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憋屈】看了昨晚的《世界周刊》一直在憋屈 -- 所以我才飞好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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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lz应该看看马晓霖的全文,阿拉伯的现体制才是民族的悲剧。

lz看得这个节目我也看了,应该是采访的马晓霖,马此人多年常驻中东,一贯支持阿拉伯和巴勒斯坦。即使此人观点有错,也不可能是为了配合美国宣传。

马晓霖:阿拉伯世纪巨变启示录

外链出处

一场干干净净的本色革命

笔者认为,这首先不是一场令人讳莫如深的"颜色革命",而是"本色革命"或"无色革命"。这是一场典型的"三无"运动--无明显宗教主张驱动,无强大反对派组织,无外来敌人蓄谋唆使,特别是作为震源的突尼斯和埃及。宗教、反对派和外力都是街头革命风生水起渐成规模后才陆续跟进,因势利导。学界也有人用两个"第三次浪潮"来概括这场阿拉伯地震:这是新一轮经济危机的第三次浪潮--第一次浪潮始于金融泡沫诱发的美国经济危机,跨越大西洋登陆欧洲衍生为主权债务危机,接着又南下地中海殃及彼岸的北非西亚。这也是新一轮地缘政治变革的第三次浪潮--第一次浪潮是上个世纪90年代初的苏东巨变,其余震在数年前曾引发独联体和中亚国家的"颜色革命",今年继续向西耸动阿拉伯版块隆起、碎裂。

无论如何,这是一场具有广泛和深刻世界意义的地区变革。横向看,其震荡烈度、辐射规模和连锁反应绝不亚于那场苏东巨变,区别在于,苏东巨变以众多国家重获独立和重择发展道路而告终,这场变革并未导致国家主权易手和意识形态颠覆。纵向看,其社会进步价值堪比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阿拉伯民族独立运动,区别在于,当时的政治潮流是反帝、反殖及争取民族独立和自决,而当今的基本诉求是中低层群众由争取改善民生和保障公民权跃升为反不公、反腐败和反专制。这是阿拉伯现代化进程的第二次跨越,也是政治生活民主化的最新尝试。

这场变革具有明显的自发性和内生性。它不同于以往自上而下的精英改良或军事政变,完全是一场自下而上的公民运动,不仅事先了无迹象,"大风起于青萍之末",而且起初缺乏统一的组织、宗旨、口号、纲领和目标,呈现明显的盲动性和草根气质,并在对抗与磨合中逐步形成更高、更清晰和更统一的政治诉求--变革政权。它也不同于以往异质文明进入而触发的冲突,而是从地缘政治位置和经社发展水平都处于核心区域的两个国家发轫,向周边国家和外围渐次传递,外溢效应迅速而显著,在当代国际政治史上颇为罕见。

自然地震主要是地壳内部力量的变化而引发。这场阿拉伯革命也只有从内部寻找成因才能理清来龙去脉。解剖突尼斯和埃及两只已经落地的"麻雀",我们可以发现太多共性,甚至可以找到其他阿拉伯"麻雀"的相似性和同一性,简言之:危机源自内力而非外力;诉求始于民生而非民主;症结在于整个社会系统需要改版升级而非简单修补。

"三高三低"映照民生多艰

突尼斯和埃及并非阿拉伯经济发展科目的劣等生,相反,总的成绩单不乏良好和优异的国际评语。但是,两国的经济改革成果未能及时转换为百姓兜里的财富,反而因为世界经济危机冲击和本国经济结构升级瓶颈限制,普遍存在高物价、高房价、高失业率"三高"现象。

突尼斯的示威者最初利用暴力执法事件表达的是不满物价上涨,高呼"要面包"、"要黄油"、"要石油"、"要饮水";埃及的街头抗议最初被称为"大饼革命",因为政府补贴食品难以为继而黑市价格高得离谱。同时,飞涨的房价、房租与普通人的收入落差悬殊,导致大量青年无力买房甚至无力租房。

另外,高失业率也严重困扰着突尼斯和埃及。2010年突尼斯官方公布失业率约为14%,中立机构估算在20%,15至36岁就业骨干群体失业率高达30%,部分行业甚至高达60%。突尼斯每年有8万名大学生毕业,却仅有2万人能找到工作。因此,城管人员羞辱殴打失业大学生并导致其自焚身亡,顿时引爆所有失业者心中压抑的怒火。埃及的失业率也比较高,过去3年官方公布平均约为9%,实则不然。以2008年为例,20至24岁年龄段失业率为51.1%,25至29岁为22%,15至19岁为18.4%;另外,高中毕业生失业率大致在55%,大学毕业生失业率为31.7%。

同时,这两个国家低收入、低保障和低幸福指数的"三低"问题相当严重。40%的埃及人日均生活费不足2美元,低于联合国规定的最低生活标准,换言之,3200多万埃及人每天全部生活费用只够在北京买一碗牛肉面。埃及公务员月薪大约600元人民币,外企高级白领约为4000元人民币。这样的收入很难让普通埃及人拥有必要的生活保障和幸福满足感,甚至有报道称,60%的适婚男性无钱买房、租房结婚,40%的适婚女性也因经济拮据待字闺中。生计难保、幸福缺失的社会不满情绪无处不在,而且经岁延年,积累到临界点便一触即发。

民生危机也不同程度地存在于也门、阿尔及利亚、利比亚、约旦、叙利亚等国。数年前的统计显示,不足3亿人口的阿拉伯世界贫困人口却接近9000万,至少7300万人生活在贫困线以下,1000万人失业,失业率甚至在沙特这样富甲天下的王国也高达30%。民生艰难的对面,却壁立着万亿石油美元的海外资产及帝王将相穷奢极欲的排场腐化。

贪权恋栈导致政体僵化

受东方文化、政治传统和民族解放运动多份遗产的影响,阿拉伯国家在半个世纪前形成一批介于独裁与民主之间的"基利斯马"型权威领袖,如纳赛尔、布迈丁、布尔吉巴、萨达特、萨达姆、阿萨德、阿拉法特、萨利赫、卡扎菲乃至刚刚倒台的穆巴拉克和本阿里,他们在带领人民实现国家与民族独立和提振国际地位等方面发挥过历史作用,做出过杰出贡献,进而长期成为国父般的精神和世俗领导,叱咤风云,影响世界。但是,由于政治体制的僵化,除个别被迫中止职务外,这些领袖无一不长期执政,把岗位坐穿甚至把江山坐瘫。这种权力垄断,不仅使大量社会精英无缘参与国家管理,推动社会进步,而且加剧了统治集团的腐朽和无能,并变相绑架了国家与民族的命运,使所有权力依附于个人权威,社会进退取决于个人愿望、能力与安危。

布尔吉巴统治突尼斯长达30年仍打算在总统岗位终其一生,最后引爆民怨被本阿里夺权;一度中兴突尼斯的本阿里又连续执政23年并重蹈前任覆辙;穆巴拉克在位30年依旧不肯放权;也门总统萨利赫掌权33年恋栈不下;利比亚领导人卡扎菲上台42年依然为权力而战;叙利亚总统阿萨德在位30年直到寿终正寝;伊拉克总统萨达姆幕后前台操控国家35年直至被送上绞架;阿拉法特主持巴解组织近40年死而后已......

长期执政、大权独揽使阿拉伯国家深陷老人政治的死水与泥潭,了无新意和活力。本阿里被推翻时75岁,穆巴拉克被赶下台时81岁,其他善终或未能善终的领导人无不七老八十。老人政治的恶果不仅在于长期盘踞权力的金字塔尖,还在于党内大搞一言堂、独角戏,家长作风十分严重。这种依附于个人权威的制度也使阿拉伯国家的政治生态严重单一化、脆弱化,政权内部、政党内部均不能实现有序更替和新陈代谢,外部更缺乏有效监督与制衡,或将公平竞争、轮替上岗机制虚化为摆设和陪衬。突尼斯虽在1981年实行三权分立和多党竞争,执政的宪政联盟却从未真正给予其他党派参政机会。埃及民族民主党执政32年,当局却把宪法反恐条例和紧急状态法当做两道紧箍咒,长期压制和排斥异己。

在内无有效监督、外无有力制衡的情况下,阿拉伯共和体制下的领导人大兴家天下,裙带成风,后宫乱政,并且图谋子承父业,倒行逆施,丧尽人心。穆巴拉克、萨利赫和卡扎菲一直拒绝设立副手,一心培养儿子接班,打造世袭王朝。巴沙尔接替父亲阿萨德统治叙利亚已达11年;萨达姆生前培养二子接班早就不是秘密......

如果本·阿里坚持最初的限制总统任期改革,如果穆巴拉克5年前进行公平、透明竞选甚至这次提前主动宣布不再连任,如果萨利赫不修宪为终身总统铺路,以他们的威望和贡献光荣退休,颐养天年都应该不是问题。但是,历史不能假设,历史更不能推倒重来,历史只厚爱顺应民心和潮流的智慧统治者。阿拉伯大佬们的晚节不保,再次证明一个著名论断:执政地位不是与生俱来的,也不是一劳永逸的!

权力高度垄断必然导致高度腐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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