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头盔舀干顿河水——蒙古入侵后的罗刹 -- 赫克托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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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1. 罗刹源流

罗刹(Rus)出自芬兰-乌戈尔语,意为“荡桨者”(the men who row),听起来是海上或水上来的人。根据罗刹基督教僧侣涅斯托耳写的《往年纪事》(The Russian Primary Chronicle, Tale of Bygone Years, Повсть времньныхъ лтъ)记载,罗刹的来源有两条线。

第一条线,东欧平原西部,尤其是从芬兰湾向南沿着欧洲第3大河——第聂伯河直通黑海的一长条,居住着的斯拉夫人(Slavs)。

身为基督徒涅斯托耳认为,人类自亚当以来,多行不义,上帝发了一场大洪水,灭了诺亚一家之外的全部人类,因此诺亚是之后所有人类的共同祖先。诺亚的第三子叫雅弗,是斯拉夫人的祖先,斯拉夫人的分支众多,分布在东欧西部,中欧东部的广大地区。涅斯托耳没说斯拉夫的意思,后世语言学的分析认为,斯拉夫的本意是“单词”,引申为说同一种语言、互相能听懂的族群。

例如《往年纪事》986年条记载,德国人跑来向大公弗拉基米尔宣讲天主教,书中对“德国人”的称呼的直译为“说得不清楚、听不懂、说着听不懂的语言的外国人”。可见早期斯拉夫人是有着相似语言的民族集合,斯拉夫人把不说斯拉夫语的人,都视为外国人或外邦人。

网上有一种说法,斯拉夫人(Slav)是奴隶的意思。事实上,斯拉夫人没那么贱,自称奴隶。斯拉夫人距离欧洲的文明中心——南欧,伊斯兰的文明中心——两河、叙利亚,都比较远,被基督徒和穆斯林视为野蛮人,世世代代被“文明人”捉来做奴隶。在大航海时代之前,东欧斯拉夫人是“文明世界”最重要的奴隶来源,直到18世纪末克里米亚汗国灭亡,鞑靼人世代捕捉斯拉夫人,运到克里米亚半岛上的意大利殖民城卡法(Caffa)、速答黑(Sudak),上船转卖到其他国家和地区。由于大量斯拉夫奴隶的涌入,拉丁语的奴隶(Servus)一词,逐渐被斯拉夫(Slav)一词取代,现代英语中的奴隶,成了slave。

第二条线,是来自瑞典的瓦良格人(Varangians)。瓦良格意为“商人”,来自波罗的海对岸的瑞典,斯拉夫人称波罗的海为瓦良格海。除了经商,瓦良格人还顺道给斯拉夫土王们做雇佣兵。最著名的瓦良格雇佣兵当属东罗马帝国雇佣的瓦良格卫队(Varangian Guard),以忠诚、勇猛和善战著称。中国人最熟悉的瓦良格,无疑是辽宁号航母的前身,乌克兰瓦良格号。

《往年纪事》859年条记载,当时斯拉夫人诸侯林立,互相攻伐,给了外人可乘之机,来自西北的瓦良格人,和东南部的可萨(Kazar)突厥人,各征服了一部分斯拉夫人,向他们征收贡赋,“每灶交纳一块银币和一张灰鼠皮”。

斯拉夫人奋起反抗,赶走瓦良格征服者,然而外敌走了,斯拉夫土王们的内讧反而加剧。于是斯拉夫人觉得,不如请瓦良格首领来做王公,建立秩序。就这样,瓦良格人选出三兄弟为头领,带领他们到斯拉夫土地上,三兄弟各管一部分瓦良格人和斯拉夫人,互不统属。两个弟弟西涅乌斯、特鲁沃相继去世,地盘和部众都被老大留里克(Rurik)吃掉,于是统一的瓦良格国家形成。这个国家叫罗刹或罗斯(Rus),包含统治者或征服者瓦良格人,以及被统治被征服的斯拉夫人。

涅斯托耳的斯拉夫人请瓦良格人建立罗刹的说法,后世叫“诺曼说”。18世纪俄国圣彼得堡科学院的德籍史学家巴耶尔、缪勒和施廖采尔等人经过认真研究、分析和沦证,形成完整的“诺曼说”理论。它的基本观点是,诺曼人通过海外远征,占领他民族的土地,建立国家,与当地民族逐渐融合。这些都是与基辅罗斯的早期历史相一致的。

与诺曼说理论相对立的观点是“斯拉夫说”。持这种观点的称作反诺曼派或俄国体系。它的创始人是罗蒙诺索夫。他说,缪勒以“涅斯托耳虚构的文字……为论据的基础”,提出“诺曼说”。但是,后来的史学家大多坚持诺曼说。20世纪初,俄国著名史学家沙赫马托夫却认为,《往年纪事》关于邀请瓦良恪人称王,诺曼人建立古罗斯国,以及瓦良格人即罗斯人等一系列记载,是编年史作家为了维护当时的政治统一而臆造出来的文学故事,可听而不可信。沙赫马托夫又退回到罗蒙诺索夫时代。苏联史学界出于斯拉夫民族自尊心和大俄罗斯民族法统的考虑,坚决反对“诺曼说”,斥其为资产阶级伪科学的反动理论。

例如,《往年纪事》现代俄语翻译者利哈切夫,在《11~13世纪基辅罗斯的艺术散文》(1957年)一书,对“诺曼说”进行驳斥:

邀请瓦良格人留里克、西涅乌斯和特鲁渥三兄弟的传说,是罗斯国家起源于北方的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诺曼说的主要根据。可是,这个传说是人为臆造的,根本不存在可以相信的历史基础。非常值得注意的是,这个传说在罗斯南方地区,仅存在于《往年纪事》里。

11~13世纪的其他文学作品中,都见不到关于留里克是王公家族创始者的记载。这个传说是诺夫哥罗德制度的反映。15 世纪70年代(1478年,诺夫哥罗德被莫斯科大公国吞并)以前,诺夫哥罗德的王公是由“谓彻”(Veche. 市民大会) 邀请的。留里克的传说产生于诺夫哥罗德,……西涅乌斯的传说产生于白湖地区,当地在19世纪还有“西涅乌斯沙皇墓”。特鲁沃的传说可能与伊兹博尔斯克的某个传说联系着。与之相关的是诺夫哥罗德是诺夫哥罗德斯拉夫人的中心,白湖是麦良人的领地。留里克、西涅乌斯和特鲁渥很有可能就是他们部落的王公,彼此并无血缘关系。根据叙事诗的惯用手法,这些王公彼此成为了兄弟,再根据诺夫哥罗德邀请王公的习惯,形成了他们的“邀请传说”,叙述的语气也是编年史作者自身的。洞穴(彼舍拉)修道院的编年史作者(涅斯托耳)通过邀请王公兄弟的传说,力图证明罗斯各王公有着共同的根源。

传说确认了王朝的统一性,所有的王公都是作为贤德、明智和公允的统治者被邀请到罗斯来,是一个王朝的一员。因此,作为出身于同一家族的各王公之间,必须制止出现兄弟阋于墙的现象。这是反复出现在编年史中的作者思想的反映。一贯坚持罗斯民族在世界历史中占据一定位置,并为此而全力以赴的编年史作者,为什么要提出王公家族来自海外的瓦良格人呢?中世纪史学(无论西欧,还是罗斯)的传统,以追求统治王朝起源于外国为时髦。……无论11世纪,还是12世纪,“瓦良格人”都不是强大的政治势力,北方的诺曼人对罗斯根本不构成什么危险。因此,编年史作者承认王公的诺曼起源,从中根本感觉不到对罗斯独立性存在有任何政治性威胁。(该书,第292—293 页)

抛开这些云里雾里的记载,留里克也很可能是传说人物,因为留里克在879年驾崩时,独生子伊戈尔还是个小孩子,由大贵族(Boyar)奥列格摄政。伊戈尔的独生子斯维亚托斯拉夫生于943年,假定伊戈尔生于父王去世的879年,那么伊戈尔生儿子的年龄高达64岁,如果伊戈尔生于879年之前,则得子的年龄更大,看起来很不合理。

无论真相如何,留里克于859年做了罗刹最重要的城市诺夫哥罗德的主人,成为罗刹第一个大公,后世的历代君主多是他的后裔,这个王朝就叫留里克王朝(Rurikid dynasty)。1584年,罗刹沙皇伊凡四世去世,无嗣,留里克王朝灭绝。经过30年的动荡,1613年,罗刹选出罗曼诺夫家族的米哈伊尔为沙皇,是为罗曼诺夫王朝,直到被一战期间被革命推翻。

到了16世纪末,随着统一的罗刹国家的逐步成型,产生了“关于弗拉基米尔大公们的传说”,该“传说”断言:按编年史记载莫斯科王公为留里克的后裔,留里克是著名的罗马皇帝奥古斯都的兄弟普鲁斯的14代孙。因此,罗斯王公家族不折不扣地出自罗马(皇族)。

此说一听就是胡说八道,奥古斯都的父亲该犹屋大维四世(Gaius Octavius, c100—59B.C.)死于公元前59年,仅有奥古斯都一个独生子。即使有个叫普鲁斯的儿子,传到生于800年左右的留里克,14代人也太少了。

严格的的说,早期罗刹君主的头衔,不是后世的大公、沙皇,而是很有草原气息的可汗(Khagan),大概是从东方邻居——可萨汗国(Khazar)学来的。

至于大公(Grand Prince),俄文名为Veliki Kniaz,Kniaz是日耳曼语的king的另一种写法,Veliki Kniaz直译为大王,译作“大公”根本不对。大公头衔出现于12世纪下半期,在基辅,首先采用这个尊号的是留里克二世(Rurik Rostislavich, ?—1215),从1173年开始,他断断续续做基辅大公到1210年。在东北罗刹,首次称大公的是弗拉基米尔—苏兹达尔(Vladimir-Suzdal)王公——外号“大窝”(Big Nest)的弗谢沃洛德犹利耶维奇(Vsevolod the Big Nest, 1154—1177~1212)。

罗刹君主还有个名气较小的头衔——罗刹国王(King of Rus'),1075年,被兄弟们赶到德国的罗刹君主伊兹雅斯拉夫(Iziaslav Yaroslavich I of Kiev, 1024—54~78),获得教皇格里高利七世(Pope Gregory VII, 1073~85)授予的王冠,成为第一位罗刹国王。

再往后,迎娶末代东罗公主索菲亚(俄国名字叫卓娅)的莫斯科大公伊凡三世(Ivan III Vasilyevich the Great, 1440—1462~1505),自称全罗刹的大公(Grand Prince of all Rus, Великий князь всея Руси),使用东罗的双头鹰国徽。伊凡三世的孙子,雷帝伊凡四世自称沙皇(Tsar),从此历代罗刹君主都叫沙皇。

为了简化称呼,下面称罗刹最重要的基辅君主为大公(Grand Prince),其他城市的君主为公、公爵,除非该王公拥有明确的大公、国王、沙皇头衔。

留里克时代的罗刹,还仅限于现在的俄联邦西北部,圣彼得堡南方不远的诺夫哥罗德为中心的一小块地盘。留里克去世时,独生子伊戈尔还小,由外家族的大贵族(Boyar, 波亚尔)奥列格摄政。奥列格认为诺夫哥罗德非用武之地,带着小大公,沿着瓦良格海——希腊商路,顺南北走向的第聂伯河而下,奔向西方文明中心——君士坦丁堡——罗刹称之为“沙皇格勒”。882年,在第聂伯河下游,奥列格选定基辅(Kiev)为罗刹新首都,称基辅为“罗斯诸城市之母”,这个罗刹因此被后世称为基辅罗斯(Kievan Rus),与后世的东北方大罗刹相对。至于故都诺夫哥罗德,则是罗刹第二重要的城市,随着罗刹的解体,诺夫哥罗德王公往往是基辅大公最强大、最危险的竞争对手,没有之一。靠迁都基辅,奥列格被称为“先知”(seer, prophet)。

912年,摄政奥列格去世,太宗伊戈尔亲政,大举进攻东罗首都君士坦丁堡,拉开了俄国向君堡的千年进军的序幕。东罗靠希腊火,屡屡大破罗刹舰队,让罗刹人在君堡城下肝脑涂地。945年,太宗伊戈尔对被德列夫利安人横征暴敛,德列夫利安人奋起反抗,将其杀死,有记载说,他被德列夫利安人捆绑在两棵被强行拉近的树上,再放开树,裂尸而亡。

伊戈尔去世时,三代核心斯维亚托斯拉夫(Sviatoslav I Igorevich, 945~72)还小,其母奥尔加(Olga)摄政,为亡夫报仇,将造反者统统活埋。向东罗学习先进文明与征服君士坦丁堡,一贯是罗刹的两大并行不悖国策。斯维亚托斯拉夫比较倒霉,他在位期间(945~72),正赶上东罗处于查士丁尼之后的最强大的马其顿王朝黄金时代。东罗人才辈出、国家鼎盛,东破黑衣大食,西灭第一保加利亚,睥睨自雄、不可一世。

东罗与罗刹不接壤,中间隔着第一保加利亚王国,所以罗刹不断从海上进攻。相反,东罗只能被动挨打,无法还击,因为要打罗刹只能依赖海军,而海军在对付黑衣大食、保加利亚方面作用太小,为反击贫穷的罗刹而在海军上砸钱不值得,东罗的办法是拉拢罗刹东南方的游牧民,从侧后牵制罗刹。

早在915年,太宗伊戈尔朝,保加利亚最伟大的国王西蒙(Simeon I of Bulgaria, 893~927)正在大举进攻东罗,东罗向草原上的新兴民族——佩切涅格人(Pechenegs)求助。于是,佩切涅格人首次进攻罗刹,要打开通往巴尔干与保加利亚作战的通道,太宗伊戈尔放佩切涅格人过境,从此罗刹与野蛮的东方游牧民反复拉锯,直到300年后蒙古人到来。

大概是为了解除南下君堡的后顾之忧,965年(阿拉伯史料记作969年),三代核心斯维亚托斯拉夫大举东征可萨汗国,攻破可萨首都,位于顿河大拐上的白城,音译为萨克尔(Sarkel)。可萨遭此一击,一蹶不振,虽然又苟延残喘70年才灭亡。可萨淡出东欧草原,罗刹、佩切涅格成了直接对手。

967年,斯维亚托斯拉夫贪图南方的花花世界,在东罗皇帝尼基弗鲁斯二世(Nikephoros II Phokas, 912—63~69)的煽动下,南下进攻保加利亚的多瑙河流域,夺取沿岸80于城,在多瑙河口附近的佩列雅斯拉维茨称起了王公,同时向东罗索取贡赋,有迁都多瑙河的意向。

本来东罗的算盘是让罗刹从背后削弱保加利亚,现在看到保加利亚不堪一击,罗刹咄咄逼人,比江河日下的保加利亚更难对付,东罗故技重施,煽动罗刹东方的佩切涅格进攻基辅。

968年,佩切涅格人首次正式进攻罗刹,包围基辅,将斯维亚托斯拉夫的母亲奥丽加太后,3位公子团团围困在城里。听说基辅被围,斯维亚托斯拉夫只好带领远征军回国,赶走佩切涅格人,解了基辅之围。

斯维亚托斯拉夫向奥丽加太后和贵族们解释自己为何南进:“我不欣赏基辅,而想住在多瑙河畔的佩列雅斯拉维茨。那才是我的国家的中心,一切财富都集中到那里:来自希腊的黄金、丝绸品、美酒、以及各种水果;来自捷克和乌戈尔的白银和马匹;来自罗斯的毛皮、蜂蜡、蜂蜜和切良金(大致相当于奴隶)。”可见,南下暖水洋是罗刹历代君主和领导人的梦想,可惜这次南征被东罗和佩切涅格联手搅黄。由此,斯维亚托斯拉夫深恨佩切涅格人搅局。

971年,斯维亚托斯拉夫率领1万军队,谎称2万,再度南征保加利亚,大破之。得意之余,小斯告诉东罗,下一步的敌人就是你们东罗。东罗出动1.5万步兵、1.3万骑兵反击,双方互有胜负。大概小斯担心东罗故技重施,再煽动佩切涅格围魏救赵,主动遣使求和。双方达成和议,小斯撤军。

972年,斯维亚托斯拉夫决心在下次南征之前解决佩切涅格问题,大举东征,却出师未捷身先死,被佩切涅格库良汗(Kurya)斩杀,成为首位阵亡的罗刹大公。他的头盖骨制成杯子,镶以黄金,作为饮器,学名嘎巴拉碗。与被德列夫利安人树裂的父亲伊戈尔、1223年被蒙古人处死的密赤斯老相比,虽然死亡过程不是更痛苦,身后却最耻辱。

伊戈尔、斯维亚托斯拉夫父子都没有兄弟,没有兄弟阋墙的问题。斯维亚托斯拉夫有3个儿子,2个嫡子雅罗波尔克(Yaropolk I Svyatoslavich, c. 958—72~80)、奥列格,女奴生下未来的圣弗拉基米尔大王(St. Vladimir Sviatoslavich the Great, c. 958—980~1015)。969年,故都诺夫哥罗德派人到基辅,向斯维亚托斯拉夫请求封一个诺夫哥罗德王公:“如果你们不到我们这里来,我们自己就要寻找自己的王公了。”雅罗波尔克、奥列格都不愿意去寒冷潮湿、野蛮落后的北方,只好让庶出的去做诺夫哥罗德王公。

诺夫哥罗德在罗刹各城市中很特殊,控制着东欧与波罗的海的商贸,以商业和手工业为生,极其富裕,因此有个强大的贵族和商人阶层。城市的最高权力机构不是大公派来的总督或当地王公,而是贵族、商人控制的市民会议(Veche),音译为“谓彻”。需要议政时,敲响大钟,召集市民开会,理论上,所有市民都可以畅所欲言,参政议政,其实贵族巨商们各有党羽,通过让党羽鼓噪,打断或打乱不中听者的发言。加上首都基辅远在南方,诺夫哥罗德其实是个半独立的贵族共和国。不过,出于获得基辅中央的军事保护、与周边王国打交道的目的,诺夫哥罗德采用邀请留里克家族王公的办法,表示自己是罗刹的一部分,实行君主制。诺夫哥罗德王公只有召集军队、指挥打仗的权力,当然王公对管理民政、司法审判也没兴趣,只要市民会议及时足额向他交钱就可以了。

就这样,弗拉基米尔是留里克以来,第一个诺夫哥罗德王公。1477年,莫斯科大公伊凡三世派兵占领诺夫哥罗德,废除市民会议,几百年来以钟声召集诺夫哥罗德人参加谓彻的那个钟也“遭了难”——它被搬下来,运送到莫斯科去了,次年,诺夫哥罗德贵族们向伊凡三世宣誓效忠,诺夫哥罗德公国或共和国才彻底灭亡。

从诺夫哥罗德向斯维亚托斯拉夫请封王公,以及后世该城的发展来看,诺夫哥罗德这个商业城市,有抱大腿、请外国人做王公的传统,由此可以回溯,当年请瓦良格人留里克做王公,也在情理之中,所以我支持“诺曼说”。

斯维亚托斯拉夫阵亡,长子雅罗波尔克接班,很快与弟弟奥列格为了地盘而火并,第一次罗刹内战爆发。977年,雅罗波尔克获胜,奥列格跌入壕沟而死。雅罗波尔克下一个对手,轮到弗拉基米尔,经过一番血腥内战,980年,弗拉基米尔干掉大哥,一统罗刹,成了第4代,第5任大公(不包括摄政奥列格)。

弗拉基米尔在位35年,是罗刹的鼎盛时期。在内政方面,鉴于地方做大,中央薄弱的局面,他将各地崇拜的神明偶像集中到基辅,仿佛罗马的万神殿,统一进行管理和祭祀,将基辅打造为罗刹的精神和文化中心,加强民族向心力。不过多神的原始宗教毕竟不符合统一国家意识形态的需要,最终弗拉基米尔决定从东正教、天主教、伊斯兰教、犹太教4种一神教中选择一个做国教。弗拉基米尔认为,犹太教不许吃猪肉、伊斯兰教禁酒,罗刹人接受不了。

东正教和天主教,其实各代表东罗、神罗两个欧洲最强势的国家和文明,东罗正在巴西尔二世的辉煌统治下,经济发达、文化灿烂、军力鼎盛,结果东正教入选,日后随着东罗灭亡,罗刹成了东正教世界的旗手,进而提出“第三罗马”理论。

作为罗刹版君士坦丁,弗拉基米尔被教会尊为“大王”(great)、圣徒(Saint),成了罗刹首位圣徒大公。民间对弗拉基米尔也推崇备至,将许多前人、后人的业绩归结到他身上,称之为“红太阳”(Krasno Solnyshko, the Fair Sun),他可能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红太阳。

弗拉基米尔有12个儿子,其实不止12个,基督徒为了美化圣弗拉基米尔,凑12使徒的12吉利数而攒的。弗拉基米尔有足够多的儿子,便分封诸子到地方,长子继承自己的老巢诺夫哥罗德,镇守北方,新扩张的东、西方土地,建立城市分给儿子们。

1015年,圣弗拉基米尔驾崩,红太阳落山,诸公子为公位打作一团,从此之后,罗刹国的诸侯混战就没消停过,直到莫斯科大公瞎子瓦西里二世(Vasily II Vasiliyevich Tyomniy (Blind), 1415—25~62)朝,才大致结束,改为宫廷阴谋和政变,例如叶卡捷琳娜二世谋杀亲夫彼得三世。

基辅罗刹也在诸侯混战和分裂中,逐渐解体,直到蒙古人入侵。

2015年9月22日星期二 13:39:16

通宝推:桥上,楚庄王,澹泊敬诚,五藤高庆,关中农民,忧心,老顽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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