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头盔舀干顿河水——蒙古入侵后的罗刹 -- 赫克托尔
之前写《法国大革命》,因为西西河被封,我没地发文,加上兴趣转移,决定弃坑,请大家原谅。
近来对俄国感兴趣,相继看了《金帐汗国兴衰史》、《俄罗斯统一国家的形成》、《静静的顿河》、《往事纪年译注》,对蒙古征服后的俄罗斯、钦察汗国的历史,略知一点皮毛,决定写点啥做个笔记,重点有3:钦察汗国的灭亡或解体、莫斯科公国的崛起扩张和统一俄罗斯、帖木儿与脱脱迷失之战。
写本文有个重大问题——该如何翻译Rus、Russian。纵观各书,1500年的Rus往往译作罗斯,如Kievan Rus叫“基辅罗斯”,1500后的往往叫俄罗斯。俄罗斯或斡罗思是蒙古人的译法,据说蒙古人有在辅音R之前加元音的习惯。几经犹豫,我采用“罗刹”的译法,既来自中国典籍,也避免了罗斯、俄罗斯的矛盾,更与《西游记》中的罗刹女铁扇公主有点联系,听起来有点浪漫和玄妙,下文统一使用“罗刹”指代罗斯、俄罗斯、斡罗思。
参考书目:
1. 往事纪年译注 (罗刹)涅斯托耳
2. 金帐汗国兴衰史 〔苏联〕Б.Д.格列科夫 А.Ю.雅库博夫斯基
3. 俄罗斯统一国家的形成 〔苏联〕B. B.马夫罗金
4. 静静的顿河 〔苏联〕肖霍洛夫
5. 史集 (波斯)拉施德丁
6. 阿富汗史 (英国)珀西赛克斯(Percy Sykes)
7. 草原帝国 (法国)勒内格鲁塞(René Grousset)
8. 伊朗通史 (伊朗)阿宝斯艾克巴尔奥希梯扬尼(Abbas Eghbal Ashtiani, ‘Abbās Eqbāl Ashtiāni)
9. 帖木儿帝国 (法国)布哇(L. Bouvat)
10. 多桑蒙古史 (瑞典)多桑
11. 元史 (明)宋濂
12. 中亚通史 王治来
13. 其他,如五藤高庆写的成吉思汗4系列
之前写《法国大革命》,因为西西河被封,我没地发文,加上兴趣转移,决定弃坑,请大家原谅。
论文写起来都是刷分的
基辅罗斯的由来,这里不做讨论,要说的是罗斯怎么变成了俄罗斯。文中“据说蒙古人有在辅音R之前加元音的习惯”,严格来讲并不确切。
比较严谨的修正是,蒙古人不直接念出词汇中的“r+元音”——有人认为他们是读不出来这个音——取而代之的惯例是,将r后面的原因直接复制到r前面,然后一起发音,于是罗斯ross就变成了斡罗斯oross,并留在了蒙元的史籍里,一直影响了今天的中国。
再举一个例子,元朝史书中有不止一位名叫亦怜真的人物,尽管看着楚楚可怜,但他们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其中绝大多数还是喇嘛。原来,常用语僧侣法名的“珍宝”(相当于后世经常见到的‘额尔德尼’),在藏语中读作“仁钦”rin-chen,而蒙古人读不出这个音,于是就按照自己的习惯,把rin里的i复制到r前面发音,rin-chen这个词变成了irin-chen,大老爷们也就成了“亦怜真”。
真的很想继续看下去的。。。
在词中和词尾的r+元音都是可以发出的,如蒙古的货币单位Tugrik。
词首某些音发音困难的不只是蒙古人,西班牙人也有类似问题,他们不能在词首发出sp,st之类的音,前面都要加个e,于是西班牙就成了Espana。不只到这种现象是不是因为特定语言对人的发音系统有一定的反向影响造成的。(记得《识骨寻踪》里就有女主通过头颅下颌等处的形状结构判断出“此人应该是常说日语的”情节)
罗刹(Rus)出自芬兰-乌戈尔语,意为“荡桨者”(the men who row),听起来是海上或水上来的人。根据罗刹基督教僧侣涅斯托耳写的《往年纪事》(The Russian Primary Chronicle, Tale of Bygone Years, Повсть времньныхъ лтъ)记载,罗刹的来源有两条线。
第一条线,东欧平原西部,尤其是从芬兰湾向南沿着欧洲第3大河——第聂伯河直通黑海的一长条,居住着的斯拉夫人(Slavs)。
身为基督徒涅斯托耳认为,人类自亚当以来,多行不义,上帝发了一场大洪水,灭了诺亚一家之外的全部人类,因此诺亚是之后所有人类的共同祖先。诺亚的第三子叫雅弗,是斯拉夫人的祖先,斯拉夫人的分支众多,分布在东欧西部,中欧东部的广大地区。涅斯托耳没说斯拉夫的意思,后世语言学的分析认为,斯拉夫的本意是“单词”,引申为说同一种语言、互相能听懂的族群。
例如《往年纪事》986年条记载,德国人跑来向大公弗拉基米尔宣讲天主教,书中对“德国人”的称呼的直译为“说得不清楚、听不懂、说着听不懂的语言的外国人”。可见早期斯拉夫人是有着相似语言的民族集合,斯拉夫人把不说斯拉夫语的人,都视为外国人或外邦人。
网上有一种说法,斯拉夫人(Slav)是奴隶的意思。事实上,斯拉夫人没那么贱,自称奴隶。斯拉夫人距离欧洲的文明中心——南欧,伊斯兰的文明中心——两河、叙利亚,都比较远,被基督徒和穆斯林视为野蛮人,世世代代被“文明人”捉来做奴隶。在大航海时代之前,东欧斯拉夫人是“文明世界”最重要的奴隶来源,直到18世纪末克里米亚汗国灭亡,鞑靼人世代捕捉斯拉夫人,运到克里米亚半岛上的意大利殖民城卡法(Caffa)、速答黑(Sudak),上船转卖到其他国家和地区。由于大量斯拉夫奴隶的涌入,拉丁语的奴隶(Servus)一词,逐渐被斯拉夫(Slav)一词取代,现代英语中的奴隶,成了slave。
第二条线,是来自瑞典的瓦良格人(Varangians)。瓦良格意为“商人”,来自波罗的海对岸的瑞典,斯拉夫人称波罗的海为瓦良格海。除了经商,瓦良格人还顺道给斯拉夫土王们做雇佣兵。最著名的瓦良格雇佣兵当属东罗马帝国雇佣的瓦良格卫队(Varangian Guard),以忠诚、勇猛和善战著称。中国人最熟悉的瓦良格,无疑是辽宁号航母的前身,乌克兰瓦良格号。
《往年纪事》859年条记载,当时斯拉夫人诸侯林立,互相攻伐,给了外人可乘之机,来自西北的瓦良格人,和东南部的可萨(Kazar)突厥人,各征服了一部分斯拉夫人,向他们征收贡赋,“每灶交纳一块银币和一张灰鼠皮”。
斯拉夫人奋起反抗,赶走瓦良格征服者,然而外敌走了,斯拉夫土王们的内讧反而加剧。于是斯拉夫人觉得,不如请瓦良格首领来做王公,建立秩序。就这样,瓦良格人选出三兄弟为头领,带领他们到斯拉夫土地上,三兄弟各管一部分瓦良格人和斯拉夫人,互不统属。两个弟弟西涅乌斯、特鲁沃相继去世,地盘和部众都被老大留里克(Rurik)吃掉,于是统一的瓦良格国家形成。这个国家叫罗刹或罗斯(Rus),包含统治者或征服者瓦良格人,以及被统治被征服的斯拉夫人。
涅斯托耳的斯拉夫人请瓦良格人建立罗刹的说法,后世叫“诺曼说”。18世纪俄国圣彼得堡科学院的德籍史学家巴耶尔、缪勒和施廖采尔等人经过认真研究、分析和沦证,形成完整的“诺曼说”理论。它的基本观点是,诺曼人通过海外远征,占领他民族的土地,建立国家,与当地民族逐渐融合。这些都是与基辅罗斯的早期历史相一致的。
与诺曼说理论相对立的观点是“斯拉夫说”。持这种观点的称作反诺曼派或俄国体系。它的创始人是罗蒙诺索夫。他说,缪勒以“涅斯托耳虚构的文字……为论据的基础”,提出“诺曼说”。但是,后来的史学家大多坚持诺曼说。20世纪初,俄国著名史学家沙赫马托夫却认为,《往年纪事》关于邀请瓦良恪人称王,诺曼人建立古罗斯国,以及瓦良格人即罗斯人等一系列记载,是编年史作家为了维护当时的政治统一而臆造出来的文学故事,可听而不可信。沙赫马托夫又退回到罗蒙诺索夫时代。苏联史学界出于斯拉夫民族自尊心和大俄罗斯民族法统的考虑,坚决反对“诺曼说”,斥其为资产阶级伪科学的反动理论。
例如,《往年纪事》现代俄语翻译者利哈切夫,在《11~13世纪基辅罗斯的艺术散文》(1957年)一书,对“诺曼说”进行驳斥:
邀请瓦良格人留里克、西涅乌斯和特鲁渥三兄弟的传说,是罗斯国家起源于北方的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诺曼说的主要根据。可是,这个传说是人为臆造的,根本不存在可以相信的历史基础。非常值得注意的是,这个传说在罗斯南方地区,仅存在于《往年纪事》里。
11~13世纪的其他文学作品中,都见不到关于留里克是王公家族创始者的记载。这个传说是诺夫哥罗德制度的反映。15 世纪70年代(1478年,诺夫哥罗德被莫斯科大公国吞并)以前,诺夫哥罗德的王公是由“谓彻”(Veche. 市民大会) 邀请的。留里克的传说产生于诺夫哥罗德,……西涅乌斯的传说产生于白湖地区,当地在19世纪还有“西涅乌斯沙皇墓”。特鲁沃的传说可能与伊兹博尔斯克的某个传说联系着。与之相关的是诺夫哥罗德是诺夫哥罗德斯拉夫人的中心,白湖是麦良人的领地。留里克、西涅乌斯和特鲁渥很有可能就是他们部落的王公,彼此并无血缘关系。根据叙事诗的惯用手法,这些王公彼此成为了兄弟,再根据诺夫哥罗德邀请王公的习惯,形成了他们的“邀请传说”,叙述的语气也是编年史作者自身的。洞穴(彼舍拉)修道院的编年史作者(涅斯托耳)通过邀请王公兄弟的传说,力图证明罗斯各王公有着共同的根源。
传说确认了王朝的统一性,所有的王公都是作为贤德、明智和公允的统治者被邀请到罗斯来,是一个王朝的一员。因此,作为出身于同一家族的各王公之间,必须制止出现兄弟阋于墙的现象。这是反复出现在编年史中的作者思想的反映。一贯坚持罗斯民族在世界历史中占据一定位置,并为此而全力以赴的编年史作者,为什么要提出王公家族来自海外的瓦良格人呢?中世纪史学(无论西欧,还是罗斯)的传统,以追求统治王朝起源于外国为时髦。……无论11世纪,还是12世纪,“瓦良格人”都不是强大的政治势力,北方的诺曼人对罗斯根本不构成什么危险。因此,编年史作者承认王公的诺曼起源,从中根本感觉不到对罗斯独立性存在有任何政治性威胁。(该书,第292—293 页)
抛开这些云里雾里的记载,留里克也很可能是传说人物,因为留里克在879年驾崩时,独生子伊戈尔还是个小孩子,由大贵族(Boyar)奥列格摄政。伊戈尔的独生子斯维亚托斯拉夫生于943年,假定伊戈尔生于父王去世的879年,那么伊戈尔生儿子的年龄高达64岁,如果伊戈尔生于879年之前,则得子的年龄更大,看起来很不合理。
无论真相如何,留里克于859年做了罗刹最重要的城市诺夫哥罗德的主人,成为罗刹第一个大公,后世的历代君主多是他的后裔,这个王朝就叫留里克王朝(Rurikid dynasty)。1584年,罗刹沙皇伊凡四世去世,无嗣,留里克王朝灭绝。经过30年的动荡,1613年,罗刹选出罗曼诺夫家族的米哈伊尔为沙皇,是为罗曼诺夫王朝,直到被一战期间被革命推翻。
到了16世纪末,随着统一的罗刹国家的逐步成型,产生了“关于弗拉基米尔大公们的传说”,该“传说”断言:按编年史记载莫斯科王公为留里克的后裔,留里克是著名的罗马皇帝奥古斯都的兄弟普鲁斯的14代孙。因此,罗斯王公家族不折不扣地出自罗马(皇族)。
此说一听就是胡说八道,奥古斯都的父亲该犹屋大维四世(Gaius Octavius, c100—59B.C.)死于公元前59年,仅有奥古斯都一个独生子。即使有个叫普鲁斯的儿子,传到生于800年左右的留里克,14代人也太少了。
严格的的说,早期罗刹君主的头衔,不是后世的大公、沙皇,而是很有草原气息的可汗(Khagan),大概是从东方邻居——可萨汗国(Khazar)学来的。
至于大公(Grand Prince),俄文名为Veliki Kniaz,Kniaz是日耳曼语的king的另一种写法,Veliki Kniaz直译为大王,译作“大公”根本不对。大公头衔出现于12世纪下半期,在基辅,首先采用这个尊号的是留里克二世(Rurik Rostislavich, ?—1215),从1173年开始,他断断续续做基辅大公到1210年。在东北罗刹,首次称大公的是弗拉基米尔—苏兹达尔(Vladimir-Suzdal)王公——外号“大窝”(Big Nest)的弗谢沃洛德犹利耶维奇(Vsevolod the Big Nest, 1154—1177~1212)。
罗刹君主还有个名气较小的头衔——罗刹国王(King of Rus'),1075年,被兄弟们赶到德国的罗刹君主伊兹雅斯拉夫(Iziaslav Yaroslavich I of Kiev, 1024—54~78),获得教皇格里高利七世(Pope Gregory VII, 1073~85)授予的王冠,成为第一位罗刹国王。
再往后,迎娶末代东罗公主索菲亚(俄国名字叫卓娅)的莫斯科大公伊凡三世(Ivan III Vasilyevich the Great, 1440—1462~1505),自称全罗刹的大公(Grand Prince of all Rus, Великий князь всея Руси),使用东罗的双头鹰国徽。伊凡三世的孙子,雷帝伊凡四世自称沙皇(Tsar),从此历代罗刹君主都叫沙皇。
为了简化称呼,下面称罗刹最重要的基辅君主为大公(Grand Prince),其他城市的君主为公、公爵,除非该王公拥有明确的大公、国王、沙皇头衔。
留里克时代的罗刹,还仅限于现在的俄联邦西北部,圣彼得堡南方不远的诺夫哥罗德为中心的一小块地盘。留里克去世时,独生子伊戈尔还小,由外家族的大贵族(Boyar, 波亚尔)奥列格摄政。奥列格认为诺夫哥罗德非用武之地,带着小大公,沿着瓦良格海——希腊商路,顺南北走向的第聂伯河而下,奔向西方文明中心——君士坦丁堡——罗刹称之为“沙皇格勒”。882年,在第聂伯河下游,奥列格选定基辅(Kiev)为罗刹新首都,称基辅为“罗斯诸城市之母”,这个罗刹因此被后世称为基辅罗斯(Kievan Rus),与后世的东北方大罗刹相对。至于故都诺夫哥罗德,则是罗刹第二重要的城市,随着罗刹的解体,诺夫哥罗德王公往往是基辅大公最强大、最危险的竞争对手,没有之一。靠迁都基辅,奥列格被称为“先知”(seer, prophet)。
912年,摄政奥列格去世,太宗伊戈尔亲政,大举进攻东罗首都君士坦丁堡,拉开了俄国向君堡的千年进军的序幕。东罗靠希腊火,屡屡大破罗刹舰队,让罗刹人在君堡城下肝脑涂地。945年,太宗伊戈尔对被德列夫利安人横征暴敛,德列夫利安人奋起反抗,将其杀死,有记载说,他被德列夫利安人捆绑在两棵被强行拉近的树上,再放开树,裂尸而亡。
伊戈尔去世时,三代核心斯维亚托斯拉夫(Sviatoslav I Igorevich, 945~72)还小,其母奥尔加(Olga)摄政,为亡夫报仇,将造反者统统活埋。向东罗学习先进文明与征服君士坦丁堡,一贯是罗刹的两大并行不悖国策。斯维亚托斯拉夫比较倒霉,他在位期间(945~72),正赶上东罗处于查士丁尼之后的最强大的马其顿王朝黄金时代。东罗人才辈出、国家鼎盛,东破黑衣大食,西灭第一保加利亚,睥睨自雄、不可一世。
东罗与罗刹不接壤,中间隔着第一保加利亚王国,所以罗刹不断从海上进攻。相反,东罗只能被动挨打,无法还击,因为要打罗刹只能依赖海军,而海军在对付黑衣大食、保加利亚方面作用太小,为反击贫穷的罗刹而在海军上砸钱不值得,东罗的办法是拉拢罗刹东南方的游牧民,从侧后牵制罗刹。
早在915年,太宗伊戈尔朝,保加利亚最伟大的国王西蒙(Simeon I of Bulgaria, 893~927)正在大举进攻东罗,东罗向草原上的新兴民族——佩切涅格人(Pechenegs)求助。于是,佩切涅格人首次进攻罗刹,要打开通往巴尔干与保加利亚作战的通道,太宗伊戈尔放佩切涅格人过境,从此罗刹与野蛮的东方游牧民反复拉锯,直到300年后蒙古人到来。
大概是为了解除南下君堡的后顾之忧,965年(阿拉伯史料记作969年),三代核心斯维亚托斯拉夫大举东征可萨汗国,攻破可萨首都,位于顿河大拐上的白城,音译为萨克尔(Sarkel)。可萨遭此一击,一蹶不振,虽然又苟延残喘70年才灭亡。可萨淡出东欧草原,罗刹、佩切涅格成了直接对手。
967年,斯维亚托斯拉夫贪图南方的花花世界,在东罗皇帝尼基弗鲁斯二世(Nikephoros II Phokas, 912—63~69)的煽动下,南下进攻保加利亚的多瑙河流域,夺取沿岸80于城,在多瑙河口附近的佩列雅斯拉维茨称起了王公,同时向东罗索取贡赋,有迁都多瑙河的意向。
本来东罗的算盘是让罗刹从背后削弱保加利亚,现在看到保加利亚不堪一击,罗刹咄咄逼人,比江河日下的保加利亚更难对付,东罗故技重施,煽动罗刹东方的佩切涅格进攻基辅。
968年,佩切涅格人首次正式进攻罗刹,包围基辅,将斯维亚托斯拉夫的母亲奥丽加太后,3位公子团团围困在城里。听说基辅被围,斯维亚托斯拉夫只好带领远征军回国,赶走佩切涅格人,解了基辅之围。
斯维亚托斯拉夫向奥丽加太后和贵族们解释自己为何南进:“我不欣赏基辅,而想住在多瑙河畔的佩列雅斯拉维茨。那才是我的国家的中心,一切财富都集中到那里:来自希腊的黄金、丝绸品、美酒、以及各种水果;来自捷克和乌戈尔的白银和马匹;来自罗斯的毛皮、蜂蜡、蜂蜜和切良金(大致相当于奴隶)。”可见,南下暖水洋是罗刹历代君主和领导人的梦想,可惜这次南征被东罗和佩切涅格联手搅黄。由此,斯维亚托斯拉夫深恨佩切涅格人搅局。
971年,斯维亚托斯拉夫率领1万军队,谎称2万,再度南征保加利亚,大破之。得意之余,小斯告诉东罗,下一步的敌人就是你们东罗。东罗出动1.5万步兵、1.3万骑兵反击,双方互有胜负。大概小斯担心东罗故技重施,再煽动佩切涅格围魏救赵,主动遣使求和。双方达成和议,小斯撤军。
972年,斯维亚托斯拉夫决心在下次南征之前解决佩切涅格问题,大举东征,却出师未捷身先死,被佩切涅格库良汗(Kurya)斩杀,成为首位阵亡的罗刹大公。他的头盖骨制成杯子,镶以黄金,作为饮器,学名嘎巴拉碗。与被德列夫利安人树裂的父亲伊戈尔、1223年被蒙古人处死的密赤斯老相比,虽然死亡过程不是更痛苦,身后却最耻辱。
伊戈尔、斯维亚托斯拉夫父子都没有兄弟,没有兄弟阋墙的问题。斯维亚托斯拉夫有3个儿子,2个嫡子雅罗波尔克(Yaropolk I Svyatoslavich, c. 958—72~80)、奥列格,女奴生下未来的圣弗拉基米尔大王(St. Vladimir Sviatoslavich the Great, c. 958—980~1015)。969年,故都诺夫哥罗德派人到基辅,向斯维亚托斯拉夫请求封一个诺夫哥罗德王公:“如果你们不到我们这里来,我们自己就要寻找自己的王公了。”雅罗波尔克、奥列格都不愿意去寒冷潮湿、野蛮落后的北方,只好让庶出的去做诺夫哥罗德王公。
诺夫哥罗德在罗刹各城市中很特殊,控制着东欧与波罗的海的商贸,以商业和手工业为生,极其富裕,因此有个强大的贵族和商人阶层。城市的最高权力机构不是大公派来的总督或当地王公,而是贵族、商人控制的市民会议(Veche),音译为“谓彻”。需要议政时,敲响大钟,召集市民开会,理论上,所有市民都可以畅所欲言,参政议政,其实贵族巨商们各有党羽,通过让党羽鼓噪,打断或打乱不中听者的发言。加上首都基辅远在南方,诺夫哥罗德其实是个半独立的贵族共和国。不过,出于获得基辅中央的军事保护、与周边王国打交道的目的,诺夫哥罗德采用邀请留里克家族王公的办法,表示自己是罗刹的一部分,实行君主制。诺夫哥罗德王公只有召集军队、指挥打仗的权力,当然王公对管理民政、司法审判也没兴趣,只要市民会议及时足额向他交钱就可以了。
就这样,弗拉基米尔是留里克以来,第一个诺夫哥罗德王公。1477年,莫斯科大公伊凡三世派兵占领诺夫哥罗德,废除市民会议,几百年来以钟声召集诺夫哥罗德人参加谓彻的那个钟也“遭了难”——它被搬下来,运送到莫斯科去了,次年,诺夫哥罗德贵族们向伊凡三世宣誓效忠,诺夫哥罗德公国或共和国才彻底灭亡。
从诺夫哥罗德向斯维亚托斯拉夫请封王公,以及后世该城的发展来看,诺夫哥罗德这个商业城市,有抱大腿、请外国人做王公的传统,由此可以回溯,当年请瓦良格人留里克做王公,也在情理之中,所以我支持“诺曼说”。
斯维亚托斯拉夫阵亡,长子雅罗波尔克接班,很快与弟弟奥列格为了地盘而火并,第一次罗刹内战爆发。977年,雅罗波尔克获胜,奥列格跌入壕沟而死。雅罗波尔克下一个对手,轮到弗拉基米尔,经过一番血腥内战,980年,弗拉基米尔干掉大哥,一统罗刹,成了第4代,第5任大公(不包括摄政奥列格)。
弗拉基米尔在位35年,是罗刹的鼎盛时期。在内政方面,鉴于地方做大,中央薄弱的局面,他将各地崇拜的神明偶像集中到基辅,仿佛罗马的万神殿,统一进行管理和祭祀,将基辅打造为罗刹的精神和文化中心,加强民族向心力。不过多神的原始宗教毕竟不符合统一国家意识形态的需要,最终弗拉基米尔决定从东正教、天主教、伊斯兰教、犹太教4种一神教中选择一个做国教。弗拉基米尔认为,犹太教不许吃猪肉、伊斯兰教禁酒,罗刹人接受不了。
东正教和天主教,其实各代表东罗、神罗两个欧洲最强势的国家和文明,东罗正在巴西尔二世的辉煌统治下,经济发达、文化灿烂、军力鼎盛,结果东正教入选,日后随着东罗灭亡,罗刹成了东正教世界的旗手,进而提出“第三罗马”理论。
作为罗刹版君士坦丁,弗拉基米尔被教会尊为“大王”(great)、圣徒(Saint),成了罗刹首位圣徒大公。民间对弗拉基米尔也推崇备至,将许多前人、后人的业绩归结到他身上,称之为“红太阳”(Krasno Solnyshko, the Fair Sun),他可能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红太阳。
弗拉基米尔有12个儿子,其实不止12个,基督徒为了美化圣弗拉基米尔,凑12使徒的12吉利数而攒的。弗拉基米尔有足够多的儿子,便分封诸子到地方,长子继承自己的老巢诺夫哥罗德,镇守北方,新扩张的东、西方土地,建立城市分给儿子们。
1015年,圣弗拉基米尔驾崩,红太阳落山,诸公子为公位打作一团,从此之后,罗刹国的诸侯混战就没消停过,直到莫斯科大公瞎子瓦西里二世(Vasily II Vasiliyevich Tyomniy (Blind), 1415—25~62)朝,才大致结束,改为宫廷阴谋和政变,例如叶卡捷琳娜二世谋杀亲夫彼得三世。
基辅罗刹也在诸侯混战和分裂中,逐渐解体,直到蒙古人入侵。
2015年9月22日星期二 13:39:16
我看到的版本是,拜占庭皇帝尼基弗鲁斯二世唆使斯维亚托斯拉夫攻打保加利亚人,但斯维亚托斯拉夫获得大胜,转而希望定居于气候更温和、也更富裕的多瑙河下游
斯维亚托斯拉夫说道:“我不愿意坐在基辅城里,我想住在多瑙河畔的佩列亚斯拉维茨城——那才是我国领土的中心,所有的财富都汇集到那里:来自希腊的黄金、彩缎、葡萄酒和各种水果;来自捷克、匈牙利的白银和马匹;来自罗斯的毛皮、蜂蜡、蜂蜜和奴隶。”
这严重威胁了拜占庭的国家安全,969年新上任的拜占庭皇帝约翰一世,支持佩切涅格人进攻基辅,将奥丽加和斯维亚托斯拉夫的三个年幼的儿子围困在城内。斯维亚托斯拉夫被迫回师罗斯,但一迄围攻基辅的佩切涅格人被击退,他就又率军杀入保加利亚。
在这种情况下,拜占庭皇帝约翰一世·齐米斯基斯决心以真正的军事力量对抗斯维亚托斯拉夫·伊戈列维奇。971年,斯维亚托斯拉夫联合保加利亚人和匈牙利人与拜占庭军队在巴尔干半岛展开激战。由于拜占庭的绝对技术优势,斯维亚托斯拉夫无法取胜,其军队被围困达3个月之久。但拜占庭方面也一直无法消灭罗斯人的军队。斯维亚托斯拉夫·伊戈列维奇最后被迫放弃对保加利亚领土的要求,但成功地与约翰一世皇帝会面,双方签署一项平等条约。这是希腊人第一次见到这位异族王公的模样。拜占庭历史学家对斯维亚托斯拉夫·伊戈列维奇的异教徒形象多有描述。
在返回基辅的途中,很可能是由于拜占庭人的故意通风报信,斯维亚托斯拉夫·伊戈列维奇于第聂伯河沿岸被他的宿敌佩切涅格人伏击。在经过激烈战斗之后,罗斯的武士队被消灭,斯维亚托斯拉夫阵亡(972年)。
以上引文主要出自维基,但我在世界五千年里就看到过类似的写法。
原文加上一些脑补凑的,当然可能也参考了东罗的记载,下面是逐段你的引文和《往事纪年》原文。
出自967年、69年条,原文、注释如下。那作者将两年的事合并在一块。
6475年(967年)
斯维亚托斯拉夫向多瑙河的保加利亚人用兵、两军交战,斯维亚托斯拉夫制胜保加利亚人,夺取多瑙河沿岸的80座球池2。他在佩列雅斯拉维茨3称起了王公,同时向希腊人索取贡赋。
……
6477年(969年)
斯维亚托斯拉夫对自己的母亲(Olga. 奥丽加、奥尔加)和波亚尔(Boyar)说:“我不欣赏基辅,而想住在多瑙河畔的佩列雅斯拉维茨。那才是我的国家的中心,一切财富都集中到那里:来自希腊的黄金、丝绸品、美酒、以及各种水果;来自捷克和乌戈尔的白银和马匹;来自罗斯的毛皮、蜂蜡、蜂蜜和切良金。”
很不幸,出自968年条,在上面两条之间,那作者拼接到两条的下面,这样就不对了,斯维亚托斯拉夫向母亲阐述自己南下的原因,发生在969年,南征保加利亚回国解基辅之围后。
佩切涅格人1初次前来进攻罗斯国,而斯维亚托斯拉夫此时还在佩列雅斯拉维茨。奥丽加(Saint Olga, c. 890—945~11 July 969)同自己的孙子雅罗波尔克、奥列格和弗拉基米尔留守在基辅城。佩切涅格人大军包围了该城,不计其数的众多人马,团团聚集在城市四周,既无法出城,也无法向外递送消息。
出自971年条
希腊人并没有交纳贡赋,而是派出10万④大军对抗斯维亚托斯拉夫。斯维亚托斯拉夫向希腊进军,希腊人出兵迎击罗斯人。罗斯人看到对方强的阵营,惊恐万分。斯维亚托斯拉夫说:⑤“我们已经无处藏身,无论愿意,还是不愿意,都得不顾死活地拼杀一场!我们宁死不受辱,为了不玷污罗斯国名,可暴尸疆场。如若我们临阵脱逃,必将蒙羞耻辱。不要后撤,挺身投入激烈地战斗!我和你们一齐前进,如果我的脑袋掉了,也想想你们自己吧。”⑥ 战士们回答:“你的脑袋落在什么地方,我们自己的脑袋也就落在什么地方!”……
……
罗斯大公斯维亚托斯拉夫和希腊皇帝——称为齐米斯西斯的约翰(一世)缔结本条约。6479年(971年) “米兰敕令纪年”(印吉克特)14年7月于捷列斯特尔。斯韦涅利德和辛凯尔3狄奥斐鲁斯抄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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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整的流程如下:
1 967年,东罗煽动斯维亚托斯拉夫进攻保加利亚,小斯大胜,夺取多瑙河流域80余城,小斯乐不思蜀,有迁都多瑙河口附近的佩列雅斯拉维茨的意向。
2 968年,东罗见罗刹比保加利亚更可怕,便煽动东方的佩切涅格进攻、包围基辅,迫使小斯撤军。小斯听说老家被围,急忙撤军,虽然打退佩切涅格,解了老家之围,南进的成果全部葬送。
3 969年,小斯向母亲奥丽加太后解释自己为啥南下,说多瑙河流域是肥的流油的花花世界。奥丽加对此不以为然,同年7月11日去世。
4 971年,小斯再次南征,攻城不下,罗刹与东罗签订合约,两国停战。
5 972年,小斯决心解决佩切涅格问题,免得南下时再被牵制,结果兵败阵亡,脑袋做了嘎巴拉碗。
那作者的最大问题在于,968年小斯在多瑙河享受花花世界时,佩切涅格人进攻基辅,此时约翰一世还没即位,皇帝是尼基夫鲁斯二世,他拼接到969年,不仅时间差了一年,东罗皇帝也从尼基夫鲁斯换成约翰。
类似的拼接出来的二手史料,看起来很像那么回事,看了一手史料,才知道问题很大。
还是在从南方归来途中遇截击战死的呢?他应该是死在第聂伯河畔吧
小斯死在东征佩切涅格的战役中。
这5年是罗刹、东罗、保加利亚、佩切涅格四国演义,体现了东罗的外交智慧。东罗与保加利亚接壤,威胁更大,当年尼基夫鲁斯北征保加利亚失败,脑袋被保加利亚人做了嘎巴拉碗,东罗忽悠罗刹从侧后进攻保加利亚,看到保加利亚太弱,罗刹成功的话,会成为新版保加利亚,便转而扶植佩切涅格,削弱罗刹。
小斯为了免除南进的后顾之忧,于972年大举东征佩切涅格,兵败身死,脑袋做了嘎巴拉。
遥想宋徽宗,只知道辽国拿走了燕云十六州,便勾结更强的金国打辽国,没想到金国比辽国更猛,中原都丢了。马其顿朝东罗,军力比北宋猛,外交手腕高明更多。结论,北宋亡国活该。
就是说斯维亚托斯拉夫971年是回到了基辅之后,做了准备才出征佩彻涅格人,但是还是战败身亡了,不是在归途遭伏击遇难的。
东罗有钱啊,我看另一篇文章写到,尼基弗鲁斯二世为了唆使斯维亚托斯拉夫对付保加利亚人,派使者卡洛基尔出使,携带了赠给大公的455公斤黄金作为礼物,同一篇文章提到,学者认为这些钱不足以雇佣整个罗斯军队(按时价仅能雇佣3000-4000人),所以“他在佩列雅斯拉维茨称起了王公,同时向希腊人索取贡赋。”是合理的,罗斯人认为拜占庭皇帝还没有付清工资呢
这笔钱至少值130000两银子,差不多是北宋初期岁币的一半。结果给钱太多,罗斯人贪心上来,反而不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