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诗经》中的植物 -- 桥上

野有死麕

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

林有樸樕，野有死鹿。白茅纯束，有女如玉。

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

高亨先生注：麕（jūn军），兽名，又名麞。死麕是吉士行猎打死的。白茅，一种草，洁白柔滑，古人常用它包裹肉类。诱，指吉士以死麕赠予女子来引诱她。樸樕（sù速），一种丛木。纯，捆也，此句言用白茅捆束死鹿，赠予女子。裞（shuì税），拴在腰带上的佩巾，有小刀玉佩等拴在一起，碰着就有声响。尨（máng忙），长毛狗。此章三句是女子偷偷引吉士到家里来，悄悄对吉士说的话。

（《诗经今注》 高亨 注 （p 031）《南召野有死麕》）

《左传》中曾提到某次宴会上也有人唱到这首诗最后那三句（“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意思可就满拧了（详细些的情况见这里）：

夏四月，赵孟、叔孙豹、曹大夫入于郑，郑伯兼享之。子皮戒赵孟，礼终，赵孟赋《瓠(hù)叶》。子皮遂戒穆叔，且告之。穆叔曰：“赵孟欲一献，子其从之。”子皮曰：“敢乎？”穆叔曰：“夫人之所欲也，又何不敢？”及享，具五献之笾(biān)豆于幕下。赵孟辞，私于子产曰：“武请于冢宰矣。”乃用一献。赵孟为客，礼终乃宴。穆叔赋《鹊巢》，赵孟曰：“武不堪也。”又赋《采蘩》(fán)，曰：“小国为蘩，大国省穑(shěng sè)而用之，其何实非命？”子皮赋《野有死麇》(jūn)之卒章，赵孟赋《常棣》(cháng dì)，且曰：“吾兄弟比以安，尨(máng)也可使无吠。”穆叔、子皮及曹大夫兴，拜，举兕(sì)爵，曰：“小国赖子，知免于戾矣。”饮酒乐。赵孟出，曰：“吾不复此矣。”（《昭元年传》（p 1208）（10010401））（094）

这首诗是非常戏剧性的，但“樸樕”在这里却是非常没意思的，我估计就是诗人把眼见的常见植物拉来押韵的。这种植物在《诗》中还多次出现：

山有扶苏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山有桥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高亨先生注：扶苏，木名，又名樸樕，一种不成材的小树。游，游动。龙，借为茏，水草名，即水荭。

（《诗经今注》 高亨 注 （p 117）《郑风山有扶苏》）

无论“樸樕”还是“扶苏”，都是古人用来记音的，尤其是“扶苏”。

凯风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劳。

高亨先生注：凯风，即南风。凯，乐也。南风温暖，长养万物，使人喜欢，所以叫做凯风。棘，小枣树。心，借为杺，一种丛木，又名樸樕。夭夭，茂盛。诗以凯风比母亲，以棘心比七子，棘心不得凯风的温暖，不能茂盛；七子不得母亲的抚养，不能长成。劬（qú）劳，辛苦劳累。

（《诗经今注》 高亨 注 （p 043）《邶风凯风》）

诗人把“心”和“棘”在一起说，可能这两种植物也有相似之处。

芃芃棫樸，薪之槱之。

高亨先生注：芃（péng蓬）芃，茂盛貌。棫、樸，均是丛木名。槱（yóu犹yǒu），堆积薪柴，点火烧起。这是写周王出师前，烧柴祭司中（禄神）、司命、风神、雨神等。

（《诗经今注》 高亨 注 （p 381）《大雅文王之什棫檏》）

无论是叫“樸樕”、“扶苏”，还是叫“心”，或是单称“樸”，都是一种灌木，李时珍或云：“朴樕者，婆娑、蓬然之貌。”（《本草纲目果二槲实》），不过我体会《诗经》中说的还应该是一种具体的灌木，不仅仅是一般的“丛生的树木”。《尔雅释木》云：“樸，枹者。”郭璞注：“樸属丛生者为枹。”《本草纲目果部二槲实》则云：“槲有二种：一种丛生小者曰枹，见《尔雅》。一种高者名大叶栎。”

“枹”与“樸”古音相近，因此我觉得所谓“樸樕”应该就是壳斗科（Fagaceae）栎属（Quercus）植物中那些灌木，《尔雅释木》：“樕樸，心。”郭璞注：“槲，樕别名。”或者可以说，“樸樕”者，丛生之“槲”也。

“槲”就是“栎”，也称“柞”。下面是《中国植物志》中对壳斗科（Fagaceae）栎属（Quercus）中两种较常见的可能长成灌木的植物的一些介绍，并附了《中国植物图像库》中的一些图片：

Quercus acrodonta Seem.——岩栎（秦岭植物志）。——常绿乔木，高达15米，有时灌木状。分布范围较广，生活环境差异大，叶片大小变异大，Q. parvifolia Hand. -Mazz. 和Q. handeliana A. Camus均由于环境差异而引起叶片大小变异：

Quercus fabri Hance——白栎（中国树木分类学），又称小白栎（云南植物志）。——落叶乔木或灌木状，高达20米，树皮灰褐色，深纵裂。木材为环孔材，边材浅褐色，心材深褐色，气干密度0.767克/立方厘米；树叶含蛋白质11.80％；栎实含淀粉47.0％，单宁14.1％，蛋白质6.6％，油脂4.2％：

还有另有一种“柞”，是大风子科（Flacourtiaceae）柞木属（Xylosma）的Xylosma racemosum (Sieb. et Zucc.) Miq.——柞木，也是一种灌木，而且长得和上面两种灌木有点象，说不定也会被古人认为是“樸樕”。另外上面《邶风凯风》中是把“心”和“棘”放在一起说的，如果这意味着两种植物有些相似的话，那么这种“柞”多刺的特点倒是与“棘”差不多。下面就是这另一种“柞”：

Xylosma racemosum (Sieb. et Zucc.) Miq.——柞木（嘉佑草本），又称：凿子树，蒙子树，葫芦刺，红心刺。其原变种为Xylosma racemosum (Sieb. et Zucc.) Miq. var. racemosum——柞木。

——产于秦岭以南和长江以南各省区。生于海拔800米以下的林边、丘陵和平原或村边附近灌丛中。

常绿大灌木或小乔木，高4-15米。材质坚实，纹理细密，材色棕红，供家具农具等用；叶、刺供药用；种子含油；树形优美，供庭院美化和观赏等用；又为蜜源植物：

• 木17 鸨羽、月出、车舝：栩、杼、柞、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