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红楼梦》背后的世界 -- 普罗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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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亮点39:所谓“中性世界”

生日聚会这天,女性戏子芳官喝醉之后,一不小心就跟宝玉睡在了一起。醒来之后,多少有些害羞,但是:

· 忙笑的下地來,說:“我怎麽吃的不知道了。”寶玉笑道:“我竟也不知道了。若知道,給你臉上抹些黑墨。”

可见,宝玉对于男女同床而不发生肉体接触的做法,已经非常习惯(当然这是严重违背自然法则和他的已经成熟的心理的),芳官的接受难度也不大。这个世界,对于性别已经有些麻木起来。

一不做,二不休。贾宝玉干脆要求芳官进行彻底的文化重构。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1)发型:去掉全部的刘海,露出额头和边缘头皮,如男孩一样搞出“中分”。

2)服饰:大量采用男性狩猎装束,包括“卧兔儿带”“小战靴”“厚底镶鞋”。裤脚也完全松开,不再像当时贵族女性一样系紧,防止(或助长)偷窥意识的产生。

3)称谓:芳官改成了“耶律雄奴”。

这耶律雄奴四字,却勾起了贾宝玉对于中国文化性格的一番深刻反思:

· 我亦常見官員人等多有跟從外國獻俘之種,圖其不畏風霜,鞍馬便捷。既這等,再起個番名,叫作“耶律雄奴”。‘雄奴’二音。又與匈奴相通,都是犬戎名姓。況且這兩種人自堯舜時便爲中華之患,晉唐諸朝,深受其害。幸得咱們有福,生在當今之世,大舜之正裔……

他的态度,显然是矛盾的。一方面称赞北方蛮族具有强悍的性格和体魄,另一方面,又辱骂他们是狗,是俘,是小丑。相比之下,倒是芳官的见识更加清爽不凡:

· “咱家現有幾家土番,你就說我是個小土番兒。”

· “既這樣著,你該去操習弓馬,學些武藝,挺身出去拿幾個反叛來,豈不進忠效力了。何必借我們,你鼓唇搖舌的,自己開心作戲,卻說是稱功頌德呢。”

藏民又如何,“叛贼”又如何,那不是一个文人呆在屋里臆想就能解决和定义的,而需要真刀真枪地一较高下,方能判断哪种文化为优,哪种为劣。不但芳官丝毫不反感和歧视异族武士,史湘云也从来喜欢扮成男儿装。在二人的哄闹中,不少刚进大观园的戏子都变了性,这也原本是她们的职业素质和艺术偏好的一部分。湘云的葵官的新名字最有声势,叫做“韦大英”,因为“惟大英雄能本色”。

异族姓名的一个严重问题,是它往往在汉族的文字世界中遭到误解和嘲讽。由于汉字是鼓励无边无际的想象的,所以长期熏陶而成的汉人们,就能够轻而易举地将“耶律”听成和说成“野驴儿”,就算不这样作侮辱性称谓,也往往叫错,因为yelv-xiongnu这个发音实在是不合乎汉地的审美习惯,怎么听也不像高贵的名称。“凶”和“奴”这两个字眼,远比一般的定义有复杂得多的贬损和恐怖内涵。大观园的人们说话,正常情况下根本不会触及这些。

所以,表面上看芳官是从一个纯女性变成了中性,变成了男女混合甚至男不男,女不女。而事情的真相则严酷得让人几乎难以接受----

汉文化下,哪里还有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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