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锦衣异志录 -- 天煞穆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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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锦衣异志录 Ⅲ】第二十章

晚风习习。众人用过晚餐后,除了刀眉和周义,所有人都在院中活动。

钟信坐在回廊上打坐冥想。

李龙坐在院中拉着马头琴。

周昂随悠扬琴音翩翩起舞。

石勇在一旁与唐简儿玩举石头。

婉儿独坐在院中樱花树下,风拂花瓣纷飞也比不上她的美。

唐行简就坐在她身后三尺处,望着她的背影发呆。

乃诺和宋居易不知因何讲在了一起,时不时在用弓和刀比划。

三娘子远离众人,独坐在另一边的回廊靠椅上。

刀眉房间里传出令人耳热心跳的声音。

婉儿好奇地望向传出声音的地方,三娘子亦是惊讶。但两人再望向其他人,却发现众人皆是一幅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各行其事的画面。

唐简儿也听到声音,忽双手举起硬石看向婉儿叫道:“娘,这叫声比我们荟英楼的鸭相公叫得都好听呢。”

“小丫头片子,你赌不赌啊?”石勇道:“你不赌就算你输了。”

“赌。”唐简儿立马就把神思转移到石头上。

婉儿回头望着唐行简,伸手握住他的手,巧笑道:“你我也试它一试?”

唐行简瞪着她:“再不跟你试。”

“真这么怨我?”

“不曾怨你。”

“我当日确是一念之差离开你回了峨眉山。但师父说要我杀你并打掉我腹中骨肉便可回峨眉山任掌门时,我可是不曾听师父的话呢。”

“你少诓我,明明是你师父赶你下山,你才不得不走。”

“那又如何呢?我不还是生了简儿,找你来了?”婉儿笑道。

“要找八年前就可找,何须目今才见。我蜀中唐门偌大地方,你找不着?”

婉儿又笑,挽着唐行简的手靠在他肩头:“我做不成峨眉派掌门,总要做点别的方好在江湖上逆风而行。”

“可惜这八年,我却不曾听说江湖上有个逆风而行的耶律婉儿。”

“嗯,打江山难啊。”婉儿举手撩发一笑道。

宋居易听着婉儿的话,忽停手,缓声道:“这八年来江湖上倒真不曾听说有哪个少年英豪的名字。”

“华山风清扬名头很响啊。”乃诺笑道:“我这些年随母亲闯荡四方,还是听过他的名字的。”

“曲枫的儿子曲洋在江湖上名气也不错。”唐行简道。

“曲洋掘墓寻琴的名声是不错,只不曾听说他武功有多高。”婉儿笑道。

“风清扬算是少年成名,倒不是这八年来新起的。”宋居易说。

“自十三年前朝廷剿灭火莲堂、南宫世家之后,江湖武林归于沉寂,但少林武当峨眉依然三派鼎立。火莲堂弟子任道远另创日月神教,不敢与少林、武当、峨眉为敌,却与泰山、恒山、华山,衡山、嵩山五派纠缠不清。这五派声势从前向来在少林、武当、峨眉之下,这十三年来倒有后来居上之势。甚至合纵连横做了个五岳剑派的同盟。”婉儿娓娓而言。

听着婉儿说话,一直在冥想的钟信英眉微挑,轻声道:“婉儿姑娘所言甚是。五岳剑派也是颇有些少年英豪的。辟如泰山派的玉矶子、玉磬子、玉音子;嵩山掌门弟子甘道一,恒山派新一代弟子皆还年幼,不过听闻新一代中也有几个出类拔萃的好手叫做定静、定闲、定逸。十年后或许就能在江湖上闯出一番名堂。华山自是风清扬为首;衡山有一个少年弟子唤做莫大的也不错,只不过也是年少。”

石勇听师父说完,拍掌大赞:“国公爷好厉害,居于深宫而能掌天下事。”

钟信淡淡道:“我坐得这个位置,自然要能掌天下事。”

婉儿笑道:“这些消息自然是锦衣卫或东厂打探得来。俗语有云侠以武犯禁,朝廷严格监查江湖武林各大门派也是必然之事。”

钟信凝视婉儿道:“不过这八年来虽不曾有少年英豪声名雀起,倒是出了个神龙见首不见尾唤做‘生死判’的组织,连锦衣卫和东厂都摸不着头绪。”

“生死判连东厂和锦衣卫都摸不着头绪?”乃诺惊讶道:“我和娘都曾加入过生死判……啊,也不算加入,只能算求人办事,可惜生死判也没能帮我和我娘办成事。”

婉儿笑声清脆道:“居然还有这等组织,生死判?真当自己可判定他人生死?如此神龙见首不见尾,可不似我这想要逆风而行的性子。还是荟英楼好,至少在胙城郡无人不知。”

“掌门当不得,就好好回家当大小姐去。”唐行简不悦道:“却为何要堕入风尘?”

“谁叫你风月无边呢。”

“怎生还变成我的错?”唐行简怒道。

“从前你爱我成狂之时,不就说凡事要听我话?要做个三从四德的好男子?那你不爱我去风流,岂不是你错?”婉儿靠在唐行简怀里,笑道。

“要做个三从四德的好男子?”乃诺惊奇地看着唐行简问:“唐大哥,甚么是男人的三从四德?”

“我不记得了。”唐行简板着脸道。

宋居易哈哈笑道:“行简的三从无非就是与婉儿姑娘相爱,从此便要跟从、顺从、服从婉儿姑娘所有心思举动。行简的四德与女子一样,皆是德、容、言、工。就是说与婉儿姑娘相爱,第一要紧是对婉儿姑娘从一而终的德性;容自然是要保持婉儿姑娘喜欢的容貌;再是言语要会甜言蜜语讨婉儿姑娘喜欢;最后是工,女子的工是说治家之道,但行简的工则是……”

“则是甚?”乃诺追问。

宋居易笑而不语。此时李龙、周昂、三娘子也望向唐行简,眼中充满好奇。婉儿笑嫣如花,唐行简板着脸就是不语。

“则是甚啊?”乃诺再次追问,竟似有些认真。

“啊,我明白,工便是器大活好!”唐简儿高声回答:“我娘在荟英楼便是这般教导那些相公花魁的。”

唐行简瞪着婉儿怒道:“你看你,怎生教导简儿的,你我皆出身世家名门,偏生简儿被你教得毫无大家闺秀之态。”

李龙笑道:“简儿为人坦荡,甚好。”

周昂瞧了李龙一眼道:“你这是甚话,女儿家当然还是要有女儿家的仪态才好。你这是害她。”

“唐简儿,你到底赌不赌?不赌就不玩了,我要睡觉去。”石勇头也不抬,叫道。

“赌!”唐简儿又低下头去。

乃诺听唐简儿说完,却犯了愁:“前三样还好,只这工一项却是有些难?”

“你为何这般认真?”三娘子忽看着乃诺问。

乃诺拉住宋居易:“你可会写字?”

“字还是周昂写得好。”李龙收起马头琴笑道。

乃诺即拉住周昂:“来,来,来,你替我写字。”

“诺弟,你?”

“你替我写字就是。”乃诺也不多说,只拉着周昂进屋。

“简儿,夜了,不要赌了。”婉儿唤道。

“不,我要赢光他的宝钞。”唐简儿回道。

“大个子,你过来。”婉儿又向石勇道。

石勇抬头:“师姐,何事?”

“你过来。”婉儿坐正,抬手唤。

石勇走过来。唐简儿只得叹口气,坐在地上,百无聊赖的看着樱花树上飘落的花瓣。

“站直。”

石勇昂首挺胸。

“可成婚?”

“他是郡马爷,自然是成婚的。”唐行简说。

“你这把骨头,可是要把妻子压死。”婉儿抿唇笑道。

石勇忙摇手道:“不曾压死,不曾压死。我都不敢压她的。”

“你们还要留在此处几日?”

石勇看向钟信:“国公爷,我们还要留在此处几日?”

“至少要过了明日。”三娘子懒懒地说。

周昂看了三娘子一眼,停步缓缓道:“明日仪宾齐锡处斩,同钋要下葬,黎符那月一事未决,或许还要待些时日。”

“如此甚好,这几日教你练身做个好仪态出来与妻子尽欢。”婉儿笑道。

“你莫乱教人。”唐行简道。

“我与行简相遇,喜悦无极方才肯教你呢,你可愿我教?”婉儿却只看着石勇问。

石勇点头笑道:“我也做个三从四德的男子,师姐说甚我便听从就是。”

两人正说着话,忽听咣当一声,刀眉房门打开又关上,众人就看到心满意足的刀眉神彩飞扬的走出来。

“娘。”乃诺唤道。

刀眉眼光一转看向周昂和李龙:“你二人随我去见黎符那月。”

“娘,我要他帮我写字。”乃诺拉住周昂道。

“回来再写。”

“不成,这很重要。”乃诺少有的面现坚持之色。

“我随您去。”宋居易笑道:“他们都有事,就我和李龙有些闲。”

“好。”刀眉干脆道:“走。”

李龙忙将马头琴放回屋内,与宋居易一起跟着刀眉走了。

此时,夜色降临。

黎符那月被当做上宾居住在胙城郡守衙门的客院,客院外四周有兵卫把守。刀眉带了一坛酒过来。

“你若是为劝我改土归流一事而来,就不必了。”黎符那月将酒推回。

“我还不曾说你就断我话?”刀眉笑道。

“你们刀氏当初非但不肯改土归流,还起兵造反。目今却要逼我改土归流,如何能从?”

“我从前只为家族考虑,自不想改土归流。但自从谋逆失败颠沛流离游走四方,方知我大明疆域之广大。虽说也曾因忿恨杀过一些昏官庸臣,但流官治理之处大体还是民丰物饶,四时安定,百姓衣冠楚楚,知书明理。但土官所治之地却大多仍处于刀耕火种,与猛兽抢食,靠天活命。我意改土归流,实是想让我们自己的族人过上四季有时,夏收冬藏的安定日子。”刀眉劝道。

黎符那月不语。

“况且你们那氏乃云南纪氏、刀氏在内的三大土司之一。云南纪氏因着广西纪氏谋逆最早亡散,其后便是我们刀氏。你以为那氏能幸免?目今给你一条敬酒之路,牢牢抓住才是。”

黎符那月却坚持道:“我不听你言,你休要劝我。”

立在一旁的李龙和宋居易相视一眼看刀眉如何反应。刀眉冷笑起身,将酒坛往地上一推,酒坛摔得粉碎,纷香好酒流了一地。

黎符那月亦冷笑不语。

“我向来不会低声下气,此时来劝你便算是礼数到了。你若不听,便不要怪我。”刀眉冷冷道。

黎符那月却拱手向空道:“今日郡守已行文京师,你若想杀我夺地,也不可能了。”

“不愧是一族族主,还是有些胆气。杀不杀你另说,但把你们那氏改土归流我还就是改定了。”刀眉说完拂袖而去。

“你还是先管好自己。我曾听说刀氏族主是个女子,而你明明是个男子,如此冒充难道不是欺君?若告上京去还不知是你死还是我亡呢。”黎符那月也毫不示弱道。

李龙微微一笑,道:“陛下已知他的身份。”

黎符那月一怔,看向李龙。

“是陛下定要改土归流,你何苦逆陛下心意?”李龙笑着说,眼神却是认真。

“土官制度在西南传承数百年,若是能改,当年太祖爷成祖爷在世就改得。可是太祖爷和成祖爷都不曾改,可见是改不得。陛下年少登基,有许多利害关系未必看得清楚明白,被奸臣所惑强行改土归流,恐怕大祸将至。”黎符那月痛心疾首道。

宋居易看了黎符那月一眼,若有所思。

李龙却道:“陛下并不想废弃西南土官制度。”

“如此甚好。”黎符那月喜道。

“陛下只是想废弃你们黎符那氏。”

黎符那月一惊:“为何?”

“你还不明白吗?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鼾睡?西南其他土司皆不足为虑,便是你们三大土司实乃朝廷心头之患。宪庙平纪氏,孝庙平刀氏,目今便是陛下要拔除你们那氏这根眼中刺。”宋居易阴恻恻地笑道。

“孝庙向来仁爱,陛下年纪虽小却颇有先皇仁爱之风。”李龙说。

刀眉回身道:“黎符那月,我给你一夜好好想想,明日我再来会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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