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爱上西游记 -- 颜赤城

爱上西游记07：牵强附会的阶级分析法

对西游记有一个非常有影响力的解读。大意是，西游记是个革命者的悲剧，悟空先是反抗了统治阶级，但后来通过背叛自己阶级换取升官发财。我不同意这个说法。我对之有四个评价，就是：泛政治化，牵强附会，歪曲经典，污蔑英雄。

这个分析的出发点就是错的。如果吴承恩自发产生了马列主义思想，那革命者的悲剧的解读可能站得住脚。但显然不是。吴承恩的反叛意识没有那么强。他笔下的天庭是正统的，和残害百姓的妖魔相比甚至是正义的。但是另一方面天庭也常常是荒唐可笑的，这两点不矛盾。就是说，与其说吴承恩反叛，不如说他讽刺。而对于故事主线，唐僧取经，描写的非常正面，这是正义事业，惠及苍生。

仙佛们既是好的，又是腐朽的，这正是西游记的喜剧空间。

如果你把神魔众生分成阶级，做阶级分析，也是一个法门。可以按照这个思路走，但有两个问题不要搞错。妖魔在西游记代表劳动人民，代表正义的力量吗？悟空属于妖魔阶级吗？当然不是。

第一、妖魔不代表劳动人民，不是正义的力量。

西游记不以身份标签说善恶，不是神仙好、妖魔坏，更不可能颠倒过来说神仙坏、妖魔好。西游途中每个关卡的吉凶善恶还是挺模式化的。首先是风景描写，都是长诗，仙境和魔境截然相反。你看对花果山的描写就是仙境的路子，和魔境反的。

其次是吃不吃人。吃人的是坏的。如果说作者用吃人的为害人间的妖怪代表的是普通老百姓，那么那个被吃的人代表的是什么？这个说法的感情和立场都是错乱的。

悟空降妖除魔，唐僧和观音是从来不说的。但是悟空打死盗贼，会遭到唐僧和观音的反对甚至惩罚，因为盗贼是人身。这是对错的界限。

第二、悟空不属于妖魔阶级。

悟空的身份转变了很多次，在大结局之前他不属于任何一个固定的群体。如果续写西游记，正常的写作思路也不会把悟空限制在佛的群体。悟空最初是灵猴，然后修仙，以道教为主。他在花果山就是妖怪，上了天就是散仙。最后他从道教转到佛教，功德圆满。

悟空在书中是个英雄。虽然他有妖怪的身份，甚至有时候脾气非常暴躁，但是是个灵猴和仙猴的形象。这在真假美猴王的故事里特别明显。悟空治下的花果山是仙境。虽然六耳猕猴出身和法力和悟空相当，但是六耳猕猴占据花果山的时候，猴群行为恐怖。沙僧打死变成他的猴精之后，六耳猕猴就带着其他猴子把猴子的尸体吃掉了，这在悟空在的时候是完全不可想象的。

我前面说过，西游记描写的神魔世界，是个开放系统。神魔，是生命的状态。一个生命，升仙、封神、成佛、入魔，这之间没有硬生生的界限把人堵死。人是可以有选择的，有发展的方向。动物也可以修仙，太白金星说：凡有九窍者，皆可修仙。道教和佛教的仙佛们往来宾客，非常友好，格外有趣。这是个开放的，但也是个等级森严的系统，有可畏可恶的一面。

就此也再重复一下和西方的神话的对比。西方神话是封闭的系统。人和神有血统的隔阂。西方人想什么都是种族主义，不同宗教就杀个死你我活。《魔戒》就是个很典型的西方神话，人族、矮人族、精灵族、半兽人等等，全是种族。定了种族，一个角色的性格和善恶也就差不多了。这是他们的地缘和历史对文化潜意识里的不良影响。鄙视一下。

虽然悟空不属于特定的群体，但是，接下来的问题，悟空的自我身份认知是什么？他的感情归属是什么？他爱谁，恨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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