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锦衣异志录 -- 天煞穆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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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锦衣异志录 Ⅲ】第三十七章

柳佐拂尘扫过,伸手将曲枫向后一拉。贞秀取下腰带,时不时弯下腰把地上的绣花针捡起插在腰带上,众人尽可能的围在一处,不敢分开。

徐九龄的利斧之下,尽是不怕死奔来的黑衣人。

周义的宝剑之下,也尽是不怕死奔来的黑衣人。

柳佐的拂尘之下,还是不怕死奔向他们的黑衣人。

琵琶声再度传来,凛凛刺心,陈幸嫔呕出一口血。周义随手撕下一小块衣料,塞进她双耳内。白雾再起,裹着仿佛杀之不尽的赤甲飞虫向他们涌过来。南宫无我一手握着王纯的手,另一手拿着她的精钢伞骨,刺向那不要命向他们奔来的黑衣人。精钢伞骨抽出的刹间,黑衣人体内飞出一只赤甲飞虫,随着飞虫喷出来的是已呈淡绿的血。南宫无我随手便将那绿血化成万千血丝射向白雾。不料那血丝之下,竟不见飞虫纷落,反似瞬间就长大数倍,嗡嗡扇着翅膀就乌鸦鸦向南宫无我飞过来。王纯把南宫无我往身后一推,迅疾脱下外袍扔向白雾,飞虫被长袍压下,陈幸嫔的昊天雷及时扔下,登时炸得直响,南宫无我才免了一劫。

南宫无我急将王纯拉入怀中,高声道:“绿血养赤甲,各位仔细了。”

只是此时徐九龄已杀得性起,不停有赤甲飞虫从黑衣人心口飞出来,带出更多细小飞虫,令人防不胜防。

一点红影落入曲枫眼中,不过似尘灰而已。

英与必里焦躁起来,骂道:“老妖婆,你到底装甚神弄甚鬼,你出来,我跟你死战!”

山海忽然轻咳一声。

钟信看了他一眼,轻声道:“都退回来,掩耳。”

众人近乎本能的都退了回来,举手掩耳。

山海仰天长啸,发出一声震天狮子吼,这一声,魂飞魄散!

四面不要命奔来的黑衣人竟个个面露惊恐,原地惊叫着口鼻流血扑地而死。琵琶声骤然急乱。柳佐突然如箭般向琵琶声处冲去,拂尘柄于空中一转,竟冲出一柄长枪,长枪向琵琶音来处猛力一刺,鲜血飞溅!山海随后赶到,在浓雾中佛珠仿若转轮套了过去,人向前狠力一扑,同时虎吼一声:“走!”

钟信顺手握住沐琚的手带着他就往前冲,英与必里紧跟其后。

周义叫道:“贞秀姑娘、幸嫔姑娘,跟紧我。”

贞秀、陈幸嫔点头紧跟其后。

南宫无我紧握着王纯的手相伴而行。

曲枫背起古琴随手而来。

徐九龄又连砍了七、八个黑衣人,拔腿就跑。

不要命的冲出山谷,来到一片开阔地,众人才发现山海没有出来。钟信把沐琚往柳佐怀中一放,就往山谷里奔去。

贞秀将腰带使力向钟信扔去,叫道:“国公爷,针。”

钟信随手握住,脚步不停。

周义也欲追钟信去,被柳佐一拉:“二师兄我去救,你快带他们下山。”说着拔足便奔。

徐九龄目瞪口呆了好一会,狂笑道:“这师兄弟俩还真不怕死,好男儿汉,师弟,你带他们下山门,我去去就来。”

南宫无我警惕地点头,小心道:“我们背靠背快快下山。”

王纯忽然皱眉掩唇。

“纯儿?”南宫无我担心道。

“无妨,就是有些胸闷,快快下山去。”

冲到山门,却见一切竟是岁月静好,刀眉、邢缨、戾猴甚至是有些无聊的坐在山石上。只是沐氏兵丁及周府护院护送下来的女妇已然不见。众人蓦然有那么一阵恍惚,以为走错了地方。

王纯娇笑不已:“无我,我们适才真的遭遇了生死相搏么?”

南宫无我叹息而笑。

刀眉看到周义,起身奔来:“义郎,你们回来了。”

戾猴亦站起。周义待要说话,猛听得鼓乐喧天,人声鼎沸,众人回首望深山,就见两教教主从容率众教徒从山里向山门走来。众人惊疑互视一眼,默默看着两教教主率众走过来。柳佐和周义上前一步,拂尘搭肘,剑柄在握。刀眉微微一笑,也上前一步立在周义身边。

两教教主先是定定看了贞秀一眼,方才齐齐看向柳佐。朵兮薄教主更是笑道:“柳兄,我待你如上宾,你却为何视我如仇寇?”

柳佐心下沉吟半晌,拂尘轻拂,施礼道:“两位教主乃我朝都纲都纪官,在下如何敢视之如仇寇,只是坊间有人败坏两教名声,说两教掳掠女妇为淫,少不得要查一查,以正两位教主清白。”

阿咤力教主把眼一瞪,冷笑道:“你那只眼睛见我们掳掠女妇?”

“你们身为教主居然睁眼说瞎话,没有掳掠女妇,那山洞里关着的是女鬼不成?”贞秀怒道。

朵兮薄教主轻笑道:“这位姑娘有所不知,那山洞乃是我教信徒修炼之所,为的是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好成仙得道。”

“你胡说八道!”陈幸嫔亦怒道。

朵兮薄教主笑道:“这当中定是有误会。柳兄若是不信,我可随你前去云南府衙门,当面对质。”

周义看两教教主身后信徒越聚越多,似有意隔绝了深山里人的归路,那握剑柄的手不由用力。

刀眉看在眼中,轻言道:“义郎,国公爷还在山里?”

周义缓缓点头。

“师兄,我大哥也还在山里?”戾猴把狼牙棒一扛,大声问。

“师弟,大师兄不会有事。”南宫无我毫不在意地笑道。

朵兮薄教主闻言扫了南宫无我一眼,眼光一敛道:“这位公子好面生,莫非不常在江湖上行走?”

王纯笑道:“难不成我跟教主面熟?”

朵兮薄教主看着王纯手中精钢伞骨,温言笑道:“你我虽不曾谋面,但想必您便是江湖上人人传颂的昙花娘子了。传说昙花娘子白衣红伞,向在午夜勾魂夺魄,风流惊艳若昙花绽放。”

王纯娇笑,靠在南宫无我怀中。

“尔等还要我这个京里来的钦差等到何时?”一直靠坐在山石上的邢缨伸了个懒腰,不耐烦地站起身道。

两教教主和众都转向邢缨。

邢缨看向朵兮薄教主道:“陛下才为两位颁旨嘉勉,两位便做出这等掳掠女妇为淫之事?”

到底邢缨身份特殊,两教教主也不敢轻慢,朵兮薄教主更是拱手施礼道:“天地可鉴,绝无此事,请钦差明察。”

“既无有此事,便散了吧,我山长水远前来云南府,可不是为了看尔等胡闹的。国公爷呢?为何不见国公爷?”邢缨紧张地向前急走,左右看顾,指着周义等人喝道:“国公爷在何处?国公爷若有甚三长两短,你们一个个都要脑袋落地!”

“是他们将国公爷困于深谷,意欲置之死地。”贞秀冲向前指着两教教主高声道:“请钦差详察。”

阿咤力教主眼色闪过一丝怯,把袍袖拂得扬起。朵兮薄教主倒一直处变不惊,笑道:“这山里不曾有国公爷,既然这位姑娘说有,但请进去查访。”说完还特意侧身让出一条路。

众人反倒有些踌躇,进去无疑是寻死,但是不进去,山海、柳佐、钟信、徐九龄必然凶多吉少。

沐琚叹息一声道:“必里,你带他们先回王府,我进去看看。”

“阿琚,这不行啊。”英与必里急拉住他的手,心有余悸道。

沐琚神清目明,眼中掠过一丝凛然道:“不许迟疑,赶紧走。”

曲枫突然喷出一口血,整个人就向地上扑去。

戾猴急伸手接住道:“曲长老。”

曲枫以手抚心:“我心口痛,似蚂蚁在爬。”

贞秀惊叫:“莫非,莫非被虫儿咬了心?”

众人听得心惊胆战,沐琚也有些迈不开步,山谷里的赤甲飞虫真正把他们吓住了。南宫无我眼光一凛,猛然一掌就拍向曲枫心口。众人骇叫,南宫无我却疾速向上连拍三掌,曲枫呛咳不止,再一掌从脖颈上划至颌,曲枫再呕出一口鲜血,一只已渐肥大的赤甲飞虫被他呕了出来。

周义看得心惊,紧握刀眉的手,轻声道:“眉儿,等我回来。”

“我随你去。”刀眉说。

“你随我去,诺儿谁来照顾?”周义坚定道。

刀眉微微一笑,伸手轻抚周义眉目:“最爱义郎坚定模样。”

周义不再说话,与沐琚相视一眼,便朝朵兮薄教主道:“我和世子进去,请两位教主派人护送其他人下山。”

“好。”朵兮薄教主答应得很干脆。

“我随你们去,我的昊天雷有用。”陈幸嫔跑上前道。

“幸嫔姑娘?”周义待要言语,陈幸嫔已率先奔向山谷。沐琚也跟着过去。周义转向刀眉和王纯道:“眉儿,师妹,护送钦差回城。”

王纯和刀眉点头,周义转身追沐琚和陈幸嫔去了。

“我们真的回城?”贞秀惑道。

“尔等还要在此蹉跎到何时,快快回城,我要饿死了。”邢缨跳脚叫道。

“师兄,我也进去寻我大哥去。”戾猴道。

“九龄把你留下,你就不要去,随我回城。”南宫无我沉声道。

英与必里瞪着两教教主,叫道:“你们要敢伤了阿琚,我必回禀王爷烧了你们的山。”

此言一出,信徒大哗,纷纷举起手中刀枪剑戟。

“大胆,此山乃宣庙赐予两教之圣山,哪里轮到你烧。”邢缨气急骂道。

英与必里也急了,指着邢缨骂:“你这王八,在我面前装甚,国公爷是你……”

王纯伸手一拍英与必里肩头,英与必里登时跳起,狠狠叫道:“哪个拍我肩头,我平生最恨有人拍我肩头。”

“我拍的,你不服?”王纯道。

英与必里看了王纯一眼,晦气拂袖,憋了一腹的火不再出声。

“两位教主,也请随我去一趟云南府衙门,把事儿了结,我好启程回京禀报陛下。”邢缨看向两教教主道。

两教教主其实并不想真去云南府对质,尤其阿咤力教主更不想去。但邢缨是皇帝钦差,纵然他们是云南府都纲都纪官,在云南府横行霸道,也不好拂了钦差的面子,便随邢缨一同回城前往衙门。王纯向山谷深望了一眼,随南宫无我回城。

山谷一片寂静。

周义、沐琚、陈幸嫔一路奔去,远处听到琵琶之音。愈来愈近,周义猝然停步,抬头望四边高崖。

沐琚也抬头上望,轻声道:“师兄,是想上去?”

“我们一路冲出来并不曾见到磨车的真面对吧?”周义缓声问。

陈幸嫔点头道:“只听到惨叫,并不曾见人。”

“虽有浓雾也不致见不着人。除非……”

“轻功若出神入化,想见也不易。”陈幸嫔道。

“若是磨车会东瀛忍术,我们也难见她一面。”沐琚道。

“小心前行。”周义点头道。

沐琚和陈幸嫔点头,二人随着周义潜入深谷,奇怪的是这一路过去依然无人阻挡,直到盐堆山洞前,就看到山海、钟信、柳佐和徐九龄四人互相靠背而立。在他们脚下是层层叠叠的黑衣人尸骨,他们的身上没有血,地上,也没有血。

“师兄。”沐琚急步奔来:“你们没事吧,为何还不下山?”

山海一眼看到沐琚,惊喝道:“阿琚,谁叫你们来,快走!”

哈哈哈。山谷里传来磨车得意的大笑声:“来了好,来了就好好陪我玩一玩。”

周义抬头上望,朗朗晴空中四面皆闪影刀光剑影。

“老妖婆,有本事你出来,不要鬼鬼崇崇!”徐九龄举斧骂道。

“不急,待教主下得山去,我会出来陪你们玩儿。哎,你们不来我还真是寂寞,这许多年过去都不曾遇到这么多高手进此山谷。可惜让你们冲了一些出去。”

“你既想要高手过招为何不行走江湖?”山海高声道。

“尘世间太过污浊。”

“你杀人倒不污浊。”

“你们谁没杀过人?”

四人无语。山谷里再次回荡磨车的笑声。

沐琚回想片刻,清声道:“我伤过人,但不曾杀过人。”

“嗯!”莫名的,磨车竟然震喝一声:“疯小子,你说甚?”

“我不曾杀过人啊。”沐琚说。

利箭随即射来。周义挥剑打下,冷笑道:“磨车前辈,你就只会躲在暗处射箭伤人吗?”

轰隆隆,山崩,山谷被滚落的巨石封住了出口。琵琶再度传音,春风十里。山谷上方,琵琶女迎风而下。

“磨车老妖婆呢?”徐九龄举斧喝道。

“杀了我,师父自然会下来。”琵琶女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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