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一个老坦克兵的记忆 -- 59特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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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
家园 1982年

1982年若干事

1982年,我从装甲兵学院毕业回到团里,被留在团机关,开始是在作训股帮忙,等连队腾出位置来。我就干了些清查训练器材之类的苦差,原想干段时间就下连队去了,没想到参谋长把我干脆扣下,正式调到股里当作战参谋,我们叫战备参谋。上任后正赶上沈阳军区搞战备普查。原来的战备方案因为部队扩编已经不适用了,我也感到原方案没有分解到分队和个人,不是那么方便。于是俺挺热心的搞起来。先是把全团的铁运计划,战备配置计划等搞出来,形成整个的战备预案,其中铁运计划除了报表外,还搞了个图画的,我找人用橡皮把各种装备的侧影刻下来,象盖图章一样的盖在绘好的列车图上,很形象。团长等可以在这张表上清楚的看到团里任何一件装备在哪列哪个车皮上。然后我用特务连、4连、运输连做试点,在全团推广了各级制定战备方案,一直落实到每人每件装备每个油桶、弹药箱。搞的很有声色。军区来检查很满意。俺们受到表扬。算我在股里的第1个工作了。

3月份沈装开始抓基础训练改革。师里决定在坦克4连(就是后来耿大勇呆过的那个连)搞单车一专多能训练,其实就是以射击为核心,展开各专业的换手训练。因我是唯一的特等射手,长期在连队搞军事工作,所以就让我抓这件事,把该由训练参谋干的事给了我。我只好暂且放下战备的那摊活,赶到2营,去了后和几个营干及4连班子一起商量了一下,决定用该连2车,由1排长小刘负责,我和小刘先对4个乘员讲了3大专业的理论课(都是基础的),然后进行射击预习和驾驶椅预习。我们就带着2车到团教练射击场旁的小村庄住下。每天该连派人来搞场地保障(站岗、观察、测时速、检靶、信号、调车),4个人轮流当炮长、车长、驾驶员、装填手。在油料、摩托小时、弹药保障充足的情况下。每人确保日完成4次教3射击,同样的就驾驶4次,指挥4次、装弹4次。开始搞的时候由于各自专业不相通,搞的是磕磕绊绊,经过将近1个月的训练,他们都比较熟练了。在给师里表演时,4个人都取得了优秀成绩。武器矫正、射击预习、障碍物驾驶都在良好以上。师里和沈装非常欣赏,宣传了一阵子。我却感到这种突击式的训练并不具备推广价值,所以就再没抓,这事就在我们的消极拖拉中无声无息了。不过我当时很迷恋用59坦克打行进间不减速射击。小刘就按我的想法在这次活动中练开了,打固定目标不减速,保持15公里以上的速度,打运动目标利用滑行减速射击。他最后能稳定在良好水平,有时还能打优秀,是相当的不容易的。估计现在仍然使用59的部队里也没谁能达到吧。

这个工作告结束后却让我仍留在4连,参加沈装、师、团的三级整支工作组,解决该连建设中支部成员存在的一些问题,大约用了接近一个月的时间。

回到团里就到师里组织的参谋业务教导队参加参谋业务培训,这是我第1次参加参谋业务培训,所以非常认真,师里有几个在军区很叫响的老参谋,他们当教员,很认真的教我们,以后也没这样的机会了。以后再参加这样的集训就是当教员了。在学习期间赶上了世界杯,队里有一台大的黑白电视机,我们第1次看到了世界足球明星的图象,真是无比激动啊。看到德法比赛时,鲁梅尼格带伤再上场,一举扭转乾坤,真是陶醉啊,最后看到意大利队获胜,罗西捧着杯带着大家跑的场面又觉的很沮丧。学习期间我们每天都用很多时间来练习参谋6会基本功,当时沈装司令是汪明德,他是老参谋出身,业务水平极高。要求也极严,他到我们这里亲自督导。并给我们提出要求,画在图上的线就是1毫米(有点记不准了),不能宽也不能窄。他有绝活,一边画,一边用手捻着铅笔转,所以画的很均匀。大家都想练出那手艺,很多人每晚都练到很晚,但好象没谁练到他的水平。我本来就手笨,加上比较懒惰,所以就更练不出来了。只能用笨办法,每次标图前削好十几根铅笔,右手拿一根,左手指缝里夹三根,剩下的插在帽沿下,秃一个马上换,也算对付下来了。我这人比较懒,凡事爱找办法偷懒,那时的炮兵阵地象个猪腰子,很难画的标准,我就让画的最好的俺的老乡也是俺们的教员小藏在那时常见的塑料唱片上画好,然后我用刻刀沿线刻镂空了,大大小小的十几个,足以应付的了,需要时,俺就拿着唱片找到与图上要求的大小相同的地方,按在图上,用铅笔沿着边沿画一圈,就出来了。在军参谋集训队当教员时,那些学员有不少学的。毕业时,当时的军参谋长组织了一次验收考核。用当时军里最好的尖子参谋----两朱一林,来主考,他们可能是知道我们的鬼把戏,故意把炮兵阵地的配置搞的好大,拿那些唱片怎么也比量不上,大家不免有点急,炮7来的钱教员灵机一动,拿下穿的鞋一比划,正够,于是大家都用鞋来画上半部,剩下那部分就好画了。

在学习期间我们还到吉林的松花江去见学坦克潜渡,我们住在68军招待所,负责接待我们的是军装甲兵处的人,是我在装院的同班同学,彼此又叙叙旧。比较要命的是在这里看不到电视,世界杯没法看了。一天吃完晚饭,我们出去溜达,在一个商店里看到在放电视,正好是波兰队在小组赛的一场比赛,那时好象伯涅克刚出名,踢的满精彩的,我就留下看,他们去逛公园了,那时的球迷还不象现在这样普及和狂热。潜渡是长春坦校搞的,地点在丰满大坝下一座桥的下游1千米的地方。过去坦克潜渡搞的很复杂,要在传动室周围打起一道15厘米的油膏泥的墙来,盖上叠了好几叠的蓬布再用木方压上,8号钢丝绞紧,在炮塔和车体结合部也用油膏泥封住。等上岸后要费很大的力气和时间进行清除,不符合实战要求,是以前苏军的做法。这次他们改成在传动室周围涂上胶,粘上一块蓬布,上面有拉练,拉练头上引出一根细绳,接到车长手中,在登陆后,车长一拉绳,拉练就拉开了,大部分蓬布就打开了,传动室就露出来了,直接散热。在炮塔和车体间塞进几节连在一起的自行车内胎,打满气就很方便的密封了,也有个气门处有个绳连在车长那里,登陆后也是一拉,气一泄,炮塔就可以自由转动了。非常符合实战,投入战斗很快。在排气管上安了一个单向盖板,象单向活门似的。这样即便在水下熄火的情况下水也灌不进发动机。为了安全,在训练时没象战时那样用炮长潜望镜窗口而是把车长指挥塔卸下,装上一个3——4米高的出气筒,很粗,能爬进人去,车长就在上面用各种信号绳指挥,有的绳子绑在驾驶员的左右臂上,车长拉动绳子,驾驶员就左右转方向,盖因当时的坦克没有导航仪的缘故。最后一天时,坝上可能放水了,走到最深处,通气筒几乎要被淹没,看着好悬,有几辆63式水陆坦克和冲锋舟来回穿梭保障,最后有惊无险,没有出事。

夏季过后,师里决定再组织一次特等射手培训和考评,这次我就专心做教员所以比较轻松。由于是在师里考核,难度比我们那次难度就低多了,所以当时通过考核参加实弹射击的人就较多。实弹射击时,我在运动目标处负责显示和检靶,由于自己不谨慎,搞出点风波。当时有一个射手的各目标都打的不错,运动目标打中了2发,我把他的其它目标命中弹数综合算了下,他运动目标只要命中1发就够特手水平,我想反正也不影响他的成绩,就只报了1发命中。准备下面如有人其它目标打的好,而运动目标未中时就用上。我这是弄虚作假。当时自己感到都是哥们,谁也不容易,能多过一个就多过一个吧。人不能动歪心眼,现世报来的快。下一个射击的是兄弟团的一个连长,他是沈装的部队大院出来的孩子,平时可能有点傲,人缘不大好。这次他打运动目标没打上,有一发靠近弹虽在靶上留了个眼,但在目标轮廓外。此时目标正好运动到另一头,那头检靶的负责人与他不睦,所以不顾我喊他用留的那个眼补上的呼声,坚持据实报了。偏偏前观认为那发靠近弹是命中弹,加上射手本人对成绩提出异议,考核组就过来查眼。我心里不禁暗暗叫苦,目标在另一端,我无法过去补救。小车开到那里,考核组的下车一查,果然有个眼,于是事情就闹大了。加上我团副团长在指挥所用电台将各个射手的射击顺序披露了。师里就认为是我们团相关人员作弊,将我团射手射击成绩全部作废,牵连了一大片,当时我哭的心都有啊,都是我的得意弟子啊,一年白辛苦了。然后还准备处分我和副团长,师里调查组来我团调查了一阵。那个连长一看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要收拾他的老师了,再说反正那个眼也算到他的头上了,就不但不再闹了,反而替我讲起好话来了。本人以往的人缘和口碑都很好,所以最后就不了了之了,副团长则被通报批评了。只是这次牵连了众多弟兄很过意不去,他们知道我是好心,所以都没责怪我,自己心里很愧疚,对个人来说是个很沉重的教训。

这个事过去后,到了年底时又到青岛参加了总装在那里组织的自动化射击预习场培训。本来在当年我们和黑大的石老师一起已经开始搞自动化射击预习场。但这次看了总部搞的感觉还没有我们的先进。我和参座就决定筹他一笔经费,再以总部的作基础,融合进我们的东西,搞一个提升版的。钱直到84年我们搞器材改革时,通过揩总部的油的方式才凑够。但因营房搬迁和人事变动等因素,最终没搞成。在青岛的那个团见到了两个装院同学,在他们的宿舍里还住了一夜,所以坛子上有个说到青岛装甲兵营房吃饭的帖子,我一看就认出是他们团,只是那时他们还都是特34呢。学完后,在青警招待所住了几天,逛了市里的诸景点,又吃了各色小吃,青岛啤酒没少灌,那时还不好买呢。买了些干海货,高高兴兴的回团了,算是把前一段的晦气冲掉了。

通宝推:五角星帽子,滴滴涕,此情可待成追忆,舒拔,df31,光年,可爱的中国,少壮军人,水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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