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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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在非洲105

逃走的人终于反应过来,跑回来几个把马里奥拖走。我长出一口气,晃头甩掉额头上的汗珠。

马里奥的部队虽然没能消灭敌人,但为后续部队争取到时间。缺口被封闭以后,攻进城里的胡图人就成了被包围的孤军。局势已经明朗,我低头看着地图思考片刻,让加斯帕尔通过电台向托德确认后方安全,命令返回指挥部。

“崔西,基德马上带人过来接你回别墅,我回指挥部。”

“我跟你一起,好吗?”崔西问。

“不用,后面没有敌人。基德过来四辆车,二三十人,你带着他们先回别墅,我还等着你的午饭呢。”

基德的车队赶到,我们上车返回。到达分开的路口,崔西降下车窗,向我抬手示意,然后拐向左边。

“加斯帕尔,”我看着她们渐渐远去,“回去!”

“哪里?刚才的小楼?”

“到刚才马里奥受伤的地方停车,再向左前方运动一百五十米左右。我要看看巷战的情况。”

“谢夫,只有我们两个人,不安全,是不是再调些人来?”

“没关系!敌人已经被包围了,不会有事。”

被围的胡图人发觉情况不妙,缩到十几栋房屋里构成环形防御拼命抵抗。图西人的重武器一时上不来,无法攻坚,只能对着每一扇窗户和大门拼命地泼洒子弹。因为头顶不时有流弹尖啸着飞过,我只能压低帽檐,弓腰顺着墙角移动。周围还有许多部队正在移动,军官们压低声音呵斥着属下。

临近一条宽阔的南北向主要街道,我没敢贸然露头出去,先蹲下来靠着墙向后观察情况。

这条街被北侧一栋建筑里的胡图人火力封锁,一支图西人的部队被阻隔在街道两旁的胡同里,路面上赫然躺着四具尸体,一个受伤的人倒在路对面的花坛边,正在痛苦地嘶吼翻滚。几个已经冲到对面的人试图返回来救助,刚刚露头,就被一阵枪弹吓得连滚带爬地缩回墙后面。枪声停下,墙后面的人又聚集了更多的人,似乎在商量办法,一颗火箭弹突然在花坛边爆炸,掀起大团的残枝败叶。吓得我往后一缩,差一点转身逃跑。受伤人的声音越来越小,头也逐渐低下来靠近地面,墙后的人重新返回来,气急败坏地大声争论着。

也许是感觉到自己不行了,伤者突然奋力抬起头,向人群伸出手喊着什么,大家都转头向身后看。神父应声从众人后面走出来,犹豫片刻,战战兢兢地从胡同里走出来,拉住伤者的手用力向后拽。

枪声响起,子弹打在附近的路面、墙上,被搅动的空气扯得神父的袍子都跟着飘飞起来。他浑身颤抖,一下瘫坐在地上,但马上又站起来,紧紧拉住垂死的伤者,另一只手举起胸前的十字架。

“他在干什么?不要命了吗?”我转过来问身后的加斯帕尔。

“临终告解!”加斯帕尔大声回答,神情非常紧张。

“你怎么了?”我推开他指着我后背的枪口,“镇定一点!”

“对不起!谢夫。”加斯帕尔看我一眼,目光又跳回神父那里。

胡图人似乎也有所忌惮,没再往这边开枪,神父履行完职责,退回墙后。

“笨蛋!命都快没了,还弄什么告解。”我终于放下心来,虽然感到很震撼,但嘴里仍然不愿意示弱,忍不住用汉语嘟嚷一句。

重武器到达以后,图西人开始逐屋攻坚,看看大局已定,我赶去医院看望马里奥。

这家伙的运气真好,一颗跳弹在小腿迎面骨的侧面绞掉一片肉,没伤到骨头,我到的时候,医生正在处理他脸上的弹片划伤,看见我走进来,他赶紧扶着桌子站起来敬礼。

“对不起!大夫,打扰您了。”我抬手示意他坐下,先和惊讶的医生打招呼。

“谢夫,我没大事,今天就能回去。”马里奥不待医生回答,抢先说话。

“先在医院待两天看看情况,”听完医生的讲诉,我走出诊室,马里奥拄着拐杖跟出来,“今天的指挥很好,可惜你的部队不熟悉街道情况,不过能这样已经很不错了,以后要加强训练。”

“谢谢您开枪掩护我!”

“呵呵,应该的。下次不论情况多糟糕,不许放弃!明白?”

告别马里奥,赶回指挥部,刚进门就看见托德对着电话在发火:“怎么会有这样的巧合?!你们是不是把俘虏都打死了?”

我愣了一下,想想事情已经无可挽回,就没说什么,走到桌边坐下喝水。

“下次不允许再这样!”托德挂断电话,也走到桌边,“这些家伙,真让人生气!”

“呵呵!你越来越急躁了。”

“唉......是啊!”

“冲开缺口后,敌人没有后续部队吗?”

“有,但是动作稍慢,被炮兵和步兵挡住了。而且,冲进来的胡图人还试图向两侧攻击,扩大缺口,只不过这里的房子都是石砌的,他们没带炸药,但后续部队带了很多,还有各种破墙工具。”

“看来,我们的防御阵地深度还不够。”

“还有一个原因,胡图人利用了一个不设防的中立区。”

“嗯?他们不知道吗?”

“应该知道。曾经派人给他们送去地图,而且中立区的边界和里面都有很多的标志。”

“看样子他们不承认。”

“是的,看来不用再设置中立区了,这样人手就更不够用。”托德擦擦额头。

“......还是采用城外防守的办法:选择条件好的房屋,形成一个个支撑点阵地。在城市深处选择几个条件好的区域,集中部队防守,适当的时候,这里就是反击的发起点。”

“目前只能这样,不过胡图人一旦打进来,切断各阵地的联系,指挥和协调就是个问题。”

“尽量把电话线隐蔽铺设,把无线设备都发下去......告诉每个支撑点的部队,必须有独立防御的决心和信心。我们的武器比敌人好得多,更应该有信心!”

“明白,我马上开始布置。你还没吃午饭吧?赶紧回去吧。”

“行,我再看看文件,马上走。”

我回到别墅,刚进大门,就看见几个士兵在院子里站成一排,基德正在队伍前面讲话。

“加斯帕尔,等会去告诉基德,别站在院子里,小心被敌人一枪打倒好几个。”

走进大厅,崔西从厨房里看我一眼,摘掉围裙走出来,示意我到旁边的房间。

“什么事?”我按她的意思走进房间,有些莫名其妙。

“你为什么欺骗我?”崔西板着脸。

“啊?......呵呵,我是为了你的安全。”

“那也不能欺骗,欺骗是不对的。”

“哦,我也是为你好......”

“即使是为了一个高尚的目的,也不能用不好的方法。”

“我,我那是为了你的安全啊!......对不起,我不该高声说话。”

崔西转身要走,被我一把拉住。

“别生气,别生气!我道歉。”

“我就是觉得你不该骗我,不过你这事......我也说不清楚。”

“呵呵,那就好,那就好!开饭吧。”

回到餐厅,基德已经进来,“谢夫!刚才有几个卫队的士兵要求调走,下次我会注意隐蔽。”

“嗯?调走,为什么?”

“他们......他们说您太喜欢打仗,把他们派往危险的地方传递消息,他们很害怕。”

“哦......是这样。”我心里升腾起一股无明火,局势已经危险成这个样子,几个胆小鬼还以为城里可以找到安全的地方,“好吧!随便他们,让他们自己选择要去的地方。”

“谢夫,他们这样不对......”

“听我的!这是命令!”我瞪起眼睛,尽量压制住音量。

“是,谢夫!”

吃完午饭,我实在睡不着,索性回到指挥部。一份新来的侦察报告放在桌子上,负责送文件的参谋看见我进门,赶紧过来解释:本来要把报告送到住处,打电话询问时,基德说已经过来,就直接放到桌上了。

我皱着眉头看着正面朝上的文件,“下次这种文件必须亲自交给有权利看的人,放置时必须背面朝上......做一种表格,所有涉密的文件在传递过程中的经手人都必须签字。去吧!”

侦察报告的内容让人越看越害怕,胡图人调集到周边的部队越来越多,但沿着外围调动的情况却已经很少,看来最后的攻击马上就要开始了。

我扶着额头思量良久,让加斯帕尔去通知约翰逊,告诉他们放弃前线周边的侦察,向首都渗透。到达以后,尽量搜索胡图人的高级将领和指挥机关并设法袭击,如果实在没办法,就选择一些次要的目标制造混乱,争取让胡图人调一部分前线的部队回去保卫首都。

下午没发生任何情况,胡图人没有动静,我也没想出什么应付目前情况更好的办法。

夜里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我只好轻轻挪到床下走到外屋的窗边。夜空上的云朵之间露出几颗星星,我突然意识到今天胡图人迟迟没有开始进攻,不知道又有什么花样,不过双方交手这么多次,基本上已用尽全部方法,互相也已摸清底细,没什么可担忧的了。

站在窗前很久,直至困意上来我才又轻轻回到床上,凑近崔西,仔细看着她熟睡的脸,也很快迷糊过去。

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耳边正响着急促的敲门声,基德在门外压低声音喊着:“谢夫,胡图人全面进攻,西点让您赶快去指挥部!”

我答应一声看看表,刚刚过凌晨两点,崔西也被吵醒,坐起来帮我穿衣服。

“没事!我带加斯帕尔过去,你安排好轮流值班,不要轻易开枪。”我边走边说。

“我......你注意安全!”崔西在身后不放心地叮嘱。

指挥部里有些忙乱,西点正在值班,托德和我前后脚赶到。

“情况是这样:胡图人从六个方向同时展开对城区的冲击,外面的各个阵地也同时被围攻。”西点指着地图,“这次规模很大,估计应该是总攻,所以我把你们都叫来。”

“你的炮兵主要控制四个公路的入口,还有机场,不能让敌人的部队利用便利的地形和道路快速调动。”我轮流指点着五个地方,“托德,通知所有的部队:坚守各自阵地,这是最后的决战!”

“好的,再加上一句:胜利,才有明天!”

“嗯,还要通知外围阵地,视情况派一部分人员向敌人背后出击,牵制他们。西点,你立刻赶回炮兵阵地。”

所有人各自去忙,我坐下来盯着地图,扩音器里的声音和窗外传来的枪声已混在一起,我反而镇静下来:所有该做的都做了,真正的决战到来时,只能等待命运的安排。

天色在剧烈的枪声中渐渐变亮,我时不时看看窗外。胡图人的进攻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反而更加凶猛。各阵地的报告也越来越急促,我特别关注着公路和机场阵地的情况,一旦这几个位置被攻破,敌人大量的后续部队就会快速涌向城区。

其他四个路口不时有情况报告,唯独机场阵地在报告几次大量敌人持续进攻以后,就好久没有了动静。我按捺不住,直接要通机场。

“谢夫您好!谢谢您的办法,”还没等我说话,霍顿已经在电话里兴奋得叫起来,“胡图人根本上不来,我用勺子和豆子就能守住阵地,您放心!”

“敌人的攻击很猛烈吗?”

“一开始很猛烈,夜里看不清楚,模模糊糊的全是人影,枪弹打得地面火花四溅。后来我们开始洒豆子,打到天亮一看,跑道上大片的血迹和尸体,胡图人攻击时根本站不稳,只能两手着地往上爬,那就是活靶子。后来我们发现跑道两旁的深沟里有人,就用手榴弹和迫击炮炸,也不知道打死多少人。反正现在有一个多小时没有发动新的进攻了。”

“不要大意,你们的伤亡情况如何?”

“阵亡六人,受伤十八人。”

“失去战斗力的有几个?”

“十五个......谢夫,虽然我们现在归金......不归您指挥,但希望您能时常指导一下。”

“嗯......你还是主要听现在领导的指挥,有实在解决不了的问题,再来问我,好吗?现在一定要共同努力,一起度过难关。”

“......好的,谢夫,不过,我是不是可以把一些情况也同时向您汇报?”

“好吧,可以!”

“太好了,谢谢谢夫!......我不是想让您为难,有时候金的命令实在让人没法执行。”

“嗯?什么命令?”

“前几天他问我们这里还有没有储备的柴油,必要时准备在贫民区放火。”

“好啊!用火来攻击敌人......你的意思是这样会伤害平民?”

“是的。”

“嗯......我打个电话给他,告诉他放火之前一定要撤离平民。好了,”我看见托德进来,示意他坐,“先说到这里,不要大意,注意安全!”

“好的,谢谢您,再见!”

“李,敌人的攻势很猛烈,城市边缘的许多地方将要出现孤立的据点了,这里,这里和那里。”

“如果现在就收缩兵力,放敌人进来......不行,这样炮兵就不能发挥作用了。”

“能不能这样?炮兵的火力死角,集中兵力,尽最大努力守住,其他地方,可适当放弃。”

“好主意!引诱敌人集中兵力,然后发挥炮兵优势,大量杀伤!”

托德立刻召开电话会议,图西人有步骤地退出南边的公路口和东边的部分区域。胡图人果然上当,大量部队涌入缺口,但深入城区一定距离后,被防守部队利用坚固的街垒和房屋阵地坚决挡住,只好进一步加大进攻力量,没想到刚刚布置好,就被铺天盖地的炮弹炸得七零八落。

将近中午时分,天上的云反而渐渐减少,炽热而明亮的阳光烘烤着大地,整个城市四周都在轰隆作响的密集的枪炮声中不断升起一阵阵尘烟。

胡图人的攻击减弱一阵以后,又开始猛烈起来。攻击部队在大量的机枪、火箭筒的掩护下,前仆后继地冲向图西人的防线。

指挥部的地图上,敌人进攻的标志越来越深入,逐步切入城区深处。

崔茜带着钢盔跑来送午饭,刚一进门就被我恶狠狠地盯住:“这时候还往外跑,不要命了!”

她愣了一下没理我,反而转头冲托德嫣然一笑:“一起吃午饭吧,保证你喜欢。”

“谢谢!不用了,”托德笑着推辞,又转过来看我一眼,“加冈金萨发火了,你可要小心。”

我的怒气没得到回应,又被托德一搅和,已经泄去大半,只好默不作声地看着崔茜在桌上展开饭盒。

“我知道你会责怪,”她把餐具递给我,“但你也应该知道,我怎么可能不和你在一起?吃饭吧。”

“知道......”我心里一阵酸楚,“午饭以后不许离开这里,等安全以后我们一起回去。”

胡图人的进攻在中午也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南边公路旁的贫民区逐步失守。好在这个区域的外面是工厂,图西人控制着周边的厂房和办公楼,与敌人隔街对峙,并呼叫炮兵支援。

我提醒西点再次向金确认军队和百姓已经撤离,并让他保留部分火力随时准备封锁胡图人后续部队进入贫民区的通道。

崔茜一直默默地坐在桌边,看着我忙碌,直到西点的炮声响起,趁我坐下喘口气的时候,才悄悄地靠过来。

我握住她的手放在腿上,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安慰,只能勉强笑笑。崔茜把另一只手也放到我的手里,眼睛定定地看着我,也沉默着。

“李,李!”托德挥着一张纸冲进来,“欧美开始干预了,他们开始行动了,太好了!”

“是......太好了!”我跳起来接过他手中的记录纸,展开和崔西一起看。

“欧美已经发表声明:要求立即停止种族屠杀,而且会进一步派兵干预。”托德指着纸面上的关键内容告诉我们。

“哦......”欧美只是提出要求,并未立即出兵,让我心里很失望,但又不好明显地表现出来,“马上把这个消息告诉所有人,包括对面的胡图人。”

“也许这个消息太晚了,但总算来了。”托德似乎察觉到我的心理,“至少能鼓舞一下士气。”

“是啊,不过只要我们和敌人继续纠缠下去,就有机会。时间在我们这边。”

“谢夫!”基德敲敲开着的门走进来,“贫民区那边起火了!”

我们全部转身挤到窗边,好多股浓重的黑烟已经从远方升腾而起,翻卷着冲向天际。

“看不清楚,基德,带几个人,我们去后面的小山上看看。”

贫民区已经基本被黑烟笼罩,只能看见明亮的火焰不时从下水道口翻卷出来。

“怎么是下水道着火?”我皱着眉头问托德。

“那个地方地势低,从工厂区把柴油倒进去,就能流过去。”

“原来是这样。”我举起望远镜继续观察,浓烟烈火中似乎看不到人影,“你和金确认过那里的平民都撤走了吗?”

“嗯,开炮以前就确认过了。”

返回指挥部,我们围坐在地图前,很长时间都没人说话。

“下一步他们会干什么?”托德扶着下巴,眼睛盯着地图问我。

“不知道。加斯帕尔,去问问有没有约翰逊的消息。”

加斯帕尔应声而去,片刻之后返回来:“谢夫,没有约翰逊的消息,估计他们快到首都了。不过参谋们说胡图人的进攻似乎停止了,反而开始构筑防御阵地。”

“啊?这就奇怪了,他们为什么要停止进攻?李,是不是他们伤亡过大?”

“不一定。”我疑惑地摇摇头,“让参谋们赶快查明情况,尤其注意外围敌人后续部队的情况,把胡图人的防御阵地在地图上标出来。”

最新的态势图很快送过来,城外胡图人没有进一步的行动,被敌人占据的地点标注着大大的红圈。

“以后我们用红色,敌人用蓝色!”我皱起眉头仔细查看地图,“很奇怪,为什么突然停下来了。”

“趁这个机会组织部队把胡图人赶出去。”托德挥着手臂,激动起来。

“好主意!......稍等一下,我去看看具体的情况,托德,你在这里,有什么情况立刻呼叫我。你......”我看看崔西,“带上钢盔,和我一起。”

“基德、加斯帕尔,多带几个人,一定要保证安全!”托德命令道。

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我们的几辆车飞驰而过,士兵们都躲在掩体后面,眼睛盯着车辆,持枪戒备,随时准备射击。

我们调走离胡图人防线三百多米的一栋房屋中的部队,秘密登上三楼,躲在窗帘后面观察敌人的阵地。

正午刚过的阳光只是稍稍偏斜,胡图人占据的楼房的窗子已全部被打破,但屋内外明暗相差太大,还是看不清楚。外面的图西人不时向屋内射击,但里面却并不还击。

“奇怪!”我离开窗户躲到崔西身边,“他们停止进攻,只是躲在屋里不动,难道是累坏了?”

“哈!”崔西笑起来,“这时候你还不忘记幽默一下。”

“哦......我只是奇怪。你躲好,我再看看。”

加斯帕尔弓着腰悄悄走过来,递给我耳机和送话器:“谢夫,托德呼叫您。”

“托德,请讲。”

“嗨!金和基恩正在调动部队,准备消灭攻入城区的胡图人。你是什么意见?”

“这个主意很好!但是,请再等一等,我觉得有点奇怪。”

“好的,明白!”

我回到窗口,继续盯着胡图人的方向皱着眉头琢磨,想了半天也理不出头绪,只好慢慢俯下身坐在地上放松酸胀的双腿。

远处突然枪声大作,密集得分不出点来。我一激灵坐起来,转头分辩枪声的方向,加斯帕尔又把耳机和送话器递过来,还是托德。

“加冈金萨,金和基恩等不及,自己开始进攻了,我们是不是调集兵力配合。”

“好吧好吧,我们配合他们,立刻命令部队开始运动。”

图西人开始围攻城区内各个孤立的据点,胡图人拼命抵抗。正在双方打得难解难分的时候,城外的胡图人突然开始集团冲锋。

城区边缘阵地的指挥官被吓得惊慌失措,直接用明语在电台里报告情况,加斯帕尔立刻向我汇报。

我跳起来,冲到旁边一个窗户,举起望远镜观察城外的情况。

离得最近的山口中,潮水般涌出密密麻麻的人头,一冲到开阔地带立刻散开队形快速冲向城区,图西人的机枪连续射击,不停的在冲击的人潮中打出豁口,溅起一片片泥土。但倒下的尸体几乎立刻就被后续的冲锋波浪所淹没。

“胡图人有督战队!后退的人都被打死了!”加斯帕尔一只手捂着耳机颤声报告。

“西点西点!”我抢过送话器,来不及带耳机,直接用明语呼叫,“炮兵集中打击山口!托德,让部队尽量撤回来,撤不回来的就地组织防御!”

四周的枪声越来越近,城内原来防守的胡图人也重新开始进攻,不时有枪弹砰砰地砸在墙上。我缩回崔茜身边,脑子里一团浆糊,已想不出任何办法。

离开防御工事的图西人部队在内外夹攻下彻底失去建制,被分割成很多小股各自抵抗。

胡图人的一支大部队沿着附近的主干道向城市纵深突击,接着开始攻击四周的街道,很快也分散成四处乱撞的小部队,双方在整个城区纠缠在一起,到处都是乱窜的子弹和连续爆炸的手榴弹。

我和崔茜以及加斯帕尔躲在二楼,紧张地看着外面的图西人和胡图人追过来打过去相互拉锯,幸运的是这座楼房外面的院墙绝大部分都是镂空的铁栏杆,只有靠近地面的十几公分是实心砌体,所以没人打算进入院子,只是在外面的街道上匆匆而过。

天色渐渐昏暗,我满头大汗地蹲在地上,双脚已经麻木得失去知觉。崔茜拿着枪紧靠在我身边,一直看着我用电台和托德通话。

城外的山头阵地并没有受到太猛烈的攻击,托德他们下令一部分阵地出击,从侧后攻击胡图人,但对方根本不与我们在城外纠缠,让出缺口放图西人进城,然后追上来在城里混战成一团。放弃的城外阵地很快被胡图人占领,同时敌人也利用这个空隙把大量的后续部队毫无阻碍地向城区运动,托德只好命令城外的部队继续坚守阵地,尽量用火力阻止胡图人的增援。

天黑以后,战况稍稍缓和,我们决定返回指挥部,通知托德以后,他立刻命令两个连向我所在的位置前出接应。

天上乌云密布,远远的还传来些雷声,但城里却并不是很黑,各处燃起的火焰经过云层的反射,将街道和房屋笼罩在一层昏暗的红光中。

我们一行人偷偷摸摸地沿着排水明渠隐蔽移动,不管是不是敌人,只要看到有人就一律绕开。

好不容易走了大约三分之一的路程,刚刚停下来想辨别一下方向,不远处突然响起激烈的枪声。

“不好!谢夫,可能是来接应的部队和胡图人打起来了。”基德转身对我说。

“加斯帕尔,用电台呼叫接应部队,问问怎么回事,告诉他们不要轻易与敌人纠缠。”

“谢夫,我听到他们汇报情况了,的确是与胡图人发生战斗,但对方人数不多,估计很快就能消灭。”

“好吧,咱们靠过去,”我看看四周,“隐蔽行动,协助他们消灭敌人。”

队伍顺着排水明渠向枪声方向移动,在一条街道的拐弯处停下来。

“谢夫,”带路的加斯帕尔从前面返回来,“我们必须从街面上穿过去,如果顺着明渠走,会越来越远。”

“好的,没问题,在两边配置好火力警戒,立即行动!”

一切布置停当,加斯帕尔带着两个人先弓着腰冲过街面,片刻之后发回信息,又有六个人接连跑过去。

我和崔西顺着明渠移动,正准备跟着过去,对面突然传来一声枪响。

“谢夫!”基德从身后用力按我的肩头,我则一把将旁边的崔西搂过来压在身下。

路对面的枪声瞬间想成一片,对方显然人多,子弹密集地从明渠顶上飞过。

“加斯帕尔,问清楚对方是谁,不要误会!”我不敢露头,冲着街对面大声喊叫。

“谢夫,撤撤撤!”对面的加斯帕尔来不及仔细回答,只是重复着一个单词。

“谢夫,顺着明渠快走,我带着这里的人掩护,快!”基德趴在渠边,一只手指向右侧。

我拉着崔西沿着排水沟一口气跑出去四五百米,回头一看,没有警卫人员跟上来。

“是不是等一会?”崔西已经气喘吁吁。

“好!”我稍稍起身向后张望,那边依然枪声激烈,而且基德似乎也在和另外一股敌人对射,“他们可能遇到麻烦了,没能跟上。”

“应该是遇到了麻烦。”崔西点点头。

我刚要再次起身看看周围情况,不远处突然传来金属碰撞声。有人!我赶紧压低身体,示意崔西不要出声。

街对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我迅速起身看了一下,那边的明渠里有许多人头在晃动。

“崔西,对面有很多人,都没有钢盔,很可能是胡图人。赶紧离开,跟上。”

我们顺着明渠继续往前,没走多远碰到一个过街涵洞。

“糟糕!排水沟到这里拐弯了,我们得上去。”

“应该往哪里跑?”

“这里不行,往回走一点,那边有个小巷子。检查一下武器弹药,把保险打开。”

我们折回一段路,停在巷口下方,稍稍后退,攒足劲一下子冲上沟顶,立刻钻进巷子,猛跑十几米拐进一个岔路。后面有人大声喊叫,接着子弹打在墙上,没等我们有所反应,身旁的楼里也响起枪声。

周围一片混乱,子弹在身边呼呼乱窜,带起阵阵疾风和碎屑。我一只手扶着崔西,两个人不顾一切地低头猛跑,也不知道逃出去多远,身边已没有枪声,崔西却忽然一头栽倒在地。

“哎呀!你怎么了?”我吓坏了,禁不住叫出声来。

崔西呼呼直喘,顾不上答话,只是摆摆手。

“到这边。”我把她拖到一颗大树边,“怎么回事?”

“没事......绊倒了。”

“调整呼吸,像这样。”我一边四下张望,一边带着崔西深呼吸,希望她能尽快恢复体力。

“下面怎么办?”崔西问。

“好像迷路了......没关系,那边有火光的方向就是白天金放火的贫民区,基本没有枪声,先过去,然后想办法绕回指挥部。”

朝着火光的方向,我们东躲西藏,一个多小时后才进入贫民区。离着好远,一股皮肉烧焦的味道就已经让人头皮发紧,和其他城区相比,这里出奇的安静,许多未燃尽的余焰和灰烬,悄无声息地在暗夜里摇摆明灭。

我俩顺着有暗影的墙根慢慢往里走,试图找一条路拐向指挥部方向。崔西突然低声惊叫,然后开始弯腰剧烈地干呕。我抬头看向前方,几具烧得皮焦肉烂的尸体倒在一起,伸向夜空的手臂似乎还在冒着缕缕青烟。

“别看别看,”我挡在她前面,“都是敌人,走出这个区就没有了。”

崔西没说话,抓着我的胳膊躲到一侧继续向前走。

这个区没有战斗,连走动的人影也没有,我们趁机加快行动速度,很快找到一条通往指挥部方向的街道。我在拐角停住,俯身伸头仔细观察情况:这条街很窄,但比较直,没有路灯,两旁过火以后的房屋全都黑乎乎的,路面上许多倒塌下来的杂物,有的地方几乎遮断了整个街道。

“崔西,”我缩回来蹲在地上,“检查武器,子弹上膛,保险打开,跟在后面。沿街道的右侧前进,我主要控制前面,你的枪指向左侧。记住,除非必要,不要轻易开枪,开火就必须形成压制。这不是打靶,大概瞄准就行,打连发,长点射,同时快速移动,躲到路边的屋子里。”

“知道,斯特林以前和我讲过一些,你也说过这里是石砌墙和木梁屋顶,可以挡子弹。”崔西已经恢复平静,熟练地摆弄着枪械,“你有手枪吗?拿着我这把。”

“手枪没用,你留着防身。”

“来不及换弹夹时可以暂时应付一下,如果就剩你......”

“你留着!我们一起闯出去,明白吗?!”我打断她。

“好的,一起,一定!”

我们沿着路面边缘移动,小心地跨过地面的障碍物,尽量不发出声音。远处的战斗依然激烈,不知什么地方突然发生连续的爆炸,声音虽然不大,但足足持续了两三分钟。我和崔西在拐弯处停下来等待爆炸结束,确定没有异常情况后继续向前走。

“请救救我们!”右侧墙角下突然传出一声微弱的呼救,吓得我腿一软,顺势单膝跪在地上,抖着手把枪口转过去。

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摊开双腿坐在墙根,手指向屋内:“请救救我们!求求你。”

“怎么会有孩子?”崔西低声问我。

“你......你怎么在这里?”我结结巴巴地用土话问。

“这是我家,请救救我们!”

我顺着他的目光向屋里看,影影绰绰的似乎有个倒卧的人影,便回头示意崔西原地等待,然后慢慢进入房屋。

屋子里一片焦黑,外间没有人,我顺着倒得乱七八糟的通道往里走,在迷宫一样的房间里搜索了好一会儿才出来。

“怎么样?”崔西问我。

“都死了,没活人。有好几个妇女和儿童。”我咬着牙回答,“孩子,你叫什么名字?着火之前没人通知你们离开这里吗?”

“没有。打炮的时候,我们就躲到坑里,后来突然着火了,就往外跑......”他突然停住,眼睛里涌出泪水,“我妈妈死了,是吗?”

“嗯......你跟我们走吧,这里什么都烧光了。”我岔开话题。

“我走不动,爸爸让我在这里等他,我的脚烧掉了。”

“啊?!”我低头看看他的脚,发现形状还完整,只是裤脚没有了,“......这样吧,我......背着你?”

“爸爸和叔叔还没回来,我要等他们。你有药吗?”

“哦,”我暗暗松了口气,真要是背着他,不知道后面会有什么情况,“我没有药,......我去找件衣服给你,如果下雨,把脚盖好。”

我们找到一块还算完整的床单,留给孩子小半壶水,又把他挪到有房顶的地方才离开。

“这孩子能活下来吗?”

“不知道,他的小腿烧伤,现在又没有医院......看他的运气了。”

“真可怜!我当时真想劝你背着他,可我知道你是对的,没办法带着他。”

“唉!”我长出一口气,停下来观察四周的情况,“快出贫民区了,跟紧我,检查武器。”

城区的战斗一直没有停歇,短暂而激烈的冲突不时在各处爆发。我和崔西时跑时藏,总算渐渐接近指挥部,但周围胡图人的部队却越来越多。

“崔西,不能再往前了。这里的情况不对,弄不好要碰上敌人。”

“他们似乎正在集结,准备进攻指挥部?”

“很有可能!托德很可能在指挥部聚集了一些部队......这样我们就过不去了......你还记得那个废弃的别墅吗?院子里有个地下室,我们先去那躲躲,好不好?”

“你决定,我跟着你。”

我们沿外围绕过胡图人聚集的区域,找到那个别墅,停在门旁的墙角阴影里观察情况。

院门开着,里面没有动静。我们绕过房屋直奔后院的地下室,刚刚走到半路,不远处突然想起枪声,同时院墙边上有个黑影突然动了,一个人转过身来看向这边。

我拉着崔西冲到入口,一把将她推进去,接着自己也跳下去,外面连续不断的枪声吓得我直哆嗦。

地下室里漆黑一团,我们磕磕绊绊地摸下楼梯,绕过杂物,一直钻到最里面的墙角才停下。

“不是向我们射击。”崔西喘着气,侧耳仔细听着外面的枪声。

“哦......对!不是我们,至少有三支重机枪在连续射击,应该是胡图人开始发动进攻了,可是刚才墙边有个人影转过来向这边看,不知道有没有发现我们。”

“里面是谁?出来!不然开枪了!”我的话音未落,洞口的破木板被彻底掀开,有人用土话对着里面喊叫。

“不要开枪!不要开枪!西努瓦,西努瓦(中国人)!”我对着入口大喊。

“西努瓦!?”外面的人很惊异,迟疑片刻,“西努瓦也得出来,快点!”

“先生,我们不想参与你们的战争,请让我们躲在这里。”

“不行!西努瓦很坏,给图西人武器,出来!不然我们要扔手榴弹了。”

“先生,我们和你们的仇恨无关,请不要伤害我们,这里的医疗队也是中国派来的,你们......”没等我说完,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已掉落下来,我赶紧转身蹲下。

一声巨响之后,我被震得满眼金星,没等反映过来,第二颗手榴弹紧接着爆炸。

耳朵里嗡嗡直响,胸腹内翻江倒海。我咬紧牙关,跪在地上转过身,把枪架在木箱上指着入口。外面没再扔手榴弹,似乎喊着什么,我伸手摸摸后面的崔西,她也拍拍我的后背。

入口处似乎有人影晃动,我调整身体准备开火,突然感觉到兜里装的手雷。

“去你奶奶的!”我骂着脏话站起来,拉开保险瞄了瞄,用力将手雷砸向入口的台阶。

手雷砸中台阶,斜向上弹跳而起,又撞上墙壁,消失在入口中,接着是咔地一声爆炸。

崔西和我据枪指着台阶,直到手脚发麻,上面再无动静。

“哎,能听见我说话吗?”崔西转过脸小声对我说。

“能,上面的人走了?”

“是不是去找人了?”

“很可能,你掩护,我去看看。”

“小心!听起来外面的战斗还是很激烈。”

“放心,不会轻易露头。你准备好,可能要离开这里。”

我两手握着枪,弓腰贴着墙壁慢慢向入口移动,随时准备卧倒。外面的战斗显然还没分出胜负,枪声和爆炸声混杂在一起,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凄厉的哀嚎。我竖起耳朵躲在墙边听了半天,生怕露头就撞上一支黑洞洞的枪口。

上面一直没有动静,我快速露头,没看到人影,于是大着胆子踏上台阶,小心翼翼地往上走。近处突然枪声爆起,子弹砰砰直响地打在附近的地上。我赶紧缩头,一下子窜回墙角。

“不行不行!外面还在战斗,出去太危险!”我心有余悸地告诉崔西,同时侧耳倾听附近杂乱的脚步声。

“那怎么办?”

“暂时待在这里,如果再有人来,我还有一颗手雷,见机行事。”

天色渐渐变亮,崔西和我大睁着眼坐在木箱后面,心惊肉跳地听着外面不时响起的脚步和枪声,丝毫没有困意。

“看样子没人发现地下室的入口。”我开始心存侥幸,“外面院子里的草太高了。”

“可是那几个往里扔手榴弹的人哪去了?”

“不知道,大概忘记我们了。”

“也许是迷路,找不回来了。”

“最好如此!”

“你说说......最后胡图人会不会赢?”崔西伸手擦擦我的脸。

“看样子很可能,毕竟他们人多。”

“你和托德他们已经尽力......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

“别想那么多了,我来警戒,你靠着我的背睡一会。”

“哎呀!”崔西转到我身后,突然惊叫起来,“你受伤了!这里有血。”

“哪里?”我伸手摸摸后背。

“别动别动!”崔西掀起我的衣服,“衣服上有片木屑......还好,只是划破皮,已经不出血了。疼吗?”

“没事,我都没感觉。”

“应该是手榴弹爆炸时崩的。”她拿着木屑,把手举到我眼前。

“没事,是开放性的伤口吧?看看里面还有没有,帮我拽出来。”

“看不太清楚。”

“拿手摸摸,有异物就拔掉。”

“......你忍着点。”

崔西仔细摸摸伤口,确认没有异物后,又开始找东西包扎。

“不用不用,”我晃晃胳膊,感觉没什么问题,“别找了。”

“不行!要盖住伤口。你自己拉着衣服别动。”她把手伸进自己的衣服里,解开胸衣。

“哎,停停停!我是个男人,怎么能穿那个。”我吓得赶紧阻止,“你听我说,这样的伤口很浅,出血凝固以后就完全封闭了,不会......不会变的更糟糕。再说盖住以后可能会出汗,那样反而更不好。我妈是医生,小时候我很调皮,时常磕磕碰碰,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处理伤口的办法。听我的,没关系!”

“哦,是这样啊......你左腿膝盖下面也有挺长的一道疤,也是小时候受的伤?”

“应该是吧,我忘记了......你看,我的手上腿上都是伤疤,可以想象小时候有多顽皮。”我决定岔开话题,放松一下。

“是啊,你小时候一定很可爱,”崔西果然来了兴趣,坐过来头枕在我膝盖上,“讲讲你小时候的事。”

我挪动身体,让自己和她都舒服一些,然后开始讲起少年时候的事。

外面不知何时天色暗下来,几声闷雷之后,急速而均匀的落雨掩盖了枪炮声。崔西的眼睛慢慢合拢,我保持不动,放缓呼吸,看着她渐渐睡去。

我们在地下室一共躲藏两天,第三天凌晨,我终于忍不住困倦睡着了,醒来时太阳还没升起。

“嗯,对不起!睡着了。”

“你累坏了,”崔西伸手擦去我嘴角的口水,“外面好长时间没有动静,是不是结束了?”

“不管是否结束,”我费力地活动僵硬的身体,“都要离开这里,起码要找些食物和水。”

“好!看看能不能回到先前住的别墅。”

雨季的晨雾还没散去,我们蹑足潜踪,利用树木的掩护,翻墙跃沟,进入别墅的后院。院子后面没人,楼里也没亮灯,后门虚掩着。我轻轻踏上台阶,仔细看看门缝,微笑着拿掉夹在上面用来报警的一块小铁片,向下压住把手慢慢拉开门。

基德一只手撑着额头在大厅里坐着,旁边放着电话、地图和电台。

我彻底放下心来,背好枪迈腿走出来。基德闻声抬头,稍停片刻,像弹簧一样从桌子后面蹦起来。

“谢夫!谢夫!谢夫......”他的眼泪小溪一样在脸上流淌,也顾不得擦,踉跄着从桌子后面绕过来,死死抓住我的手,“谢夫谢夫!您总算回来了,到处都在找你,托德气得要枪毙我们......”

“哦,哦。”我感动得不知如何回答。

“苏静娥!谢夫在这里,下来啊!”基德依然抓着我的手,冲楼上大喊。

大家一阵惊喜的忙碌,我和崔西吃完饭,托德、西点和加斯帕尔也闻讯赶回来。

“能安全回来太好了!我们很担心!”托德紧握着我的手,“胡图人彻底溃散了,欧洲国家已发表声明,军队也马上到达,他们彻底完了!”

“那太好了!太好了!”我晃着他的手,脑子里乱糟糟的。

“李,谢谢你!”西点也走过来,三个人的手握在一起。

“你们先好好休息,下午我和西点再过来。现在有好多事情要处理。”托德对崔西点点头,又嘱咐加斯帕尔加强警戒,然后告辞。

我懵懵懂懂地被崔西拉上二楼,听着洗澡间里哗哗的水声,决定先在床边的地上睡一会,等她出来后好好泡个澡,没想到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满窗金红色的晚霞。

“醒了,饿不饿。”崔西从床上垂下头来看着我,一缕头发调皮地落在我脸上。

“不饿,我要上厕所!”大概是上午水喝多了,小腹胀得厉害,我边说边爬起来往厕所跑,身后响起崔西的笑声。

洗漱完以后,崔西把干净衣服送进来,重新给背后的伤口消毒,然后一边帮我系扣子一边说起下午发生的事。

托德三次打来电话,听说我还睡着,坚决不让崔西叫醒我;城区已经没有战斗,大约一半的部队开始沿公路追剿四散奔逃的胡图人;约翰逊已经到达首都,胡图人没有成建制的抵抗。

“嗯,谢谢!”我穿好衣服走出来,崔西跟在后面。

“还有......我往东方饭店打了电话,没人接。”

“哦,”我停下来,不知该如何回答,“还没回来吧。要确保安全......我去给托德回电话。”

“李,你醒了!”电话那头一片忙乱的嘈杂,托德语速也极快,“拉莫和亨特已经带部队去首都,他们走之前想去看看你,结果你一直没醒,我说到首都再见也不迟,让他们先走了;胡图人完全失败了,你准备一下,过几天我们一起回首都,要举行入城仪式,我们走在最前面;还有一件事......马里奥被打死了。”

“啊!他不是在医院吗?怎么死的?”我很吃惊。

“胡图人占领医院,他被打中头部......,不说这些了,明天给你送套军装过去,入城式用......”

“不必不必!”我慌忙阻止,“以前和你说过,我不想让人知道这些事,你们照常举行入城式,我就不参加了,谢谢!”

“哦......那好吧。”

“还有,城里现在安全吗?我想去看看中国医疗队和提姆。”

“安全!但是我下午已经宣布晚上戒严,马上派人给你送特别通行证过去。”

“好的,谢谢!”

几天以后,我和崔西约上提姆一家,跟在部队后面驶向首都,托德坚决要求保留警卫力量,所以我只好让他们换上便装和民用车辆,所有人的长枪都藏在车里,下车时只许携带短枪。

长长的车队在蜿蜒碧翠的山间公路上盘旋,一路轻松的欢声笑语,只有我和崔西坐在车里很少讲话。

影倩已经回家,接到崔西的电话就哭出声来,恨不得立刻过来和我见面。

转过最后一个山口,首都的大平原和远处开阔的湖面豁然展开在眼前,我浑身一抖,小腿的肌肉开始止不住地打颤。

“加斯帕尔,先送崔西回家......”

“我和你一起去见影倩姐姐。”

“不用,我......还有点其他事要办。”

“有什么事比见影倩姐姐重要?......加斯帕尔,先去东方饭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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