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哈利波特:终点(一点个人纪念) -- 万年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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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哈利波特:终点(一点个人纪念)

http://www.independent.co.uk/arts-entertainment/books/features/harry-potter-the-end-2312509.html

哈利波特:终点

By Laurie Penny

“这就好像我们的童年结束了。”说话的是14岁的汉娜,一边说一边摆弄着她自制的魔杖。 “我们是和哈利波特一起长大的 - 第一本书出版时我差不多刚刚出生。”她身边两个扎着斯莱特林领带的朋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现在是哈利波特系列电影第八部也是最后一部,《哈利波特与死亡圣器II》首映前一晚:在伦敦的特拉法加广场,巫师男孩最铁杆的追随者都在等待着霍格沃茨特快的最后一次发车。在我11岁生日那天晚上,我打开了哈利波特系列的第一本书,今夜,在7本书,8部电影以及14年之后,一切终于走到了终点。

一些忍不住愤怒的书迷坚持说魔法永远不会结束。然而,尽管哈利波特系列产业正在推出官方宣传网站,Pottermore,这一历经整个新工党执政时期的系列作品将不会再推出新书或新电影。哈利波特系列在许多方面为整整一代读者们提供了决定性的核心文本,此时他们正在一个毫无魔法的世界里步入成年,这个世界里没有什么咒语可以缩短领取失业救济的队列。

这个由乔安妮.罗琳一手创造,充满巫师、妖精和魔法探险的虚构世界彻底改造了从1997年到2011年间处于适当年龄段的读者们的想象力,每本新书和系列电影的问世都会赢得一片众口交赞之声。我曾拥有过一本最初版的《魔法石》,要不是我读了又读,最后掀烂了封皮,这本书的价钱现在一定相当可观。当时我通宵看完了这本书,天亮时我哭醒了:少年巫师都会在11岁生日那天收到入学邀请,换句话说我没有被选中,注定要过一辈子单调乏味的麻瓜生活。

“这感觉太糟糕了,”14岁的米莉说道。 “你希望这一切都是真的,而且你就在那里,你可以去霍格沃兹,亲眼看看对角巷。”她眼里的向往之情我很熟悉。就像其他广受欢迎的童话故事一样,哈利波特系列将我们邀请到了一个迥然不同而且更加精彩的世界,现实生活中的挫折与灰暗在这里荡然无存。在这个怀旧而充满想象的英国往昔 –以华丽的公立学校,美味的布丁和家族宿怨为标志 -善良与邪恶之间有明确的分界线,友谊和正直总能得到奖励。像我们一样,年轻的主角们要应付考试,社会偏见,还有严厉或愚蠢的成年人,但这些困难都可以通过魔杖轻弹和扫帚飙升来解决。

黄昏降临在广场上,三千粉丝中占压倒多数的是十几岁和二十出头的年轻女性,她们在光秃秃的石板上铺了睡袋与锡箔毯子彼此依偎在一起,锡箔毯子在泛光灯下折射着迷离的光斑。 她们正在等待“哈利” - 21岁的丹尼尔拉德克利夫 -与他的合作明星一起出席第二天的活动。女性粉丝最热切期待的似乎是汤姆.费尔顿,他扮演波特的头号克星德拉科.马尔福,只要一有人提及他的名字就会引起一片十指紧扣,眼睛圆瞪的尖叫大合唱。粉丝们来自世界各地,其中一些已在这里等了一个多星期。这一切给人一种欢乐的叛逆感,就好像他们正在为了保护自己的童年而与不断前行的时间拉开架势准备较量一番。

比哈利波特系列写得更好或者衍生产品更少的文学作品还有很多,但哈利波特迎合了一个人皆有之的幻想:如果你生而特殊 -每个孩子出生时难道不都是特殊的吗? - 你也可以加入一个闪闪发光的秘密世界,一个芸芸众生全然无知的世界。精英主义是罗琳笔下寄宿学校冒险幻想的重要组成部分。对于大多数年轻读者来说,对于学院的忠诚、热奶油松饼和英国私立教育特有的体育风气就像隐形斗篷那样可望不可及。

广场上的大多数粉丝都在自己揣摩 “私立学校”的校服是怎么个造型,五颜六色的运动服与领带簇拥在霍格沃兹校旗下面。一个梳着满头辫子的年轻男子用一条格兰芬多围巾搭配着一件肮脏的绿帽衫, 帽衫上面印着切格瓦拉的头像。这种文化符号的拼接的确很有冲击力

哈利波特也是一门生意,和任何生意一样,都有穿制服的大块头来做安保。在特拉法加广场,私人保安穿着晃眼的高可见橙色夹克在人群中穿梭,不时与华纳公司摆放的绿莹莹的布展板撞在一起。保安人员堵住大门,把闲杂人等挡在外面,还要求三五成群穿睡衣裹睡袋的年轻人们保持安静,好像一群职业打手正在确保每个人都按时上床睡觉。

哈利波特已经成为一个全球性的产业,价值近50亿美元,打破了所有的出版和票房记录,销售了近5亿册图书,更不用说搭售商品和主题公园的收入了。担心童年商业化的政治家们很可能找错了目标。

但是哈利波特的意义远远超过印着商标的纪念品。随着小雨开始打湿地面,几天前还彼此陌生的年轻人正在雨伞和临时搭建的檐篷下簇拥在一起共享夜宵,还就着手电筒的照明一起翻阅着厚实的《死亡圣器》,好像这是青春期最后也是最精彩的一次在朋友家留宿。 “这里的气氛太友好了,”两个穿着情侣装雨衣的比利时粉丝说道。 “我们刚到伦敦,根本不知道应该去哪里,但后来我们看到几个扎着格兰芬多围巾的人,我们就跟着他们走,现在我们是朋友了。哈利波特让我们走到了一起。”这里纯真的氛围令人着迷。 “就好像奇幻世界最精华的部分成为了现实,”我的朋友说。没有人愿意去睡觉。没有人希望魔法的结束。

第二天早上,特拉法加广场陷入了完全的水泄不通,每一条洒满阳光的道路两边都挤满了尖叫的书迷,现场音量之高令人难以置信。女生们尽可能礼貌地挤在一起,希望能看一眼她们最喜欢的角色,狂喜地喊叫着大屏幕上出现的明星的名字。

许多齐声高喊的书迷都在脸上画着歪歪扭扭的眼镜和闪电疤痕,这使我想起了克里斯托弗.希金斯的看法:额头上的闪电也是奥斯瓦尔德.莫斯利的法西斯党的象征。狂热,无论多么甜蜜,始终令人不安。

一个个少女们紧紧攥着塑胶及木质魔杖的方式很难不令人产生一些蹩脚的佛洛依德式联想,这让人想到了任何青少年粉丝在哈利波特世界中都会遭遇到的最大困难:书中尴尬而晦涩的性内容。在罗琳的世界里没有蹑足潜踪一心想用触手来侵犯主角的不死怪物,只有一些粗制滥造的异性接吻场面,而且婚前性行为完全不存在。

自然,这无法阻止停止年轻的读者们用自己的想象来美化原文。在无数论坛里哈利波特的读者们创作了成千上万部同人小说 - 主要是些猥亵的短文,将主角置于令人目瞪口呆并无视解剖学常识的魔法体位当中。粉丝们倾泻并分享着最狂热的幻想,将哈利和德拉科拉郎配式地一起关进霍格沃茨的扫帚碗柜里。同人小说如今正在逐渐淡出,但挤满特拉法加广场的年轻人似乎很熟悉这一现象。

“同人本的确很有趣,” 17岁的莲恩说。 “同人本的内容也可以不适合好孩子看,但我想它提供了你一般在书本里得不到的满足。” 莲恩说着瞄了在旁边咯咯偷笑的朋友一眼,就好像她们分享了一个顽皮的小秘密一样。 “我们是来这里看海伦娜. 伯翰.卡特的,”两个女孩手牵着手解释道。她们非常崇拜她,我后来得知她们走了数百英里专门赶来看一眼这位饰演邪恶女巫贝拉特里克斯的女主角。 “我们非常非常喜欢她。”

特拉法加广场已经完全封锁了,10英尺高,装饰着四大学院纹章的屏障把上千名兴奋的粉丝挡在了广场之外。麻瓜不得入内。一群身穿绿色运动服的失望女生在屏障前面无可奈何地转身离开,手里还拿着手工绘制的标语牌:“费尔顿最帅”。罗琳最常回答的一个问题就是“麻瓜世界与魔法世界有没有联合的可能?”2004年世界图书日罗琳在接受BBC专访时对书迷们表明,“两个世界永远不可能走到一起,麻瓜眼中的霍格沃兹只是一片废墟,上面还插着巨大的警告牌,牌子上写着‘危险勿近’。”

教育最终成为动员哈利波特一代采取政治行动的议题或许也是题中应有之义。今年冬天针对教育经费削减的示威活动中,许多年轻人在标语牌上面写道:“邓布利多不会容忍这种做法”,或者更精辟一些,“草泥马,哥要去霍格沃茨了”。

在过去6个月里,不止一个大中学学生群体曾经试图在特拉法加广场为了哈利波特以外的原因进行露天野营示威,并无一例外地遭到了警方的驱逐。3月26日,我在广场见到200名年轻人——大多是中小学生——在公会示威之后来到广场上进行野餐,结果在严寒中被扣留了好几个小时。18岁的Nathan Akehurst说, “防暴警察用警棍指着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随便抓起什么东西——我记着是一瓶水——高声喊到:‘除你武器!’警察只是笑。”

哈利波特不仅仅只是一场大企业的营利狂欢,或是用笨拙而俗气的散文体写就的公立学校奇幻小说。哈利波特还关乎尊重,公平和勇气。这就是为什么抗议削减教育经费的年轻人高举招牌宣称自己是“邓布利多军”的成员。这个特别的童话就要结束了,年轻人即将认识到,正义有时不会自然而然的取得胜利。最为愚蠢卑鄙的成年人有时反而能独掌大权,单单依靠寻找并摧毁魂器或者找到最强的魔杖是无法打败这帮人的。

最好的童话故事也最残酷,因为你最终必须合上书页回到现实。看着首映式上的年轻人们三三两两的散去,回到考试、求职和生活的起落浮沉当中,当初我看完最后一本哈利波特时的怀念之情再一次悄然袭来。

这是我在大学的最后一天,我的背包早已装得鼓鼓囊囊,为我明天前往伦敦闯荡社会做好了准备,童年已经被我永远留在了身后。在一个朋友的空房间里,我坐在行李箱上,一边等电梯一边翻阅着《死亡圣器》,书页翻飞的速度之快几乎令人有些伤感。总有一天,我们这些哈利波特的同代人将会在自己头上发现第一根白发,到那时一定还会有更新的故事,更好的故事——但是当那萦绕心头的主题音乐再一次响起时,什么都不能阻止我们再掀开一页的渴望。

通宝推:唐家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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