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整理】狼种的悲嚎，奇妙的混搭——突厥三大碑（上） -- 毘沙门

二、暾欲谷碑

该碑于公元1887年被俄国考古学家发现于今蒙古乌兰巴托附近的巴颜楚克图。碑的主人是后突厥重臣暾欲谷，他曾经先后为骨咄禄、默啜和毗伽可汗服务过，是后突厥汗国德高望重的三朝元老，同时也是毗伽可汗的岳父。

暾欲谷出身于突厥大姓之一的阿史德氏，也就是安禄山母亲的氏族，从这个角度看，两人没准还沾亲带故。有学者认为，暾欲谷就是后突厥的开国元老、汉文史料中提到过的阿史德元珍，这两个名字可能是同一个人在不同时间的用名，但也有人反对这种说法。

当时正是唐玄宗时期，暾欲谷认为“唐主英武，民和年丰”，不应该主动对唐发动战争，毗伽可汗依言而行，“请父事天子”。公元727年，吐蕃约后突厥合攻唐朝，毗伽可汗不但拒绝，还将这一情报及时通知唐朝，得到唐玄宗的赞赏，两国建立了良好的关系。

与勇猛的战将阙特勤不同，暾欲谷是一位深思熟虑的谋士，后人认为他完全可以称得上后突厥汗国的孔明或王猛，他的君主兼女婿毗伽可汗也对其言听计从，正是由于贤明的君主、勇猛的战将和智慧的谋臣这三位一体的共同努力，后突厥汗国度过了最为和平安定的一段时光。

暾欲谷反对突厥人过度汉化，认为认为汉化会减弱突厥的战斗力。但是，尽管同样对唐人仍充满疑虑，可比起阙特勤碑来，暾欲谷碑包含的怨毒要少得多，内容也没有前者那么血腥暴力，从中体现出一名成熟政治家的深谋远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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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贤明的暾欲谷，在汉人的国内成长。（当时，）突厥人臣属于汉人。由于未能获得自己的汗，突厥大众离开了汉人，拥戴了一位汗。（然而，）他们（旋即）遗弃其汗，再度归降汉人。

随后，上天肯定这样说道：“我曾赐予你们一位汗，但是你们却遗弃了你们的汗，归降了（汉人）。”作为对于这一归降的惩罚，上天使得突厥人被杀。突厥人被杀害、被毁灭，不复存在。在突厥-薛人的土地上，不再留下任何有组织的民众。

留在树林和荒野中的人们聚合起来，其数达到七百人。其中有三分之二骑马，三分之一徒步。率领这七百人的，作为其首领的人，乃是一位设。“加入我吧！”他说道。（毫不犹豫）加入他的，即是我，贤明的暾欲谷。

“我是否要拥戴他为可汗？”我暗自思量。“如果瘦牛与肥牛在远处角斗，则无法辨别哪是瘦牛，哪是肥牛。”人们这样说。然后，由于上天赋予我洞察力，我推举他为可汗。成为可汗之后，与（我）毗伽暾欲谷裴罗莫护达干一起，颉跌利施向南杀死了大量汉人，向东杀死了大量契丹人，向北杀死了大量乌古斯人。我成为他的参谋和军事指挥官。

我们那时居住在总材山北麓及黑沙地区。我们居住在那里，以野兽、野兔为生。民众的肚子是饱足的。敌人犹如山峰般地环绕着我们，而我们就像一条山间小道。当我们以这种方式生活着的时候，有探子来自乌古斯人那里。

探子的话如下：“有个可汗统治着九姓乌古斯人。”他说道。据说，（九姓乌古斯的可汗）派遣了贺儿将军前赴汉人那里，同罗阿辛前赴契丹人那里。据说他带去了这样的信息：“极少数的突厥人

似乎正在进发。听说其可汗甚为骁勇，其参谋甚为贤明。如若这两个人留在世上，我敢说，他们肯定会将你们汉人消灭。在东方，则将消灭契丹人，他们也将消灭我们乌古斯人。

（因此，）你们汉人应从南方攻击他们，你们契丹人应从东方攻击他们，而我则将从北方攻击他们。不要让突厥-薛人在其土地上作任何进军。我说，可能的话，让我们（把他们）彻底消灭！”

我听到这些话后，夜间不想睡觉，白天不想休息。此后，我对我的可汗申述了自己的看法。我（对他）这样说道：“如若汉人、乌古斯人、契丹人这三者一旦组成联盟，我们将孤立无援。似乎我们正以自己的力量对付外来武装。

人们说，纤细之物易于弯折，柔嫩之物易于断裂。人们又说，如若纤细者变得粗壮，就难以弯折；如若柔嫩者变得坚韧，就难以断裂。我料想可能会有二、三千军队来自东方的契丹，来自南方的汉人，来自西方的于阗，以及来自北方的乌古斯。”我就这样（对他）表白了我的看法。

我的可汗听从了（我，）贤明的暾欲谷所作的主张。“按照你的想法率领这支军队吧！”他说道。渡过蓝翁河后，我率军前赴于都斤山。乌古斯人赶着牛拉的大军从独乐河而来。

（他们的军队）可能由（三千人）组成，我们则为二千人。我们交战了。蒙上天的佑助，我们击溃了他们。他们跌入河中，那些被击溃的人也在逃窜途中遭杀。此后，乌古斯人全都来（臣服）。

是我，贤明的暾欲谷，曾引导突厥可汗与突厥民众来到于都斤山地区。当听到（突厥人）居住在于都斤山的消息后，住在南方、西方、北方和东方的所有民众都来（归顺我们）了。

我们有二千人马，我们有两支军队。自从他们被创造以来，自从他〔指第一位突厥可汗〕成为君主以来，突厥民众与突厥可汗从未到达过山东诸城和大洋。我请求我的可汗（出征），我们进行了征讨。

我使得可汗与军队抵达了山东平原和大洋。他〔指可汗〕攻克了二十三座城池。由于未能睡足，他滞留在营帐内。汉人可汗是我们的敌人，十箭可汗是我们的敌人，（此外，）人数众多的（黠戛斯人及其）强大的（可汗），变成了（我们的敌人）。这三个可汗显然曾作如此的商讨：“让我们会师金山。”他们显然曾作如此的商讨：“让我们向东方突厥人的可汗开战。如果我们不向他开战，他便迟早会杀死我们，因为（据说这可汗甚为勇武，）而其参谋甚为贤明。让我们三方联合起来，向（突厥可汗）开战，并消灭他。”他们这样说道。

据报，突骑施可汗这样说道：“我的人马将去那里。”他说道：“（突厥人）业已陷入混乱之中，他们的臣属乌古斯人也（对他们）不满。”我听到这些话后，夜间不想睡觉，白天不想休息。然后，我考虑道：“如果我（首先）进军（对付黠戛斯人）……”我说道。当我听说只有一条道路翻越曲漫山，并且此道如今业已（被雪）所封时，我说道：“假若我们走那条道，则将不利（于我们）。”然后，我寻觅一位向导，并找到了一个来自丘基的阿热人。

我听他说道：“通往阿热人居地的道路位于阿尼河旁。这条通道窄得只能容一匹马行走。”那人对我说，他曾经走过那条路。我听到这些话后，便说道：“既然（这条通道）可容一名骑兵行走，那么我们取此道是可行的。”我请求我的可汗，并下令军队进发。

“骑马进入河中！”我命令道。（以如此方式）渡过塔米尔河以后，我选择了一个最佳时刻，让他们骑上马，踏雪前进。（然后，）我命令他们徒步攀登，在其身后牵着马，并抓着树木。在派出先驱部队踩雪开道后，我们翻过了长有树林的山头。我们席卷而下。我们绕过山侧的雪障，历经十夜。

向导由于带错了路而被杀。可汗变得烦燥不安，他说道：“快点骑！”（我们）抵达了阿尼河。我们沿着那河往下游驰去。为了用餐，我令（战士们）下马。我们将马栓在树上。我们日以继夜地驰驱。

当黠戛斯人熟睡之时，我们袭击了他们。我们用长矛（惊醒了他们）。在此同时，他们的汗与军队集结了起来。我们与之交战，并打败了他们。我们杀死了他们的汗。黠戛斯人屈服了，顺从于（我们的）可汗。我们（从黠戛斯）班师。绕过曲漫山，我们班师。

我们从黠戛斯回来。此时有个探子来自突骑施可汗那里，可汗说了如下的话：“让我们对东方的可汗发动战争。如果我们不去打他，那么，由于这可汗十分勇武，其参谋甚为贤明，他必将在他愿意的任何时候把我们杀死。（探子）说道：“据报，突骑施可汗已经出发，十箭的人马已全部出发。一支汉人军队据报也与一起前来。”

听到这些话后，我的可汗说道：“我将前赴汗庭。可敦此前过世了，我要去为她举行葬礼。”他说。“你率领部队继续前进，驻扎在金山。总司令是移涅可汗，让达头部的设去！”他说道。他命令我，贤明的暾欲谷道：“率领这支军队！”他说道，“根据你自己的意识作出判断吧。我（还）能向你说些什么呢？如果敌人来了，可以设计一个圈套；如果他们不来，则可（安静地）待在那里，获取有关敌人的信息和情报。”

这样，我们就驻军金山。来了三名探子，他们带来的消息完全一样：“其可汗已经率军出发。十箭的军队已经全部出动。”他们说道。敌人明白地说：“让我们**在雅里斯平原上。”我听到这些话后，便将消息通报可汗。

从可汗那里来了回音：“待在原地。适当地安排先锋部队和巡哨，不要让敌人偷袭你们。”这即是匐俱可汗带给我的指示。但是，他又下了一道秘密指示给阿波达干：“毗伽暾欲谷心存不良。他将说‘让我们率军出发吧’，你千万不要同意。”我听到这一消息后，立即下令部队开拔。我们翻过毫无通道的金山，跨过毫无渡口的曳咥河。我们在夜间派出一支突袭部队，黎明时分抵达博勒济。

他们（从敌人那里）带来了一个人。他的话是这样的： “有支十万人的军队已经在雅里斯平原上集结起来。”他说道。听到这些话后，所有的伯克都说道：“让我们回去吧！纯洁者宁取谦退而不傲慢。”（然而我说道：）“我，贤明的暾欲谷，作如是说：我们翻越金山，远道而来，我们渡过曳咥河，远道而来。那些随同我们一起前来的人曾说：‘进军太艰难了。’但是他们却未遭受多大苦难。上天、乌迈女神，以及土、水的圣灵显然保佑我们成功 （地克服了困难）。我们为什么要逃跑？我们为什么要因他们人多而害怕？我们为什么要因自己人少而被击败？让我们进攻吧！”我说道。（就这样，）我们进攻并劫掠了他们的营寨。

第二天，他们像烈火一般冲来。我们交战了。他们的两翼是我们军队的一倍。由于上天的保佑，我们毫不恐惧于他们的人数众多。我们战斗，打得（敌人）溃逃，追逼他们趋向于达头设。我们将他们的可汗擒作俘虏。（我们的战士）杀死了他们的叶护与设。我们俘虏了约五十人。我们在那天夜里便向他们的各部落发出通报。

一旦获知这些消息后，十箭的伯克和民众都来投降了。我将前来归顺我们的伯克与民众组织和召集起来。由于少量人逃跑了，我便命令十箭军队出兵。我们也进发了，跟随在他们之后。渡过珍珠河，翻过称之为“天子”的圣阿克套，我们远抵铁门。在此，我们下令部队班师。

（由于害怕……）大食人、吐火罗人……以及属于他们那一方的以阿苏克为首的粟特人，全都前来，归顺移涅可汗。突厥人此前从未到达过铁门以及被称为“天子”的山脉。如今，由于我引导（突厥军队）远抵这些地区，他们他们将大量的黄金、白银、女子、骆驼、珍宝带回家中。

由于他的贤明和勇武，颉跌利施可汗与汉人交战了十七次，与契丹人交战了七次，以及与乌古斯人交战了五次。是我，作为他的参谋，是我，作为他这些征战的军事首领。为了颉跌利施可汗，为了突厥的匐俱可汗，为了突厥的毗伽可汗，……夹毕汗可汗二十七岁之时，……我使夹毕汗可汗登上王位，我夜间不睡觉，白天不休息，我洒出了红色的血，流出了黑色的汗，我（为我的可汗与民众）效劳。

我派遣他们进行远征，我加强了要塞与哨楼。我常迫使退却的敌人前来归顺我们。我，与我的可汗一起进行征战。由于上天的保佑，我未让任何敌军在突厥民众中驰骋，或者任何有印记的马匹四处奔跑。要是颉跌利施可汗不曾争取，要是我本人不曾争取，就既不会有（突厥）国家，也不会有（突厥）民众。由于他争取了，由于我争取了，国家才成为国家，民众才成为民众。（如今）我已年迈。生活在世界上任何地方的民众，如果拥有这样的一个可汗，还会有什么烦恼呢？

我在突厥毗伽可汗的统治期间镌刻了此碑。我（是）贤明的暾欲谷。如果颉跌利施可汗不曾争取，或者，如果他不曾存在，又，如果我贤明的暾欲谷不曾争取，或者，如果我不曾存在，那么，在夹毕汗可汗以及突厥-薛人的土地上，既不会有任何部落，也不会有任何民众，也不会有任何人类。由于颉跌利施可汗及贤明的暾欲谷争取了，夹毕汗可汗的突厥-薛人才能如此昌盛。突厥毗伽可汗（如今）在统治着，照看着突厥-薛人与乌古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