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和老兵聊越南战争（五）飓风之眼 -- 肥猫

讲完了参战的两方，下面必须讲讲大的时代背景，否则约翰的故事就停留在“我爷爷当过八路，砍翻过几个小鬼子”的水平了。

从美国人的角度来看，越南战争与之前的主要战争尤其是二战有本质的不同。从《兄弟连》和《太平洋》就可以看出来，二战时的美军的目标是很明确的，就是要推翻邪恶的德国意大利和日本的政权及其统治，把他们占领的地盘夺过来和把敌占区人民“解放”出来。虽然美军伤亡惨重，但每过的一天和每打的一仗，都能看到成果。这成果最好的量度就是，美军又攻占了一座新的欧洲城市或太平洋岛屿，又向柏林和东京的方向逼近了一步。曙光在前，胜利不远了！

而越南战争中敌我的目标却倒过来了。北越/越共要推翻南越政权并一统江山，一直在采取攻势。 而美国/南越则只是要保住南越政权，并没有决心入侵北越而让南越一统天下 。尽管美军对北越进行了长期的猛烈空袭，并在短时间内用地面部队奔袭过柬老境内的北越基地，总体而言美国是处于守势的。我们可以猜想美国当然是恨不得把胡伯伯政府千刀万剐的，但从其在越战中的行动看来，至少没有做严肃的打算。

（图）越战期间的主要战役地点，地面战役几乎全在南越。胜负先不论，真的很难想象北越/越共竟敢压着第一超级大国和其狗腿子们打了这么多年。就像中国队能够压着巴西队的球门狂轰，即使不进球，精神决对是可嘉的。

为什么美国不敢用地面部队越过北纬17度线，直捣黄龙灭了阮爱国同学，就像在朝鲜（试图）伊拉克阿富汗干的一样？这是一个巨大的国际政治问题，小弟就留给大家讨论了，在此只把它当作讨论美军战略的先决条件。

既然不准备到北越攻城掠池，美国大兵们总得为保卫免煮湿疣的南越政府做点什么吧，总要有点追求才是。另外老美最喜欢讲Measure Performance了，做了事嘛，要有可观察的最好是定量的指标来衡量的。

美军的目标很简单，就是在保证南越不失地的同时，尽可能的发现和消灭入侵的北越军/越共的有生力量，最终让胡伯伯的血流光而放弃统一梦想。而衡量成果最好的指标就是--- 敌人的尸体数量。以美军的实力守城或阵地不难，而如何多快好省的杀敌才是最大的挑战。

越战虽然打了十几年，按死人的速度来看，真正的高潮实际上只有两三年，而1968年则是高潮中的高潮。

（图）从1965到1972年间，美军每年参战的和战斗中死亡的人数。

话说1968年1月31日，正值越南人民传统的春节。首都节日气氛热烈，市场供应充足，价格基本稳定，南越人民正在热情洋溢的欢度一年一度的新春佳节。突然，大年夜半夜2：30分（大约也就是电视里放到《难忘今宵》的时候），整个西贡市枪声大作，火光冲天。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数以百计的越共游击队员向西贡市及郊区的南越政府机构，美国领事馆，机场，电台等重要目标同时发动了攻击。整个美军和南越的指挥系统都懵了，所有的人都在疯狂的打电话想知道越共在那里。很快美军就发现这场疯狂的进攻不光局限于西贡市，整个南越的主要城市包括所有的省会都同时受到攻击。伟大的杰出的无产阶级军事家武元甲大将用几年时间精心筹划的春节攻势拉开了序幕。

(图)1968年春节攻势示意图。

这场活剧的过程不是本文的主题，其结果肯定是武元甲同学万万没有想到的。

北越这场豪赌在军事上可以说是输得只剩下裤衩。越共人员伤亡十万以上（想想越南才多少人口），消耗了大量宝贵的物资，却没有达到一次性推翻南越政府的目的，甚至没有攻下一座城池。而南越白区的力量损失比当年王明同志冒险路线造成的损失大了不知多少倍。短时内再也没气力发动大的攻势了。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情场失意官场得意，东边不亮西边亮，春节攻势竟成了北越在心理上政治上的一场大胜仗。越战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有媒体实况转播的战争。当时电视在美国已经普及，美国国内每天平均有5000万人在观看越战的实况转播。仗打到1968年，美国普通老百姓早已不耐烦了，才不CARE什么“国军歼灭共军5万人，缴获装备无数，击毙朱德，正在追捕毛泽东”之类的特大喜讯呢，就关心这场在地图上都找不到地方的该死的战争什么时候结束。在看完画面上反复出现的满地血污和焦黑的尸体后，美国民众反战情绪高涨，严厉的诘问政府和军方：“你们不是说南越局势尽在掌控之中，北越已无力挑战了吗？”美国政府尴尬万分，只得承诺今后逐渐减少驻越美军数量，直到最终退出越南。

在历史上像这样一场仗打完后胜负双方一样都沮丧的事情估计不多见。

在1968年春节攻势结束到1972年的大规模的复活节攻势之间，尽管双方发生了很多较小规模的战斗并流了很多血，毕竟场面上要平静了些。这就像环形的飓风过境时，其风眼其实倒是比其外环较平静的。

下面该我们的约翰排长出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