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中南半岛遗事(奠边府之七) -- 唯有天使生双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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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围攻(四)

1954年3月13日是周六。黎明的曙光迎来的新的一天。安睡了一晚的法军纷纷走出自己的掩体和帐篷,在简单的洗漱后,按照各自的宗教信仰做了早祈祷后,狼吞虎咽地吃了还算丰盛的早餐(法国守军很快就只能靠军用口粮糊口了),随后就各就各位,各司其职,又开始了忙碌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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奠边府的法军营地

对于比阿特丽丝据点的法军来说,今天的头等大事就是眼巴巴地等着奠边府给他们运水。比阿特丽丝据点内没有水井之类的水源,距离南云河虽然挺近的,平时要打个水什么的倒也不是问题,可是出于卫生和安全方面的考虑,奠边府核心据点一直定期派水车给他们送水。自从越军开始堑壕推进以来,密密麻麻的堑壕不断延伸,现在已经几乎快要将整个据点给彻底孤立了,加上越军从堑壕的工事中使用各种火力实施拦阻射击,并且配合小部队不时地出击,使得运水从2月底开始就从单纯的日常例行公事变成了一项风险性极高的玩命,开始每次只要几个司机和几台运水车就能搞定的事情,后来逐步发展到每次都要派出一批全副武装的士兵护送,再后来护送的兵力也越来越多,不仅如此,还需要在飞机,大炮和坦克火力的掩护下,经过一番恶战才能打开通道,每次不死伤一批人不算完。尤其是3月11和12日这2个晚上,越军的土工作业进度明显加快了,远远超过了之前的任何一夜,现在即使是白天越军也不再撤回山林里,他们留下相当数量的部队呆在堑壕和工事里进行警戒,和法军破坏堑壕的部队针锋相对。在这种情况下,法军指挥部决心出动营级规模的部队再配合核心据点的2个坦克排掩护展开一次大规模的送水。(这个给被围困的守军送水情景大家是不是和很熟悉?简直就是老电影《上甘岭》里的翻版,不过法军的送水的规模可比志愿军华丽多了。)

3月13日一早,Jean Chenel少校指挥的泰族第2营的主力搬开了架设在41号公路上鹿砦,随后全营倾巢出动,为了打通核心据点通往比阿特丽丝的41号公路和越军展开了激烈的战斗。越军依托刚刚修筑好的堑壕顽强抵抗,泰族部队算是亲法的土著部队中比较能打的了,可是他们数次发起进攻均被越军击退,后来法国的战斗轰炸机向着道路两侧越军的阵地投掷了凝固汽油弹,并且猛烈扫射一切可疑的目标,这才迫使越军撤退。泰族士兵小心翼翼地沿着公路向前推进,期间还遇到一些被凝固汽油弹烧成重伤的越军士兵,泰兵将其一一刺死。随后泰军抵达了比阿特丽丝与外籍军团会合。水车在坦克的护送下小心翼翼地跟在他们后面驶入了据点。

撇开比阿特丽丝这个边缘据点的送水行动暂且不提,奠边府核心据点里的法军指挥部现在最烦恼的就是茫清机场的安全问题了。昨天他们在机场欢送科尼将军时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顿炮弹,虽然是有惊无险,科尼将军平安飞回河内,他们也无大碍,可是眼看着一架架的飞机在机场上被越军炮火击毁击伤,法国人的那种交织这愤怒,无奈甚至恐惧的复杂心理是可想而知的。越军675炮兵团的1门75山炮从1954年2月1日开始就秘密占据了有利地形,时不时朝着机场来上几发冷炮。整个2月份越军这门山炮击毁击伤了差不多12架飞机!由于这门山炮进行了精心的伪装,法军虽然使用了各种侦查手段,却一直无法标定其具体位置,因此无法进行反击,只能瞪着眼干挨打。随着越军越来越多的火炮隐蔽地进入阵地,机场的安全状况是每况愈下。这些火炮从各个方向向机场开炮,不断地根据炮兵观察员的报告修正自己的弹道,命中精度逐步提高。3月11日,越军炮兵击毁了1架美制C119“飞行车厢”运输机,当时这个倒霉的家伙因为引擎故障无法及时返航,不得不留在机场进行修理,结果被越军一炮击毁,熊熊燃烧的火焰照亮了夜暗中的机场,简直就像一堆篝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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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47运输机飞行在奠边府上空,机场上可见停放着数架F8F战斗轰炸机

3月12日也就是上文所述科尼将军访问的当天,越军的105榴弹炮在他离开时再次炮击了机场,在第1排炮弹落空后,越军修正了弹道,第2排炮弹就将停机坪上1架“蟋蟀”侦察机炸成了零件,在进行了又一次校正射击后,第4排炮弹把第2架“蟋蟀”侦察机给崩上了天。科尼将军的座机逃之夭夭后,越军的炮兵观察员仍然继续搜索着机场上的目标,在黄昏时分再次击毁1架F8F战斗轰炸机。当天法军损失如此惨重的原因是因为奠边府山谷的风力很大,湿度极高,造成11架F8F战斗轰炸机无法起飞。当天晚上第12机械连的人熬了一个通宵,将这批飞机全部维护完毕,准备投入第二天的战斗。一大早,2架F8F战斗轰炸机就被推出了掩体,挂上炸弹,准备完毕后,飞行员de Somow军士长和Berteau军士长驾机起飞,去掩护泰族部队向比阿特丽丝的推进。

虽然嘴上没说,可是法军驻奠边府的航空队人员私下已经对目前的形势绝望了。他们无法在越军的炮火威胁下对飞机进行正常的维护和保养。仅仅在2月份,代号为“195空军基地”的奠边府机场那个小小的飞行控制塔和航空指挥中心(指挥官Jean Charnot上尉)就被越军炮火命中8次之多,至于机场跑道被击中的次数那简直就是数不胜数了,每次越军的炮弹将跑道上的蜂窝钢板炸出个缺口,法军的工兵就得冒着越军的炮火迅速将弹坑填好,然后焊好破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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奠边府机场上被越军炮火击毁的M500“蟋蟀”侦察机

3月13日,195空军基地如同往常一样开始了紧张忙碌而危险的一天。越军炮兵今天一反常态,从一大早就开始组织火力严密封锁机场。早上8点30左右,一架美制C46“突击队员”运输机在准备起飞时被越军炮火击中爆炸,变成了一堆残骸。这架飞机大有来历,1年多前,法国人曾经使用这架飞机将被“民族主义思想”毒害的摩洛哥苏丹放逐到国外。这架C46的残骸很快就成为了一个标示茫清机场方位的地面坐标。越军以此作为炮击机场和步兵突击机场的方位指示,法军同样将其作为还控制机场多大区域的指示物。一直到4月底这堆残骸被双方密集的炮火彻底炸成碎片为止。

越军炮兵显然没有因为取得了今天的首个战果就罢手,不久后1架满载物资刚刚着陆的C47运输机还在地上缓缓滑行时被越军炮弹直接命中,飞机和机上物资全部被毁。可是越军还不停手!下午早些时候,另外1架C47也在炮火中化为废铁。越军炮火还击毁了1架战斗机,并且击伤另外1架。

15时10分,2名法国记者从一架安全着陆的C47运输机上跳下(它是最后一架在奠边府白天安全着陆的C47运输机),这是2个专门报道印度支那新闻的老记者了,他们酷爱冒险,就连奠边府他们也来了好几次了,一个叫Andre Lebon的老兄甚至在1953年11月20日和法军的第一批攻击部队一起跳伞抵达奠边府并且在随后的采访中和外籍军团的部队一起在据点周边巡逻,他在之前的采访中已经2次受伤,可他仍然乐此不疲,这次听说奠边府很可能在这一两天内就要爆发大战,他就坐不住了,拉上他的同僚Jean Martinoff一起赶到奠边府来获取第一手新闻素材。话说这另外一位Jean Martinoff也是个坐不住的人,他参加了法军第2伞兵战斗群对Sop Nao的远征,同样是个新闻狂。

他们从飞机上下来后,一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一边毫无戒备地高谈阔论---在他们的潜意识中,越军应该只会在晚上进攻,白天是安全的。

Lebon先开口:“哥们,你在想什么呢?这次的大戏马上就要上演了!”

一名小心翼翼地弯着腰陪同他们的外籍军团的军官没好气地说:“你可以留着这话以后再说,对奠边府的封锁已经开始了。武元甲的部队已经准备好他们要出的牌了:81迫击炮,120重迫击炮和105榴弹炮----还有他们准备的一切。”

“这简直就和那产那次一样耶,只不过规模要大10倍!”

“或者也有可能是凡尔登!这次他们在这里集中了他们所有的重炮,打算给我们展示一下他们的大规模攻坚战能力。”

这次短短的谈话很快被越军的105榴弹炮炮弹的爆炸声打断。Lebon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实地看看越军的炮火到底有多厉害,他们2个人不但没有隐蔽,反而转身跑回空无一人的机场----机场上的法军早就溜之大吉躲进工事了去了。越军的炮弹又击毁了1架“蟋蟀”侦察机,击伤了他们乘坐的那架C47运输机。

Lebon一边拍照一边对Martinoff说:“你赶紧找个掩体躲一躲,我再拍几张受伤的C47运输机的照片。。。”话音未落,3发炮弹几乎同时在他们周围爆炸,Martinoff当场被炸死,Lebon被炸断了右脚,在经过简单处理后,他被安置在机场附近,等待晚上的飞机将其接走。当晚10时许这个衰人被1架运送伤员的直升机拉走,他这次代价高昂的奠边府之旅还不到6个小时就草草地画上了句号。

在这2个记者一死一伤后,眼见着越军封锁机场的炮火越发准确和猛烈,为了避免进一步的损失,当天16时许,奠边府机场控制中心发出了“QGO”的信号,意思是“暂时中止在机场着陆”。这是奠边府的机场第一次被迫关闭,意味着奠边府同外界的联系被切断了,法国人死守奠边府最重要的前提条件之一在越军的炮火下被无情地粉碎了。对于机场上残留的6架尚未毁伤于越军炮火的第22战斗机联队“圣东日(Saintonge)”第1群的那些F8F“熊猫”战斗轰炸机来说,法军的地勤人员冒着越军的炮火(这已经不是冷炮了,而是不折不扣的炮击!)为它们进行了最后的加油挂弹作业,在傍晚时分,法军飞行员们,包括在当天已经出击了10个架次的de Somow军士长和Berteau军士长在内,驾驶着战斗机陆续驶出停机坪上为飞机设立的机堡,排着队缓缓驶向跑道,他们趁着暮色初起,越军炮兵射击精度下降的当口,冒险起飞,飞往老挝首都万象的空军基地。

到了这时,即使是最乐观的法国人也知道今天非比寻常了,越军炮兵一反常态,不像以前那样一击得手就马上偃旗息鼓,等着下一次机会,今天的炮击到目前为止虽然不算还称不上猛烈,可是却一刻不停。再结合越军堑壕的推进,白痴也知道越军的进攻已经是迫在眉睫了。回到比阿特丽丝据点这里,第13半旅的指挥官Gaucher中校坐着他的美式敞篷吉普车和送水的车队一同开进了据点,在据点里,他和3营营长Pegot少校进行了最后一次谈话,Pegot告诉他说手下的人都已经精疲力竭,而且神经高度紧张。同昨天视察的科尼将军一样,Gaucherie中校也只能摇头苦笑,他打量着阵地上的工事,并且用望远镜观察越军的堑壕----其实他不必多此一举,现在双方的距离已经近到肉眼都能清楚地看见对方脸庞的程度了。他回过头用低沉的声音告诉Pegot少校:“现在可不是紧张的时候,今晚肯定有大战。”

其实不仅仅是法军的指挥官这么认为,外籍军团里下面的低级军官和小兵也早就传的沸沸扬扬了。13半旅3营下面的一个连长就命令部队把武器,尤其是机枪擦拭干净,保证晚上射击不会卡壳,他直截了当地说:“傍晚17时越军一定会进攻!”

大战即将到来的情势如此明显,以至于连在比阿特丽丝据点西面的加布里埃尔据点(独立山)的守军也已嗅出了空气中的火药味。他们遭到越军的迫击炮和75山炮的轰击已经持续一周了,和比阿特丽丝一样,据点同奠边府核心区的联系也开始变得困难起来。3月12日,Botella中尉率领一支巡逻队在一条流经班溪畔(Ban Khe Phai)的小河边遇袭----如果河内方面还能拼凑出援军开赴奠边府解围的话,那么这是一条必经之路,所以非常重要。战斗中法军损失了10个人。同一天,Moreau中尉率领一个连出击去破坏距离据点北面最近的越军堑壕。通过巡逻队的情报和观察,加布里埃尔的法军指挥官de Mecquenem慢慢地拼凑出了加布里埃尔据点周围比较准确的越军堑壕的地图----此时越军的堑壕已经从北面和西北2个方向进逼到距离据点不到200米的地方了。13日一早他就把这份地图送往奠边府总指挥部给德卡斯特里,随同这份地图递上去的还有他的报告,报告说巡逻队发现越军在701高地正在设置迫击炮阵地,对他的据点形成了居高临下的态势。他估计目前集结在加布里埃尔据点附近的越军很可能是齐装满员的3个整营!(法国人还是低估了越军的实力,越军这次是以2个团约3000人的部队进攻加布里埃尔)

太阳快落山了,de Mecquenem命令外出巡逻的部队立即撤回,以免不测。加布里埃尔据点派出的2支巡逻队先后安全返回了据点,虽然越军使用迫击炮对他们实施了射击,可是没有对他们造成更大的伤亡。他们返回后,加布里埃尔据点立即进入全面戒备。

在奠边府核心据点的德卡斯特里上校的指挥部里,他也在等着越军的进攻。今天早晨他睡得很不踏实,天才刚刚蒙蒙亮,北部和东部的据点就纷纷来电向他报告发现越军正在大规模集结,活动非常频繁,很多堑壕已经出现了机关枪和迫击炮阵地。德卡斯特里能做的都做了,现在要等的无非是大战的开始罢了。他甚至认认真真地洗了个澡,换了一身新军服,然后坐在指挥所里,等着那个时刻的到来。

时针一点点接近17时,德卡斯特里不时地看着手表,心里盘算着一旦越军开始炮击他就报告科尼。对于这场大战他已经等了4个月了,之前所做的一切跟电影一样在他心里又过了一遍,他觉得自己没漏掉什么,这次战役的胜率应该相当高。于是他点燃了一支烟,在整个奠边府,只有他的指挥部是按照防御105榴弹炮炮击的强度修筑的,所以他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危。现在要做的就是心安理得地等着大战的开始。

奠边府法军的另外一个主官朗格莱斯也算沉得住气,前几个月里关于越军马上就要奠边府的传言他不知道听过多少遍了,结果没一次是真的,这次到底这狼这次会不会真的来,还要走着瞧。他在德卡斯特里的指挥部呆了一阵子,和他讨论了当前的情势,见德卡斯特里表现镇定,他心里也略略宽了些,于是回到自己的指挥部,见传说中越军发起进攻时间17时还没到,他也打算也洗个澡。他叫来勤务兵,为自己准备了一个汽油喷枪和一大汽油桶的热水,洗上了热水澡。

1954年3月13日17时终于到了! 坐在指挥部里的德卡斯特里竖起了耳朵,全神贯注地倾听,可是外面什么声音也没有,这咋回事啊?尼玛该不会是又一次“狼来了”吧?17时05分,满腹狐疑的他又点着了一支烟,就在此时,脚下的大地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紧接着震耳欲聋的炮声和爆炸声响彻云霄,仿佛要连人的耳膜都要被撕破一般。

越军对奠边府的大规模炮击开始了!在经历了接近4个月的对峙后,越法两军在印度支那战场最后的决战终于拉开了序幕!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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