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文章大招标。关于在格俄战争期间的车臣人 -- UKSA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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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回复兼影评】车臣民族由于一向骁勇善战,

所以在侦察兵、狙击手、机枪手、骑兵等岗位上很显眼。

萨哈的祖父作为苏联英雄,可能就是攻克柏林的百万红军中的杰出一员,但很不幸他的最高统帅是斯大林。有关于大流放和改族籍我就不用多说了,那是一个高加索人对一大群高加索人的惩罚。

只有一个性格如他的名字一样的高加索人才能想得出“全族流放”的狠招,但也只有这个钢铁的高加索人才能领导得了察里津保卫战和下达《第227号命令》。没什么可说的了,流放也流放过了、平反也平反过了,只能说在一个冷酷得不带一点感情的命令下,几个高加索民族的整体要为他们中一小撮人的叛卖行为还债。

说实话片子一看就是港台那边翻译出来的,词不达意且先不说(什么“联邦英雄”,还苏维埃的,我听原文的意思大概是“苏联英雄——)苏联的!”重复强调“苏联”的概念,我想可能是对于那个强大的联盟的怀念之意;另外所谓“夏令营”应该是“劳动营”吧?把刚刚立功授勋的英雄从战场上拽下来扔去劳改这事斯大林同志干得太多了……),感情上也被冲淡了很多,但几位角色本身的特性决定了无论怎么涂改也能使人感受到他们内心的感情。

片子里表现俄车民族矛盾最基本的单位就是两个人——瓦列里和萨哈。作为曾经是叛军阵营将军的萨哈,有着国仇和家恨(第一次车臣战争的经历、祖父被流放的记忆,而且从萨哈的年龄判断,他的出生时间大抵与杜达耶夫相同,正好赶上了流放时代的尾巴);而瓦列里的妻儿则在车臣叛军制造的恐怖袭击中双双遇难(背景极有可能就是震动全世界的基兹利亚尔人质事件),再加上瓦列里的政治立场,也是个国仇家恨。这两人本该是不共戴天的仇敌,可现实却把他们安排在一起——萨哈因为抵触瓦哈比而被迫投奔联邦阵营,其家人则全部被叛军阵营杀害。他在联邦军队中担任侦察情报工作,直接的业务领导却恰恰就是瓦列里少校。而更尴尬的是,由于萨哈特殊的身份和过人的能力,瓦列里显然是离不开他的——至少是在离开战场之前。

命运啊,开了个大大的玩笑,他就这样把两个本该相见分外眼红的敌人捏合在一起,做了同一个战壕的战友。

雨夜,新兵柯斯嘉和戈里亚在阵地前沿警戒。萨哈在山坡上出现,于是——“把你的枪放下,不然我就开火了!”……“小伙子,不要紧张……”两个年轻人哪里懂得斯拉夫与高加索这两个古老的民族三个世纪以来的恩怨情仇?他们完全是听从了国家的召唤,投入了一场本来与自己无涉的战争。如果没有战争,戈里亚可能还在农村过着半封闭但却悠然自得的日子,而柯斯嘉还会在繁华的城市、舒适的家中面对着爱情、勇气、责任等他还不适应的人生任务茫然无措。他们的对刚刚冒犯过的这位老战士的感情甚至还不如多罗宁上尉与萨哈的初见那样来得真切和直接——若不是少校的阻止,上尉就会突然闪出来,在背后送给车臣人一个长点射。

但一同在与民族恩怨同样古老的“风暴之门”高地上相处日久,三人也逐渐由起初的各怀心思变成了交心之谊,以至于在战斗进行到最危急的关头,上尉和少校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萨哈,而且把寻找撤退路线这一生死攸关的活计交给了他。

事实证明,他们没有看错人。高加索人虽然喜欢打冤家,但另一个特点——豪放直爽也是传统。当断后掩护的两个年轻人伤重弹尽、眼看着成群的匪徒步步逼近时,背后欢快的枪声响起来——萨哈带着援兵来了。

如果没有萨哈,上尉的自我牺牲精神就失去了意义,也不会有影片临近尾声时军医院里虽然令人感慨不已但却充满和平温情的一幕幕。

影片的最后一组镜头与对白可谓是意味深长,信息丰富。

新换防上来的士兵们正在倒酒烹肉,庆祝反法西斯胜利日——一个斯拉夫人、乃至整个苏联各民族为之无上自豪和无比骄傲的节日。“风暴之门”高地上,为纪念这次阻击战而新立的木质十字架就在那个石质的、纪念沙皇“高加索战争”的十字架附近。萨哈坐在木十字架下坡,远远地看着庆祝节日的战士们,眼神迷离。

一位抱木柴的士兵跑过来,经过萨哈身边:“萨哈,你怎么不跟我们在一起?那样多不好呀。”山风也带来广播里红场的钟声和播音员的祝辞:“胜利日,让我们为了胜利,干杯!”

战士说:“这个日子,我的爷爷到了柏林。”

沉默的萨哈听到这句话终于开口了:

我爷爷那时在柏林郊区。”

“他参战了,也是苏联英雄,苏维埃的,却得到了10年的劳动营。”

紧随这句还有个最关键的词:

车臣人。”

这两句话包含着两个令人心酸的事实:

因为是车臣人,所以萨哈的祖父不能随队攻入柏林城,与自己的红军战友一起夺取最后的胜利——这个胜利对于“万水千山,半个欧洲都走遍”的红军将士来说,是莫大的奖励啊!(我怎么又想起了罗科索夫斯基元帅了……作为波兰人,他也被人为地剥夺了享有最后一战荣誉的资格,让位给“纯正的俄罗斯人”朱可夫元帅)。

比不能攻打柏林更糟糕的是,还是因为车臣人的身份,苏联英雄萨哈同志转眼就成了劳改营中的一员。

但片子到这里不是最有味道的地方。庆典时间已到,山坡下的战士们燃放烟花、举杯欢庆。此时孤零零的萨哈突然站起身向欢庆的人群走去。经过石质十字架时他扭过头去看都不看一眼(可以理解也必须理解,那是车臣民族耻辱的标志),当经过木质十字架时他却伸出手去,抚摸了一下。

全片意境由此大大地升华。

为何作此解,我提供一点信息大家自己品味:1、此片摄于2006年,距离第二次车臣战争的大规模战事结束已经6年,车臣开始艰难而又坚定的战后重建已有三年;2、片中此时的时间设定当为2000年5月9日,四年后,也就是2004年5月9日,车臣总统卡德罗夫在格罗兹尼迪纳摩体育场遭遇恐怖袭击遇难,但俄联邦政府和车臣人民没有被恐怖主义吓倒,他们旋即选出了新一届车臣总统阿尔汉诺夫,继续在打击恐怖主义和重建车臣的道路上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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