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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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在非洲一百一十三

戒严准时开始,电视和电台里反复播放通告,提醒市民尽量不要上街,基德增派四个警察专门守在大门口,我们则都聚在大厅里守着电话看电视。

将近四点时,我实在忍不住,出来透透气,顺便爬到山坡上看看街上的动静。、

路上一个人影都没有,工地也空荡荡的,十几个警察无所事事地靠在大门对面的车边闲聊着什么。影倩跟上来,让佣人搬上来两把椅子,安静地和我并排坐在一起。

“看样子不像是要抓杰夫。”过了一会,她轻轻勾住我的胳膊。

“说得对,不知道又想干什么。”

“哎,杰夫对你很称赞。”

“嗯?称赞什么?”我转头看着她。

“看看,一说好,马上眼睛放光。”

“呵呵,那当然!有人夸奖不是好事嘛?我先说说你,齐工前天还在讲,说你的气色好多了,脸色红润,神情开朗,简直变了一个人。”

“我现在好像胖了,没有以前苗条了。”影倩摸摸肚子。

“那很好啊!以前挺瘦,看着有点病态。我喜欢丰满些的女人,生理心理都很健康,抱在怀里又软又暖和,当然,不能太胖。”

“说正经的,杰夫说你很善良,能看到事情的根本。”

“什么根本?”

“就是游行是为了争取权利,不应该死人。”

“他应该当面和我说,我可以再好好教训他一下,动不动就不怕坐牢,不怕死,搞得好像要上战场一样。”

“别总是胜负心那么重,他也是和你讨论,没想打败你。这些天你忙得都不见人影,哪有时间当面说。”影倩理理额前的头发,“下去吧?应该不会有事。”

戒严到晚上六点半就提前解除,我看到新闻,立刻拿起车钥匙赶到医疗中心工地,看看齐工那边是否正常。

齐工刚刚给国内的王总打完电话,站在院子里跟郭建华发牢骚,埋怨王总迟迟不来,好多事他都没法做主。我走过去简单问了几句,齐工就转身去洗澡,剩下我和郭建华继续沿着工地上的土路散步。郭建华学的是建筑,他个子不高,瓜子脸,因为以前患过甲亢,所以眼睛亮而突出,说话时语速稍快,声音清晰有力。

“齐工看来真是老了,”建华扭头看看齐工离去的方向,“局势没有完全稳定,现在老王怎么可能过来?”

“他说的也是,刚刚重新开工,千头万绪,很多事不是他能决定的。”

“这不是主要原因。现在有电话还有传真,再复杂的事都可以说清楚。”郭建华又一次看看四周,“他和李同利在争权。”

“啊?!”我吃了一惊,“齐工不已经是项目经理了吗?”

“没那么简单,李同利和他在这个项目的一些技术细节上想法不同。”

“技术上有不同想法,应该不是争权力吧?”我猜测着。

“不争权力,技术上还有什么好争的?”他看看我,“你不懂,别把自己牵扯进去,没好处。我也不想参与这事,正好曲影倩让我设计内部装修方案,这些天会去东方饭店,不用在这里烦神。哦,还有,周红兵马上要来,你知道吗?”

“不知道,”我有点惊讶,“什么时候?”

“时间还没定,反正下一批的人员名单里有他。你和他打架的事在国内可是传得沸沸扬扬。周芳听说后很紧张,直接跑去问王总,知道你打赢了又很高兴,和设计部的几个女人说得兴高采烈,来之前还让我向你问好,提醒你注意安全。她喜欢你,你知道吗?”

“啊?哦,不太清楚。”我赶紧低头搪塞。

“这女孩挺不错的,虽然有点咋咋呼呼,但长得挺漂亮,刚来时有人追求过她,结果她没看上,你可以考虑考虑。”

“呵呵,谢谢!”

“怎么了?嫌她学历低?”郭建华不依不饶。

“不是不是,”我赶紧摇手否认,“她......我都不了解她,就去财务室报销过几次发票。”

“哪有什么?现在了解也不迟吗!跟你说,我来之前去借美元,准备路上应急用,就她一个人在财务室,写借条时,她突然说:‘我要是也学土建,一定也申请去李立强那里。让他写封信再拍张照片回来给大家看看。’你听听,意思够明白了吧?”

“这个......没有相机。”我开始胡乱找理由。

“王总哪次过来不带着相机?下次我借过来拍拍这里的建筑,同时也单独给你照一张。周芳对你挺好的,你在国内的工资都是她给你保存的,其他人可没有这个待遇,我老婆每月得跑公司一趟拿钱。这样吧,抽空给她写封信。”

“啊?!写什么?”

“你说写什么?”他笑起来,“就算没想法,也总得感谢她给你保存工资吧?”

“哦,我原来交代我妈去拿的,家里来信没说这事。”

“先感谢她替你保存工资,然后再说说这里的情况,你要是也对她有好感,顺便提一句很想念国内的同事,信是直接写给她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我其实对这些事没兴趣,来之前纪总找我谈话,最后问我对你的印象如何,她是纪总的外甥女你知道吧?”

“哦,听说过。你的意思是......”

“周芳喜欢你,其实没我什么事,但现在纪总提到,我就要和你认真谈谈,即使没什么,也不要惹出麻烦来,毕竟纪总是公司的副总,知道吧?”

“好的,明白明白。”我点头答应着,脑子里同时在快速思索,开始想办法脱身。

“别只是明白啊,你准备怎么做?”

“这个......”我暗自一咬牙,索性实话实说,“我没那个想法,周芳我不了解,再说......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不能让她耽误时间,错过其他......”

“我知道了,”郭建华打断我,“你是不是已经有女友了?”

“啊!?”我吓得小腿一抖,“你是说这里?”

“我是说国内。”

“没有,我经常到你家去蹭饭,嫂子还说要帮我留意,怎么可能不告诉你们。”我赶紧否认。

“呵呵!对对。”他笑起来,抬手看看表,“时间不早了,早点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明早记得安排人接我。”

开车出来,我忍不住得意地笑,虽然对周芳没什么想法,但在国内时就已经察觉到这女孩的好感。不过现在她这么老远地想办法把消息传过来,我有点不知道如何应对,直接拒绝太生硬,更何况她还是纪总的亲戚。拖着不回应?似乎也不妥,别再闹出什么误会来,还是回去和影倩商量一下吧。

晚上躺在床上,我把事情告诉影倩,她看看我,“那你就答应她。”

“咳!你这个人,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了。”我把她的手拉过来,“帮我想想办法,不然我就直接告诉郭建华,我和曲影倩是一对。”

“去!让我想想再告诉你,哪能立刻就有妥当的办法,明天再说,睡觉吧。”

第二天上午,我把郭建华接过来以后,回宿舍找东西,影倩跟过来,刚一进门就被我转身拦腰抱住。

“干吗!”她用力推开我,“昨晚的事你想到办法了?”

“没有,不是让你想办法吗?”

“让我想办法,你就不管了?这事只和我有关?”影倩撅起嘴。

“不是不是,这是咱俩的事,可我真是没有妥当的办法。那女孩是副总的亲戚,最好别有不愉快,更重要的是不要伤人。”

“到处沾花惹草!”影倩白我一眼,“你让郭建华写信回去,顺便转达你的感谢......”

“高,实在是高!”我竖起大拇指。

“听我说完!这样拖一段时间,那边看你没进一步的表示,应该就明白了。如果还不行,可以和崔西商量一下,看她愿不愿意出面。”

“嗯,好办法!不过,如果要崔茜出面,就要考虑到各个方面的影响。”

“先做第一步,说不定用不着后面的。”她抬手看看表,“崔茜和托德马上要过来。托德专门来看你和杰夫的,到时候我让苏静娥直接把他领到杰夫那里。”

托德到达以后刚坐定就直接切入正题:他过来一是看看杰夫;二是告诉我们戒严是为了强行接管几家外国人的工厂和娱乐服务场所;三是要想办法把杰夫一家送出去,总藏在这里不是长久之计。

“我还以为金不准备再进行下去,”我把方糖盒子递给托德,“没想到他还要这么干。”

“他一直就没想过要取消,一直问我杰夫有没有找到。这次戒严,直接把十几家外资企业的负责人抓走,封闭生产经营场所,还让我组织人员审查账目,都是外国人的企业。所以我想还是先把杰夫一家送到国外,以后看局势变化再做打算。”

“我可以去南边的邻国,那里有所大学曾经聘我讲过一年的课。”杰夫接过话题。

托德看看他,没立刻回答,而是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出去以后的生活不是问题,我可以帮助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出境?目前所有边境的口岸都是警察和军队双重看守,只能从湖上走。”

“那正好,从这里的湖边上船。”我接过来。

“就近当然最好,不过这里没码头。还有,这样你就得担些风险。”托德认真地看着我。

“没事!这里的湖岸平常根本没人,不会有事。”我摆摆手。

“好,那就这样。”托德站起来,“我联系船,杰夫准备一下,等我通知。”

送走托德,我跑去看郭建华,他正趴在图板上画效果图,见我进来,放下笔挺起腰,“刚才那个黑人是谁?好大的排场!”

“哦,警察总监,过来拜访曲影倩的。”我装作毫不在意地挥挥手。

“你也认识?”郭建华直直地瞪着我。

“啊对!他来吃过几次饭,我一直在这个工地,低头不见抬头见,时间一长就认识了。”

“好啊!他是警察总监,你一天到晚开车在外面跑,遇上警察找麻烦,就提他的名字。”

“是的,不过这里的警察一般不找麻烦,他们把中国人和白人一样看待。”

“是吗?待遇这么高?”他很惊讶,“我看国内很多报道说外国人欺负中国人。”

“好象这里没有......别听国内的人乱讲。你中午在这吃还是回去,我要安排车。”

“其实懒得回去,那两人总是想拉着我站到他们一边......不过在这里又要麻烦曲影倩。”

“不麻烦,不麻烦,我去跟她说一声。”

“呵呵!”他笑起来,“说得跟你是这的老板似得。”

“啊啊......我这个不是熟吗,我去说一声,走了。”

“不用你去,我去。麻烦别人,得当面说声谢谢。走,和我一起去。”

在街上折腾到近午,我饿得肚子直叫,停好车冲进厨房顺手抓起一块昨天剩下的鸡肉塞进嘴里。

“下不为例啊!洗手吃饭。”影倩从里间出来,板着脸。

“唔唔。”我顾不上说话,转身去洗手。

中午特地加了两个菜,郭建华边吃边和影倩及小峰交谈,我闷头盯着面前的一盘菜三口并作两口填饱肚子,到隔壁拿起食盆去喂狗。中午的院子里很安静,客人基本都已结账,我特意把狗引到大门附近放下食盆,站在一边无所事事四处观望。

“先生,有位托马斯先生在门口,想要见夫人,苏小姐不在,您能不能和夫人讲一声,我这走不开。”一个看门人走过来对我说。

“嗯,他有什么事?”

“先生,我不知道,他想直接和夫人说。”

“夫人还没吃完饭,我先去看看吧。”

一个身材健硕的黑人站在大门外,西装革履,满头是汗,两手在身前紧抓着公文包。我踱过去问明来意,请他稍等,转身回去找影倩。

这人是个面包房的老板,影倩一直在他那里订购法棍,这次来是想把面包店转让给她。我把他安排到会客厅,然后去通知影倩,接着给郭建华找了个地方睡午觉,看看没什么事,又回到影倩和托马斯谈话的房间。托马斯很拘谨地坐在椅子上,两腿并拢,把公文包放在膝盖上,见我进来,赶紧抓着包站起来。

“请坐,请坐。你们继续。”我示意他不要客气。

“托马斯先生想把面包店买给我,”影倩转向我,“我对这行不熟,所以正在犹豫。”

“托马斯先生,”我欠欠身体,“抱歉打断你们!我能问一下,您为什么要出售店铺?”

“哦,事情是这样,我是南非人,现在想把这个面包店转手,所以来找夫人......价钱好商量。”

“对不起!您稍等一下。”我抬手打断他,突然意识到什么,“您为什么要转让店铺?”

“我要回国了。”

“能告诉我您为什么回国吗?”我进一步追问,“是不是因为最近要没收外国人资产?”

“您说得对,我不同意交出面包店。前几天戒严,被军队抓走,后来使馆出面才放出来。”

“不过没收资产的事这几天......不是停了吗?”影倩接话,没有理会我提醒她的眼神。

“没有......,夫人,您是个善良的人,我不会对您说谎。这些天税务官几次上门查我的帐,一进来首先就让暂停营业,然后把所有人赶进厕所里,一关就是半天。昨天忽然出现几个流氓,进来就打人,还把刚做好的面包倒在地上。”

“哦,原来是这样。”影倩扭头看看我,“托马斯先生,您先回去,我们商量一下再答复您好吗?”

“夫人,能不能非常冒昧而诚恳地请求您,尽快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非常抱歉!”托马斯语气极其客气,近乎哀求。

“这样,”影倩抿抿嘴唇,“下午给您答复好吗?”

“那太好了!”托马斯弓着腰站起来,“衷心感谢您的接见!打扰了!再见!”

送走托马斯,我和影倩回到屋里,“你真是个生意高手,绝对不能当场答应他的请求,越拖得时间长,价格就会越低。”

“不是,”影倩摇摇头,“我不熟悉这行,这个面包店买下来也没几个钱,但原来做面包的师傅就是托马斯自己,他走了我还得另请人,所以一时拿不定主意。”

“哦......”我有些窘迫,“找不到面包师傅,买下来也没法经营。”

“其实托马斯很诚实,直接告诉我们原因,但是师傅......”

“这样,”我眼睛一亮,“买下来,就请他做师傅,面包店属于你,别人就不会再找麻烦。”

“嗯,对!这样还能帮帮他,就这么办。下午你带我去一趟市里,一起和托马斯谈谈。”

下午我们找到托马斯说明来意,他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一个劲地感谢。出来以后,影倩突然从副驾驶座位上扑过来亲我一口,吓得我差点把车开进路旁的沟里。

“我的妈呀!你想害死你男人吗?”

“又瞎说!我是感谢你出的主意。”

“呵呵!那是,我的主意肯定好。”我笑着看看她,“你现在放得开了,晚上也敢用手了。”

“闭嘴!送我到花楼去写合同。”影倩一下羞红了脸。

“这么急?托马斯怕你变卦?”

“那倒不是,主要是他害怕再出什么事。你放下我就去忙自己的事吧,我打电话让苏静娥派车来。”

“好的,”我打灯转向,“哎,你知道那里为什么叫花楼吗?”

“当然知道,因为那栋楼每层的阳台上都种着花,开起来很漂亮。当初好象还是我和小峰先这样叫的。”

“呵呵,那个叫‘狼外套’的酒店也是你们起的名字?”

“那个不是,我可没有那份童心。”

我把她送到地方,又跑回市里继续采购,下班后直接从工地回到东方饭店。

“哎?建华,马旦没来接你吗?”刚跳下车,我就看见郭建华在停车场边的走廊上坐着。

“没有,你是不是忘记和他说了?”

“没有啊,我上午肯定说过了,下午遇见他还又说一遍,是不是他忘了。上车,我送你回去,明天扣他工资。”

“别别,你跑了一天也很累,再等会吧。”郭建华摇摇手。

“进屋去等,马上蚊子出来了。”我把他拉进屋里。

“郭工,你还没走?”影倩看见郭建华也很奇怪,“马旦还没来?晚上在这吃。”

“不用,不用!太麻烦了。”郭建华赶紧拒绝。

“不麻烦,别客气!”我和影倩一起说,然后互相看了一眼。

“再等会,马旦应该快到了。”郭建华看看表。

“这样,如果开饭了马旦还没到,你就在这吃。”我看看屋外说,“到时候我找齐工报销伙食费。”

“吃顿饭有什么?郭工帮忙设计室内装修,我还得谢谢他呢。”影倩笑着说,“你们自己吃,我得到收银台看着,今天客人不少,等会让苏静娥来叫你们。”

“这样好吗?”影倩离开后,郭建华有点担心。

“没事,”我一摆手,“大家这么熟,曲影倩待人很客气,没关系。”

一直到吃完晚饭,马旦都没有出现。我打电话到到工地,齐工说马旦开的车没有回来,让再等一等。我只好和郭建华在别墅里边喝茶边等。

影倩被小峰换下来,也来到我们的房间,一边闲聊一边问些装修的问题。

“那个,曲女士,”郭建华转转手中的杯子,“我有件事想麻烦您:您看我能不能晚上住在这里,总是这样跑来跑去的很耽误时间。”

“这个......”曲影倩一下子犹豫了,似乎不太愿意。

“我知道可能不方便,所以您别为难,当我没提过这件事。”郭建华见影倩没有立刻答应,脸一下子红了,赶紧强笑着打圆场。

“这栋别墅还有空房,家具都在,今晚我先把没用过的干净被褥借给你。”我见影倩不回答,建华又很窘迫,脑子一热答应下来。

“郭工,我没别的意思,主要是一下子不知道有没有多余的被褥。现在李工把他的借给你,这就好办了,欢迎您住在这里。”影倩笑着接过我的话。

影倩安排人把空房间防尘的布幔收掉,我把被褥搬过来,两个人一起铺好,又点上一盘蚊香,房间就收拾好了。

郭建华长出一口气坐到椅子上,看着我感激地笑笑,“谢谢你!其实我不是有意要为难曲影倩,这两天家里出事了,心里不舒服,晚上回去,齐工和李同利又要......唉,心里烦。”

“你别客气!”我摆摆手,“家里出什么事了?嫂子来信了?”

“我上海那个姑姑,她儿子去世了,只有二十四岁。”

“这么年轻?就是我们一起去上海,还在她家睡了一晚,怎么了?那次去还见过一面,什么原因?”

“不知道,晚上睡觉前还好好的,第二天早上才发现,已经好几个小时了。”

“那应该是猝死!找到原因了吗?应该进行尸体解剖,查出原因......”我突然感觉自己说得太多了,“对不起,我一时没......那个......太突然。”

“没事,”建华拍拍我,“她不同意解剖,说不忍心让孩子再受苦。”

“哦,这样啊......”我有些意外。

郭建华有一个远房的姑姑在上海,出国前我们一起去上海,曾经在她家住过一晚。老太太一脸慈祥,在狭窄的两层阁楼里忙上忙下为我们做饭、铺床、送水。因为我个子高,找不到长被子,睡到半夜还特地起来为我拉被子把脚盖好。她儿子也是个热心的人,当时在一家著名的外企上班,走的时候还特地从朋友单位借来一辆车把我们送到火车站。

“想不到这么突然,老太太就这一个儿子,不知道以后怎么过。”我叹了一口气。

“本来她跟我爸说:‘离婚以后,打算就守着这个儿子,看着他成家立业,然后抱孙子。’这下真是惨。”郭建华停住,默默地接住我递过去的芬达,“唉!我这个姑姑,真是倒霉,一生坎坷。小时候家境还好,祖辈是资本家,建国以后公私合营,工厂被抢走,文革时受苦,想不到现在又出这样的事。”

“怎么会这样,真是太倒霉了!”我也跟着感叹,“你也别想那么多了。那边是洗澡间,你先用我的肥皂,我去车里收拾一下。”

离开别墅,我到车里把当天的发票整理好,夹在一起放进包里,锁好车后没走多远正碰上影倩,她把我拉到一边问:“你让他住在这里,我们怎么办?晚上你就睡在那栋楼里?”

“哎呦,糟糕!怎么忘了这个。”我一拍脑袋,“晚上我先在那边,然后悄悄跳窗户出来......天亮前再回去。”

“崔西怎么办,你开车过去?”

“嗯,让崔茜过来住,你看行吗?”

“......可以。你要跳窗户,上上下下要小心点,那个窗户比其它的都高,不要摔下来。”

“放心,本来就是偷偷摸摸的,无所谓!”

“什么叫偷偷摸摸的!”影倩眉毛立起来。

“哦,就是保密。”我还没意识到她的情绪,随便跟了一句。

“我告诉你,”影倩直直地看着我,“即使陷进污泥里,我也是抬着头的。”

“哦哦,对不起!我说错了,别生气!”我赶紧搂住她道歉。

“下次不许再这么说!”她用手推我一下,“晚上锁好房间门再过来,别睡着了,我等你......有事商量。”

“呵呵!好啊,我们好好商量一下。”我笑着回答,同时伸手过去,被她一巴掌打落。

几天以后,托德安排好船只,通知我准备送杰夫离开。本来托德打算亲自送走杰夫,但考虑到这样动静太大,怕被金发现,所以委托我来处理。

约定上船的那天一早,我急急忙忙上街买好当天的材料就跑回东方饭店,假装在工地上闲逛,实际上是在观察湖边的地形。影倩很紧张,我转了一圈回来后,她倒茶时失手摔碎了杯子,我赶紧把她拽到一边,和苏静娥一起收拾地上的碎片,同时故作轻松地开着玩笑。

“真没用!”影倩靠到我身边轻轻地说。

“这有什么?谁都会紧张,没事!以前我还被吓得尿过裤子。”我拍拍她的手。

“嗯,我知道......我去上厕所。”

“哈!”我失声笑出来,“很好!还知道去厕所,比我强。”

崔西和基德赶到,我开始介绍情况并分工:预定出发时间是晚上八点半。到岸边接人的是挂舷外机的小渔船,大船在离岸一公里的地方等候,整个航渡过程要两个多小时。当晚预定的上船时间是新月,有二到三级南风,湖面会稍有波浪,岸边的水声正好能部分掩盖舷外机的声音。崔西负责在靠岸地点接船并送杰夫夫妇上船,八点一刻出发。我和基德分别向东西两个方向沿湖岸展开两百米建立警戒,八点零五分出发。影倩和苏静娥在东方饭店照常营业,如果有意外情况要及时派人通知崔西。

最后,我转向基德,“晚上带枪,但这次不是打仗。发现有人先给崔西发信号,然后大声喝问是不是小偷。崔西和我们每人一支红布罩着的手电筒,有紧急情况就快速闪动三次,明白吗?”

“明白!谢夫,有紧急情况快速闪三下;事情结束撤退,慢速闪动四下。”

“呵呵,说得跟要打仗似的,不是撤退。事情顺利结束,可以回家了就慢慢地闪动四下,现在对一下表。”我笑着纠正。

晚上八点,我锁好门悄悄离开房间,来到杰夫住的别墅,所有人已经到齐。我重复一遍注意事项和信号,确定所有人都明白清楚,就和基德率先走出门外。

“外边有点冷,你要不要加件衣服?”影倩跟出来,声音有些发抖,“你忘了和杰夫道别。”

“哎呦,忘了!你去帮我讲一声。我不冷,黑色的衣服就这一件短袖的,夜里不易被发现。”我看看影倩紧张的脸,笑着又加上一句,“拿着这个手电筒,就想起小时候和伙伴们在大院里做游戏,等会回来抱着你就暖和了。”

“一定要小心!别逞强,我去准备好热茶。”影倩不理会我的玩笑。

“好好!放心!”我转向正在叮嘱基德的苏静娥,“苏静娥,你经历过战争,照顾好夫人。”

“好的,谢夫!”苏静娥镇定地回答。

半夜的湖边的确有些凉,我在沙滩上几颗低矮的灌木后面藏好,回头突然看见一个带着大尾巴的黑影跑过来。小强凑过来,用鼻子嗅嗅我的腿,默默地坐在身边。片刻以后,远处隐约传来发动机的声音,狗警觉地站起来,我赶紧把它搂住,示意不要出声。几分钟以后,声音再次变大,然后向着湖心渐渐远去,接着红色的信号慢慢闪动四次,我立刻起身抱着手臂往回小跑,影倩和崔西、基德、苏静娥,一堆人已经站在湖边等我。

“怎么都跑来了?”我接过影倩手里的外套,“行了,一点问题都没有,回家回家。影倩,等会按事先约好的给托德打个电话,请他明天来尝尝新到的茶叶。”

第二天下午,托德来到东方饭店,告诉我们杰夫已安全到达邻国的首都,那边的朋友已安排好一切。

“那太好了!这样总算安全了,你可以放心了。”我笑着说,“金这些日子在忙什么?还是要没收外国人的财产?”

“是啊,让他在那边避一避,不然总是担心。”托德点点头,“金已经抢到很多资产,对外说是赎买和捐赠的,其实了解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目前正在国有化,也就是把自己的人安排到抢来的企业中,所以最近许多人离开军队,一部分成为地方官员,一部分当企业的负责人。还有,《堡垒》停刊了你知道吧?”

“哦,知道。怪不得前几天看电视新闻,发现有个市长面熟。那你的人和迪恩的人也有许多转行的吧?”

“我的人都是警察,迪恩的人还在军队,转行的基本都是金的人。哦,对了,最近金准备第一次以总统身份出访,因为这事外交部长也换人了,还闹出不小的风波。”

“怎么回事?”

“金准备去加蓬访问,安排行程的时候非要对方的最高领导人到机场迎接,这怎么可能?结果外交部长辞职。”他笑着摇摇头,“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那最后这事怎么解决的?”我追问。

“还是得按国际外交惯例安排,对方派副总统到机场迎接。”

“他大概不懂这些。”我猜测。

“原来的部长在外交领域工作很多年,一再和他解释,就是不听,他有点太自大了,但愿一切顺利吧!”托德站起来,“李,我不得不走了,有好多事要忙。你找时间看看审问记录,1245高地那次战斗真是一次意外,有时间我与你和西点再谈。谢谢你!还有漂亮的三位女士。”

大家一起站起来,托德和每个人一一握手后离开。

我站在门口目送车队离开,郭建华走到身后拍拍我,“他好大的气派!每次来都是几十个保镖。”

我回头看看他,心里不免得意,“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他毕竟也是国家高级领导人。”

“有机会可以让他给我们些建筑工程,就象这里的那样。”

“他主要管的是司法和警察,哪能有什么工程!”

“那可不一定,”郭建华摇摇头,“他这样的高级领导,很多人都想巴结,要个项目很简单。”

“嗯好,可以试试看。”我心里不以为然,但又不愿再讲,言多必失,“我还得去买些东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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