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锦衣异志录 -- 天煞穆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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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锦衣异志录 Ⅲ】第二十五章

“当年事啊?”曲枫长叹息:“当年若不是南宫敬之急火攻心,即使火莲堂落败,南宫世家也不致家破人亡。”

“南宫世家不亡,便可继续做日月神教金主,你那儿子也无须以寻古琴为借口偷盗古墓,为日月神教搜金刮银来活命。”风清扬讥道。

曲枫笑道:“我儿还是想寻琴的。”

风清扬不语,对面船传来笑声,想来钟信等人相谈甚欢。曲枫双眸微黯,凝视着对面船上被风吹得轻摇的窗帘,隐隐约能看到钟信的身影。风清扬见曲枫不语,也不多问,低头见李龙、周昂、唐行简、宋居易正在水中追逐向前,忍不住好斗之心,飞身落入水追去。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渔舟唱晚,雁阵惊寒。流光易逝,轻松、惬意的午后时光便在不知不觉间滑过指尖。乃诺竟也在这个午后,在石勇、风清扬、李龙、周昂、唐行简、宋居易的教导、戏弄中学会了戏水。众人尽兴而归,同去沐王府晚宴,皆不谈国是、往昔苦楚,只论风月。又过了两日,乃诺正式认祖归宗,改姓周,以周诺之名记入周氏宗谱,周府在祠堂开流水席大宴三天。

乃诺随刀眉流离世间甚久,向来野性,并不太在意宗法仪轨这套繁文缛节。但周家为他认祖归宗上下忙碌的情形还是令他甚是感激。在下跪向周义敬茶之后,乃诺赠给周义一块刻字的金镶玉。这块玉是他自来昆明后便四处找人打听买下,又寻了个德高望重的微雕刻匠专门刻字、打磨、镶嵌制好,就等着今日送的。随玉附赠的还有一柄水晶镜子,可放大玉中字体着实细细看呢。周义望着儿子这一举动,心知儿子不会对自己有何好话,便只是将玉挂在腰间,也不细看玉中字。乃诺倒也没有多言,只是向他叩首。唯一遗憾的是,周家大公子并不曾回昆明。周府开宴三日,曲枫、风清扬也并不在席。车水马龙间,无人在意。在昆明的时日相当悠闲,乃诺认祖归宗之后,众人便收拾行李准备启程回京。

夜深,人静。

英与必里到周府拜访钟信。

“他,可好?”钟信轻问。

英与必里笑道:“国公爷,您放心,有我在呢。”

钟信却渺了他一眼。

“您别这般看我,虽说他与你并肩国事,可我才是他自小亲近的人,我与阿琚可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我中途虽犯了混,还是知是非错对的。”

钟信淡笑了一下。

“不过我今夜前来,是有事相求。”

钟信缓缓抬首凝视英与必里。

“我听说您明日启程回京,但今夜,可否陪他一宿?您总是这般冷淡,要阿琚如何相信您真心原谅了他?”

“必里,莫强人所难。”钟信开口道。

英与必里看了钟信一眼,道:“自我与沐琚回到云南,也陆续听说前事。当年我在京师只知横行霸道,全不知你们出去擒贼是那般艰辛。阿琚当年只是有些年青冲动,并非……”

钟信蓦然起身,沉声道:“我说过不曾怪他,你们到底要如何才能信,要如何才不再逼我?”

“可是阿琚的性子便是这般,喜钻牛角尖,若非如此,他又如何会疯了这许多年?你和他今后一个长居云南,一个长居京师,也见不着面的。就今夜委屈侧个又如何?”英与必里却道。

“必里,你从前在京师便是处处只为自己开脱,只知自己享乐,回了云南还是这般脾性,到老不改!”周义现身,向英里必里斥道。

“不错,我就是这般脾性,纵然父亲罪有应得也只怪邢缨。那又如何?阿琚这辈子都不太可能出将入相,逍遥江湖了,我只望他不再发病,从今往后在云南与我一起相安终老。钟信,你就当与他决别,最后再见他一面不行吗?”英与必里面上青筋爆出,蛮横无理道。

钟信拂袖,周义欲言又止。

“必里,你如此胡搅蛮缠,纵然他有心,也被你逼得无意了。”刀眉现身,微微一笑道。

英与必里还想再言,风清扬从外归来,直奔钟信道:“国公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钟信微怔望着风清扬。

“我有要紧事相问。”风清扬说。

钟信点头。

“国公爷,当年南宫世家是如何衰亡的?”

“风清扬,你为何问此事?纵然相问,我来说罢。”周义道。

“我只听国公爷说。”风清扬却道。

钟信看了风清扬一眼,望向周义道:“师兄,无妨,既然他找我相问,我便与他对谈。”

钟信说完转身进屋,英与必里想要上前拉住他,却被周义拦住。

“你拦我做甚,我这也是为阿琚,为他好。两人心中始终有芥蒂,又如何能真正相亲相爱?莫非两人当真一世不见?”英与必里恼道。

“我会劝他,但你莫急。”周义道。

“你们明日就走,我如何不急?”

刀眉笑道:“迟几日走也是行的,陛下并无圣旨要我们速速回京。”

“当真?”英与必里喜道。

刀眉点头:“此事由我决定,我说是便是。”

“有你这话,我也安心,务必要让钟信去见阿琚一面。”

“若是不急着回沐王府,且在此喝杯酒如何?”刀眉道。

“也好,且尝尝周府的酒。只要有酒我便开心,万事不忧。”英与必里笑道。

“你啊,还真是……”周义摇头叹息。

“走吧。”英与必里笑着搭住周义的肩,三人一同入屋。

钟信入屋,石勇从偏房出来道:“师父,可就寝?啊,风大哥,你如何也进来了?有事找师父?”

风清扬点头。

“师父,那我去煮些茶水。”

“不必。”风清扬却道。

石勇望了钟信一眼。

钟信道:“勇儿,你且坐下,听他说。”

石勇就乖乖随钟信坐下,望着也随后落座的风清扬。

“国公爷,你可知曲枫近日在作甚?”风清扬问。

钟信摇头,神色也有些许疲倦。

“曲前辈这几日都是早出晚归,不知何事忙碌?”石勇却道。

风清扬直视钟信:“曲前辈近日都在昆明寻一个人。”

钟信并不追问,无甚精神。

“他要找的是南宫世家的老管家。”

钟信赫然抬首,直视风清扬。

“曲前辈是为寻南宫世家的财宝而来。”

钟信微皱眉。

“国公爷,当年南宫世家事败,到底有多少人逃脱?”风清扬眼中掠过一丝担忧,缓声问。

沉吟良久,钟信轻声道:“我不知道。”

“啊?”风清扬微愕。

石勇也看了钟信一眼,欲言又止。

钟信疲倦地看了风清扬一眼,道:“你还是去问我四师兄吧。”

风清扬却起身道:“我只问您,您若不在意,我亦不必多事。”

钟信望着风清扬好一会,轻声道:“我要睡了。”

风清扬见此情形,也不多言,向他拱拱手,退出门外。石勇欲留不敢,只得先服侍钟信睡下,才小心出门去寻风清扬。

风清扬已然不在。

石勇急去找周义。周义、刀眉仍在和英与必里对饮。

“四师叔。”石勇沉吟着道:“当年南宫世家之事,可否讲与我们听。”

“为何要讲?”周义微惊道。

“风大哥适才说曲前辈一直在昆明寻找当年南宫世家的管家。”

周义一惊:“当真?”

石勇点头。

周义略加思索,道:“勇儿,你且去把龙儿,昂儿,还有行简、居易唤来,我有话对你们说。”

石勇点头即去。

周义回望已有醉意的英与必里,对刀眉说:“眉儿,你照顾一下必里。”

刀眉点头。

众人在房中坐定,周义面容凝重,缓声道:“当年南宫世家事,你们可曾听说过?”

唐行简道:“只听过江湖传言。”

宋居易道:“刑部、都察院、南北镇抚司都将当年档案封档,我们不曾得知,确实只听过江湖流言。”

周义点头,严肃道:“此事你等莫要打听。这是孝庙钦定绝不可阅的密档,违者处斩。”

石勇张大嘴,半晌没出声。李龙和周昂不知发生何事,见周义突然如此严肃,都不出声。

“风清扬还说了甚?”周义环视众人一眼,方看着石勇问。

“他说曲前辈是为南宫世家财宝而来,又问国公爷可知当年南宫世家到底逃脱几人?”

周义叹息一声道:“当年我们剿灭刀氏及火莲堂时,并不知其背后金主是南宫世家。是沐琚发现南宫世家管家于火莲堂出没的证据起了疑心,定要前去小塘池调查。”

“小师叔如何查到证据?”石勇忍不住追问。

“南宫世家乃前朝勋贵,经营西南近三百年,平日自然会与西南各地名门望族走动,黔国公府自也少不了他们的踪迹。沐琚曾在国公府见过南宫世家的管家,由此得知他与火莲堂有染。”周义道。

周昂看向周义道:“叔叔,如此说来,那管家定是有与众不同之处,方能被一眼识穿。”

“他右眼是水晶眼。”

“啊?”

“据说他年少时与师兄比武,一时不慎被师兄一箭射中右眼,他吞眼入腹,夜闯师兄家门,手刃师兄,连夜逃亡到西南,被南宫世家收留。慢慢得了信任,成了南宫世家的管家。火莲堂事败,锦衣卫在收缴堂产时得水晶一枚,被沐琚怀疑,便不顾劝阻前往小塘池调查。”

“师叔,为何要劝阻?”李龙忽问。

“南宫世家在西南根基深厚,岂能因一枚水晶就怀疑他,况且朝廷连败云南刀氏,贵州火莲堂已引起江湖武林、西南土司惊惶,孝庙不欲民间动荡太甚,便同意师尊奏议,下旨不可再查。”周义叹息一声:“孰料沐琚孤身冒进,以身犯险,钟信为救他身陷囹圄,迫不得已师尊才带着我们师兄弟几个暗攻南宫世家救人,南宫敬之也自焚而亡。事后搜查南宫世家方知他是云南刀氏、火莲堂幕后金主。锦衣卫虽收缴了南宫世家财产,但也曾想过狡兔三窟,以南宫世家近三百年根基,不可能没有其他藏身处。但因你们五师叔、八师叔先后失常,孝庙便下旨封档,永不准再提此事。”

“莫非南宫世家便是把家中财宝藏在昆明?”唐行简道。

“如此倒是好事,倒不如便趁此次机会将南宫世家连根拔起,也好断了任道远,南宫无我欲谋逆之心。”宋居易笑道。

“行简,居易,你们可在昆明查到生死判踪迹?”周义忽问。

唐行简颇有些无奈摇头道:“无从查起,我私下问过乃诺,乃诺说当初皆是生死判与他联系,自安陆之后便彻底断了。”

“既然南宫世家管家有可能潜伏在云南,我便上表陛下,在云南多待些时日,顺便查访这两件事。”周义思索道:“但有一事尔等须牢记,凡与威武公相关之事,一律不许多言!”

众人点头。

“师叔,您可知那南宫无我的师父是何人?他与徐九龄乃师兄弟,难道他竟不是家传武功?”李龙问。

“他所学是家传武功,只是南宫世家亦有收外姓弟子为徒,只是此人是谁确实不曾查过,你们大师伯也不知晓。”

“以徐九龄年纪,做师尊的当也年纪不小。”周昂说。

“我与居易行走江湖多年,自入刑部也是四处外放查案,并不曾听说有甚隐世高人,但南宫无我与徐九龄武功都非同小可,其师竟无名,不可思议。”唐行简惊叹道。

“难不成便是生死判的主人?”宋居易笑道:“若是如此,不出名反倒是对。”

周义正视五人,严正道:“既然南宫世家有漏网之鱼,又在此时被我们碰到,便趁此次机会来个彻底了断,也好真正了结威武公和沐琚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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