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诗经》中的植物 -- 桥上

车邻

有车邻邻，有马白颠。未见君子，寺人之令。

阪有漆，隰有栗。既见君子，并坐鼓瑟。今者不乐，逝者其耋。

阪有桑，隰有杨。既见君子，并坐鼓簧。今者不乐，逝者其亡。

高亨先生注：阪，山坡。漆，漆树。隰，低湿之地。栗，栗树。逝者，指将来的时期。解题：这是贵族妇人所作的诗，咏唱他们夫妻的享乐生活。

（《诗经今注》 高亨 注 （p 163）《秦风车邻》）

这《诗》的第二章是当时诗歌中经常用到的意象，在另一首《诗》中也曾用到：

山有漆，隰有栗。子有酒食，何不日鼓瑟？且以喜乐，且以永日。宛其死矣，他人入室。

高亨先生注：漆，漆树。隰（xí席），低湿之地。

（《诗经今注》 高亨 注 （p 151）《唐风山有枢》）

这两章《诗》都是把“漆”和“栗”与“鼓瑟”押韵，然后引向及时行乐的主题。

不过我们这里关注的是诗歌中提到的一种树——“漆”。漆树是当时经常种植的树种，有《诗》为证：

树之榛栗，椅桐梓漆，爰伐琴瑟。

高亨先生注：榛、栗、椅、桐、梓、漆，都是树名。爰，乃，于是。伐，击也，弹也。又解：伐琴瑟，伐木以造琴瑟。

（《诗经今注》 高亨 注 （p 071）《鄘风定之方中》）

不过这个漆树又和上面别的几种树不同，既不是种了来结果的，也不是种了来要用为木材的，顾名思义，种了漆树就是为了要采漆的。

据《中国植物志》（下面别处关于植物的介绍亦主要摘自《中国植物志》）：漆树在树干韧皮部割取生漆，生漆为工业或国防上的重要涂料，产量以我国最多。漆是一种优良的防腐、防锈的涂料，有不易氧化、耐酸、耐醇和耐高温的性能，用于涂漆建筑物、家俱、电线、广播器材等。

下面是一张现代割漆人的照片，截自网上：

种田烧白云，斫漆响丹壑。（唐-王维《燕子龛禅师》）：

但以上关于现代漆的作用的介绍还不能完全反映漆在古代的重要性，古代时不仅用作涂料，还用来制作一种贵重的器物——漆器。当时漆器在日用品中用途极为广泛，尤其是当时还没有精美的瓷器，更没有易加工的塑料，漆器就在贵族的日常生活中占据了不可或缺的位置。

下面是一些出土漆器的图片，截自网上：

出自《中国古代漆器鉴赏》的两张图片：

江陵楚墓出土的彩绘透雕小座屏：

云纹漆鼎（湖南省博物馆），长沙马王堆一号汉墓出土。旋木胎（外形旋削而成），高28厘米、口径23厘米。出土时鼎内尚有藕片浮在水面：

鸳鸯漆盒，湖北随县擂鼓墩汉墓出土：

漆耳杯盒，西汉。木胎，盖底同大，以子母口扣合。高20.9厘米、口径13.2厘米。盒内侧置漆耳杯十件：

素漆耳杯，秦。木胎（挖制辅以斫制），杯口长15.6厘米、宽10厘米、高4.8厘米：

由于那时“漆”用得如此广泛，所以我们看见庄老夫子也被派了去管理漆园，据说下面这段对话就是庄老先生在当漆园吏的时候写的：

庄子钓于濮水。楚王使大夫二人往先焉，曰：“愿以境内累矣！”庄子持竿不顾，曰：“吾闻楚有神龟，死已三千岁矣。王巾笥而藏之庙堂之上，此龟者，宁其死为留骨而贵乎？宁其生而曳尾于涂中乎？”二大夫曰：“宁生而曳尾涂中。”庄子曰：“往矣！吾将曳尾于涂中。”（《庄子外篇秋水第十七》）

杜老先生学习了庄子的思想，于是写道：“漆有用而割，膏以明自煎。”（唐-杜甫《遣兴五首之三》）

而且关于这个“漆”还产生了一个著名的民谣：

雷义举茂才。让於陈重。刺史不听。义遂佯狂披发。走不应命。乡里为之语曰：“胶漆自谓坚，不如雷与陈。”（《后汉书》）

从这个民谣又衍生出现在仍然比较常用的成语“如胶如漆”（rú jiāo rú qī）。

那时的聪明人还不忘在种植用材树的同时也种上漆树，成龙配套：

（西汉的）樊重欲作器物，先种梓、漆，时人嗤之。然积以岁月，皆得其用，向之笑者，咸求假焉。此种殖之不可已也。谚曰：“一年之计，莫如种谷；十年之计，莫如树木。”此之谓也。（《齐民要术校释》第二版 贾思勰 原著 繆啓愉 校释 （p 010） 北魏-贾思勰《原序》）

知道成龙配套的时候“漆”必不可少的还有《左传》中宋国的“役人”：

宋城，华元为植，巡功。城者讴(ōu)曰：“睅(hàn)其目，皤(pó)其腹，弃甲而复。于思(yú sāi)于思，弃甲复来。”使其骖乘谓之曰：“牛则有皮，犀兕(sì)尚多，弃甲则那？”役人曰：“从(zòng)其有皮，丹漆若何？”（《宣二年传》（p 0653）（07020105））（065）

以上可见，“漆”一度是非常重要的经济作物，在日常生活中也是非常常见的，比现在更重要，比现在更常见。

下面是漆树科（Anacardiaceae）漆属（Toxicodendron）两种较常见植物的简介，所附图片出自《中国植物图像库》：

Toxicodendron succedaneum (L.) O. Kuntze——野漆，又称：野漆树（图考），大木漆（湖北），山漆树（安徽），痒漆树（广西、四川、河南），漆木（广西），檫仔漆、山贼子（台湾）。其原变种为Toxicodendron succedaneum (L.) O. Kuntze var. succedaneum——野漆。

——华北至长江以南各省区均产；生于海拔（150-)300-1500(-2500)米的林中。

根、叶及果入药，有清热解毒、散瘀生肌、止血、杀虫之效，治跌打骨折、湿疹疮毒、毒蛇咬伤，又可治尿血、血崩、白带、外伤出血、子宫下垂等症。种子油可制皂或掺合干性油作油漆。中果皮之漆蜡可制蜡烛，膏药和发蜡等。树皮可提栲胶。树干乳液可代生漆用。木材坚硬致密，可作细工用材：

溪沥椒花气，岩盘漆叶阴。（唐-喻凫《送贾岛往金州谒姚员外》）：

Toxicodendron vernicifluum (Stokes) F. A. Barkl.——漆（诗经、本草经、图考），又称：干漆（四川中药志），大木漆、小木漆（湖北），山漆（福建、湖南），植苜（湖南），瞎妮子（山东）。

——除黑龙江、吉林、内蒙古和新疆外，其余省区均产；生于海拔800-2800(-380）米的向阳山坡林内，也有栽培。

除产漆外，种子油可制油墨，肥皂。果皮可取蜡，作蜡烛、蜡纸。叶可提栲胶。叶、根可作土农药。木材供建筑用。干漆在中药上有通经、驱虫、镇咳的功效：

• 木27 我行其野：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