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二三事 -- 三笑

姥爷去世了。很快，但不突然。白天的时候就很没有精神，说了好几次，想让在外地上学的孙子孙女回来。半夜，姥娘睡在姥爷脚头，听见姥爷粗浊的喘气声。把舅舅喊过来看的时候，已经停止了心跳。

从此，姥娘的身体和精神急剧恶化。半个月前失去了吞咽功能，开始不吃不喝，打吊瓶时开到最大还要回血。医生说唯一的办法就是鼻饲，但也只能延长生命、延长痛苦而已，几乎所有的脏器都已经衰竭。于是，停止了一切治疗手段。我娘、姨妈和妗子们两人一组，日夜陪伴着她。

我和姐姐去看姥娘。她侧躺在在床上，呼吸短促，面色潮红。我叫了几声，姥娘吃力的睁开右眼。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看见了我，她的眼睛空洞无神，而我的眼里只有泪水。我感觉她轻轻的握了握我的手。然后，很困难的伸出一根手指，然后又伸出一根。

我和姐姐都不明白什么意思，回过头来看我娘和姨妈们。娘说:“是要老二回来吗？”二姨远居陕西，也在受病痛的折磨，姥爷去世时也没有回来。母亲给二姨打电话，二姨哭着说：“光等我了么？光等我了么？”我娘也哭。姥娘没有了反应，只看见一滴浑浊的老泪，挂在眼角。

二姨赶回来的那天中午，姥娘走了。儿女都在她跟前。娘一直把着她的脉搏。一阵混乱急促的跳动后，她轻轻的吁了口气，手臂一伸，归于平静。

繁缛的葬礼结束，天已经完全黑了。圆完坟，大家三三两两的往回走，只听见脚步声，只看见前前后后模糊的身影，都穿着白孝衣。

我第一个回来，空荡荡的灵堂里，二姨一个人，孤单的坐在一个小马扎上，昏黄的灯光下，我看不清她是在冲我微笑，还是在沉思。我拿了个小马扎，坐在她身边。

她搂住我的肩膀，认真的看了看我，叫着我的小名说：“我的孩子，我可能再也不回来了。”

握着她粗糙的手，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想起姥娘扫干净院子，铺上一张草席套被子。累了的时候，她就躺下，把头轻轻枕在我的小肚皮上，说：“五毛钱买了个活枕头。”我抚摸着她的脸庞，咯咯的笑。

夏末的月夜，姥娘搂着我，给我扇蒲扇，说：“满天星，哗啦船，一个闷儿猜半年。”我看着月亮，一只手握着她干瘪的乳房，朦胧睡去。

我爱的人们，你们为什么都要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