里边?”

三枝笑道。“是猛藏良心发现了吧。”

“不,不对。”佑司摇头说道。“猛藏是怕,把我们扔在里面之后,万一一不注意被谁察觉到。实际上连我们都能刺探出孝的存在。无论他觉得自己防守得多么严密,可毕竟那里有八百个大活人。想让秘密一点儿都不外泄,不可能。所以,根据这个教训,他明白了友爱病院也未必是绝对安全的。”

“好了,那么……”三枝站起身来。一副严肃的表情,太阳穴在轻微地跳动着。

那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紧张——佑司想道。

“去向村下猛藏讨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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