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枉凝眉――颦卿自述(友情提示：有点肉麻^_^) -- 好草灵芝

枉凝眉――颦卿自述

窗外又是雨打青竹，声声如诉。

纱窗仍是老祖宗亲为潇湘馆选的软烟罗。银红色丝光在翠竹光影间流动，便是泪珠儿也有被映得灿若云霞的时刻。

“茜纱窗下，我本多情”。芙蓉女儿诔声犹在耳，作诔人竟已人远天涯，杳无踪迹了。宝玉那生僻性儿真让人又恨又爱，早些时候还为这些个毛病惹来老爷一顿痛打。见他奄奄一息笑容迎我，顾不得自己双眼如桃，心中酸楚几乎恸倒，生生迸出一句“你可都改了吧”！哀哀，回看血泪相和流啊！回忆至此，不觉又泪下千行。宝玉啊，当时若肯改了，又怎会有后来的致祸离家，苍皇流离，又怎会让我这般枉自嗟呀？

那晚，你差晴雯送来两方旧帕，我心中一惊一喜，掌灯起榻，向窗儿下遥望怡红。不负平生知己，不劳一字书写。宝玉，你若真改了，又怎会与我亲近稠密，你证我证？灯下，我中心摇摇，举步如醉。定下神来在旧帕上题诗三绝。心力尽处，一时面若桃花咳嗽不止。那日呕心沥血，竟伏下日后病根。可也顾不得了！若非有你知我，纵长命百岁不也虚度？

记得那时写道：“彩线难收面上珠，湘江旧迹已模糊。窗前亦有千竿竹，管他香痕渍也无？”――我将自己比作湘妃泪染斑竹，可不是一时疯魔？若教他人瞧见，猜出暗洒闲抛只为谁，岂不叫我羞杀？若让你看见这样缠绵不尽意思，我又要夺下，又不忍拿帕子向灯上烧了，岂不叫我为难煞？

仿佛冥冥有定，后来起海棠诗社，探春竟赠我一个“潇湘妃子”的雅号。她道，“如今她住潇湘馆，又爱哭，将来她想林姐夫，那些竹子也要变成斑竹的。”我心下一惊，也就默默领受了。谁知后来亲事刚定下，便来此横祸。我果真每日家孤灯不明思欲绝，双袖淋漓泪不干了。如今你却在哪里呢？

天色渐渐暗了，雨滴依然穿叶打檐，声声如泣。

拭一把泪痕，抬望眼，却见你送我的箬笠蓑衣还挂在那里。那天你几遍来瞧我，晚上下雨还来，披着这样一身，被我笑成渔翁。谁知你说要给我一套，那可不是渔婆了？哎呀呀，话一出口便羞得一阵咳嗽，几乎泪下。幸而你并未察觉。送你的玻璃绣球灯雨夜点着正好。离家之日你竟非得随身带着，叫人又好笑又心酸。今夜栖身何处，可点着灯么？

天黑了。雨丝如织，连宵脉脉复飕飕。紫鹃掌灯，又给端了药来。胡乱吃下，只为教她安心，其实我自知是不能好的了！你曾说我若肯将心略放一放，病也不致一日重似一日；知你心意后，这一个心放下了，那一颗心又悬起。宝玉，你那偏僻行为乖张性情，叫人怎么放心得下？一时间要摔玉，一时间赌咒要作和尚，一时间得罪王爷招打，一时间又不知如何竟惊动朝廷。富贵于室尚不知乐业，贫穷流离又怎能耐得了凄凉？你有金玉之质而不自惜，我这一腔眼泪都是牵挂怜惜啊！

紫鹃不在跟前，我且穿上箬笠蓑衣点灯笼去院子里，将你往日来探我的路再走一遍。门前迟行迹，一一生绿苔。故人屐痕在，何日君再来？宝玉，他日归来，你可会踏我今日屐痕追思故人？

[宝玉离家次年春末，黛玉临终]

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禁得秋流到冬尽，春流到夏！我这草木之人，倾一生眼泪酬答知己，命力已竭，要再候你，却是不能了！三月桃花逐水流，四月枇杷正黄我欲对镜心意乱。五月石榴吐火啊，偏遇阵阵冷雨浇花端。断无消息石榴红，肠断萧娘一纸书。你回来了。可是“明年花发虽可啄，却不道人去楼空巢也倾！”我留下了诗稿和信笺，那些都是为你呕心沥血凝成。只为让你明白我的心，切莫执著。当日藕官祭奠药官的事你我都知，“便只是不把死的丢过不提，便是情深意重了”。我是薄命之人，却也自甘如此。岂不谓“莫怨东风当自嗟”？

许久以后，娟娟清寒的一脉花魂回归太虚幻境，看前缘今生，闻《红楼梦》仙曲，恍如隔世，真已隔世。

枉凝眉。曲罢一声长叹。

附：富察明义题红楼诗：伤心一首葬花词，似谶成真自不知。安得返魂香一缕，起卿陈痼续红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