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说说十九年前的一些事 -- 起于青萍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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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二十二年前,我上高一,正是青葱岁月

摘录印象中最深刻的几个片段:

乱局刚起的初期,正在上政治课,老师跑题了正在大侃学潮,突然从外面传来轰隆隆的低沉闷响,像极了江边远来的潮声。大家都一愣,然后一下子所有班级的学生们炸营似的都跑出来,往学校大门口冲,隔着铁门(校长有远见,早锁了)就看到远处黑压压的学生队伍顺着街喊着口号走过来,心情无比澎湃激动,体会到什么是身处历史大潮中。

眼看大门出不去,我和另外一个同学跑到学校另一边,翻墙出去,汇到人群中,跟着走到市委门口,他们喊口号我们看热闹。后来几个领导出来了,其中一个是我认识的阿姨,走到我身边的时候,我叫了一声,她一把抓了我的手猛握了一轮,然后轮流握过去,搞的我很受抬举颇开心。几个月后我和那个阿姨再见面时提起此事,她一愣,然后大笑,说当时头脑发懵,哪里顾得上认人,安抚群众而已,然后诧异道:你个小屁孩跟着掺和啥。

游行的场面非常热闹,亢奋开心的学生是主体,还有老老少少像我一样看热闹的,以及跟着做生意的小商贩,卖冷饮和零食,也有一些很严肃激动的中年人,和学生们握手递茶水,赠送些鼓励的话语。晚上回去看电视,本地新闻也很及时地播了,包括领导和学生对话的场景,基本全程录像,远没有现在这样审慎。可惜本地无像样的大学,学生领袖们政治水平比较低,动员是动员起来了,但和领导讲具体诉求,就昵昵喃喃地说不清楚,只是重复些民主自由的套话,还结结巴巴的,连我这个中学生都替他们急。领导们也很体谅尊重的样子,和颜悦色地表示同意云云。

88以后,天下大变,我所在的小地方也是一派肃杀景象,政府机构门口有荷枪哨岗,武装军人们戴着红袖章,端着刺刀打开的步枪,坐着三轮摩托和卡车,来回武装巡逻,车上的高音喇叭还反复播放着几个标准通告。街上行人寥寥,对比几天前熙熙攘攘的场面,年轻的我也感觉到什么是红色恐怖和枪杆子的力量。

88以后,电视里反复播通告和通缉令,学校里也组织观看平暴真相录像,图像的效果远比语言强烈,人影火光枪声,以及被烧成黑炭吊起来的躯体,加上有力的解说,我们都觉得暴徒真是太阴险太坏了,怎么能这样呢,应该坚决镇压掉。然后一个片段中,人群围堵一个政府大院,然后突然几十个警察冲出来,轮着大棒打散,有一个青年被打倒没跑掉,几个警察围过去继续又踢又打,我们都轰然叫好起来,觉得真是太解恨了。

若干天后,和父母去一个同事家玩,他家的女孩在北京上大学,刚刚回来平安无事,大家自然聊起这些事,感叹北京好乱她好幸运,那个姐姐也不怎么参与讨论,只坐在旁边看书。后来不知说到哪儿,应该也是和电视放的新闻录像有关的事,突然那个姐姐站起来,扔了一句:“全是假的,骗人的”,然后走出去了,大人们都愕然,我也惊奇,尤其觉出来她是带着哭腔说的。

十几年过去了,这些片段怎么也忘不掉,每想起来,都有些复杂的伤感。

通宝推:南京老萝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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