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锦衣异志录 -- 天煞穆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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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锦衣异志录 Ⅲ】第三十八章

“就你一个妇道人家也敢来跟我们一决高低?”徐九龄冷笑道。

琵琶女依然淡淡的:“还有他们。”话音落时手亦滑过琵琶,一串弦音响过,随即一群黑衣人从四面八方朝众人冲过来。

“你们不要动,我来砍,我就不信越砍越多。”徐九龄厉喝一声,身形骤起,举斧便砍,这般来回三次,众人脚下愈来愈多尸首层层叠叠。

琵琶女叹息一声道:“你这斧果然厉害。”

“还有多少人,你有胆尽数放过来。”徐九龄举起利斧喝道。

“不曾有许多人了,你们要走就走吧。”琵琶女轻拂弦音道。

钟信与周义四目相对,略见疑惑,但琵琶女却只顾低首拂弦,并不理他们。

“走。”周义断然道。

众人也不管是否有诈,纷纷向山谷外奔去。弦音轻响如珠玉落盘,令人醉魂。陈幸嫔蓦然停步转身,就朝琵琶女方向走去。周义伸手将她拉回,急喝道:“快走,小心琵琶。”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身后的声音越来越大,众人也快奔到山谷落石处。

弦音急乱如刀剑铮鸣,战马长嘶。

沐琚听之胆寒,禁不住停步回首,一望之下,大骇尖叫:“师兄,好吓人!师兄,好吓人!”

钟信、山海、柳佐、徐九龄都被沐琚的叫声吓住,俱停步回首,就见前方丈许之外,赤甲层层叠叠从地上的尸体中飞出来。随着飞出的赤甲愈来愈多,山谷中火焰花香味亦是愈来愈浓。沐琚惊恐万状,钟信急将他拉至身边,紧握他手道:“阿琚,不怕,师兄在此。”

沐琚仍不停颤抖,钟信将他紧拥在怀中,高声道:““磨车前辈,你意欲何为?”

山谷中传出妖娆笑声:“我不欲何为,只是赤甲已熟,你们去何处,它们便会跟去何处。赤甲最喜钻人七窍之内,停于心脉之下产卵生息。这满山谷的赤甲,少不得要钻个成千上万人方可呢。”

周义敛眉不语。

柳佐拂尘一甩,转出长枪就刺向徐九龄。徐九龄举斧就挡,叫道:“你刺我作甚?”

“你是南宫无我的师兄,这火焰花又与火莲堂相关,你敢说你不知赤甲为何物?”柳佐骂道。

“我若知赤甲为何物,还会跟着你们来送死吗?”徐九龄怒道。

“以你们的身手,越过乱石十分容易,过得这道山口,赤甲亦不会再跟随你们。留下则于事无补,赤甲吃了你们,还是会飞过乱石。”琵琶女悠然道。

钟信不理琵琶女言语,只把目光望向山谷中,最终停在徐九龄最早砍死的黑衣人身上。其他尸首都渐被赤甲噬食,独有此尸仍完好无损。钟信心念一动,沉声道:“徐九龄,把斧头给我。”

徐九龄却把斧头一收道:“我的兵器如何能给你?”

“把赤甲从心挖出来杀死,便不会有许多赤甲了。”钟信道。

“师弟,当真?”山海、柳佐即问。

钟信肯定地点头。

“好,我去。”柳佐话音一落,已率先冲过去。

“三师兄,不可去,好多赤甲!”沐琚惊叫道。

山海顺手将柳佐一拉:“阿琚说得有理。”

“我去。”钟信抢过徐九龄的斧头就冲出去。

陈幸嫔即道:“我帮你。”说完也奋不顾身往前冲,更随手将掌心雷扔向乌鸦鸦的赤甲当中爆出火花,登时死了一片,惊了一片。钟信趁机斩开数条尸身胸膛,将尸体中的赤甲挖了出来斩成两截。周义、山海、柳佐、沐琚、徐九龄看到,具撕了布条蒙了面,山海、沐琚、徐九龄更随手抄起地上散落的短刃,在陈幸嫔的掌心雷保护下低头向前冲,学着钟信挖心斩飞虫。如此这般竟让他们重新冲回盐洞洞口。蓦然间,笛声和着琵琶乐声再起,赤甲仿似受了鼓舞,成群结队疯一般冲击而来。众人回避不及,只得冲入盐洞躲避。

赤甲亦向盐洞涌来。

山海和柳佐横了一条心,齐声震喝朝洞口上方山石击掌,其他人也来不及思虑,齐齐向上方山石击掌。山石动摇震裂。陈幸嫔甩出昊天雷。轰降一声,山石坠落封堵了洞口,众人又急用盐粉将细微缝隙填埋方才堵住了赤甲涌入的通路。

哈哈哈。

洞外传来磨车得意笑声:“国公爷还真是自寻死路,自求多福吧。”

众人无暇多想,把洞内剩余赤甲悉数消灭,打亮火石,四处寻找出路。可惜四面无路;往上望,无光透入,唯一的出路就是洞口。

“完了,居然这般死了。”徐九龄大笑道。

“且先将息,再寻出路。”山海道,随即盘腿打坐,柳佐瞪了徐九龄一眼,也随山海坐下入定。

周义沉吟半晌,抬头朗声道:“我们必须赶快出去!”

众人把目光都望向他。

“如果我们还不能出去,眉儿定会来山谷救我们。但是他们若来定是死路一条。”周义说。

众人皆不语,心知必是如此。

周义看了一眼陈幸嫔,又看了一眼钟信道:“国公爷和幸嫔姑娘必须活着离开山谷。”

陈幸嫔内疚道:“我不该逞强跟来,目今反成累赘。”

“来了都是助力,无人累赘。”山海闭目长声道。

沐琚突然站起就向山洞口走去,周义伸手拉住。

“我去杀了老妖婆,你们走。”沐琚道。

“你也不能死。”周义说。

“阿琚,你且坐下。”钟信说。

“你不原谅我,我不坐。”沐琚蓦然落泪道。

“我早就不怪你,你为何就是不信?”钟信抬头道。

“当真?”

“我不怪你,但你也得改改你的性子,听我的话,听四师兄的话。”钟信道。

“阿琚,听话。”柳佐如山海般不睁目长声道。

沐琚就走回钟信身边坐下。

钟信望向徐九龄:“徐九龄,目今生死一线,你无论如何也须告诉我们与赤甲相关的任何蛛丝马迹,我们好想个法儿破了它才好。”

“我当真不知赤甲是何种怪物。”徐九龄恼道:“我师父从不曾与火莲堂有交往,如何知道这等恶物?”

“你师父到底是何人?”钟信追问。

徐九龄叹息一声,道:“我师父与无我父亲南宫敬之是师兄妹。”

“你师父是女子?”周义眉头微耸,即问。

徐九龄点头:“南宫世家因是前朝勋贵的缘故,在前朝顺帝远走大漠之后,就将家中势力一分为二,以防不测。我师父这支便是隐匿于世的。”

“那你如何会拜了她为师?”周义再问。

徐九龄一笑:“我们都是南宫世家家臣后代。只是我自小不喜束缚,十八岁那年就拜别师父出山到江湖上闯荡。”

“你从不曾在江湖中诉说师承,想必是当年出山有所承诺?”山海道。

“不错,师父不许我自报师门,我也不想靠师门扬名。”

“你师父当真不曾参与到火莲堂谋逆中去?”周义又问。

“我师父自负得很,在他们这一代徒弟中,她天分最高,武功最是神鬼莫测,南宫敬之也不是对手,才不会做此争名夺利,沾染红尘之事。”

“但再自负,师兄身败名裂,她不可能见死不救吧?”柳佐忽道:“但当年我们围攻南宫世家,并不曾见一个武功神鬼莫测的高手,尤其还是女子,若是她有出来救人,我们不可能不记得这样一个人。”

徐九龄仰天长叹:“这就当真是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当年师父正为情远走乌斯藏,待回到小塘池,已是一片残垣败瓦。”

“那年你在何处?竟也见死不救?”

徐九龄笑道:“我当年可不就是被赵良关在牢里,你们赶着救人,我赶着贿赂县令活命。”

“呸。”柳佐把拂尘一拂,不再说话。

徐九龄也伸了个懒腰,盘腿坐下道:“我也乏了,且歇歇再死。”

陈幸嫔走到盐堆前,凝视着那把长刀。

“幸嫔姑娘?”周义唤道。

“这把刀底下不知有否出路?”陈幸嫔道。

徐九龄随手捡了一块石头射到长刀底座,底座发出一声闷响。陈幸嫔失望后退道:“是实心啊,不得空。”

钟信轻叹一声,闭目。

幽香满谷。

火焰花艳。

当年芸娘的花园里,漫山遍野都是火焰花,开得令少年心醉神迷。

花蕊

花瓣

绿叶

花茎

花泥

花……泥?花……泥?花……泥?红狐在花园内撒欢奔跑着,刨开土撕咬着,惨白的人体被刨出来,火焰花的须根被掀翻,那上面是密密麻麻的赤甲幼虫。

红狐咬着根须向着钟信狂吠。钟信尖叫一声,冷汗澘然而醒。众人都被他的尖叫声吓到,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钟信以手抚心,好一会才道:“我见过赤甲,我见过,只是从不知那便是赤甲,只以为是泥土中生出的普通虫子而已。”

众人盯着他。

“芸娘的花园里种有许多火焰花,每长至一尺左右便有人过来挖掘带走,我当时只以为火焰花种得太多太过拥挤,是以将之抽稀。目今想来是因火焰花长至一尺,赤甲幼虫便也长成,须得将之移走。”

“移走之后呢?”周义急问。

钟信重新闭目,众人都情不自禁地围到他身边直盯着他。

花好月圆

郎情妾意

笛声悠扬

笛声?

笛……声?笛……声?笛……声?

花海之中,圆月之下,隐隐约约,可见花娘在吹奏笛曲。

晚风轻拂

纱衣微飘

钟信骇然睁目。

众人不约而同齐声问:“可见着甚?”

“当年芸娘身边的花娘似乎与磨车有些相像。”钟信喃喃道。

“你是心有所思才当成她吧,老妖婆会用火焰花毒,自然与韩氏父女相熟,时不时会前往摘花也难说。”徐九龄道。

沐琚忽道:“火焰花乃火莲堂不传之秘,这赤甲既是火焰花泥下附生之物,磨车必然是韩堂主至为亲近之人。当年破火莲堂并不曾见芸娘之母,后来破南宫世家,也不曾见南宫敬之的妻子。难不成这磨车竟是韩堂主或南宫敬之的妻子?”

山海想了想道:“芸娘之母是有墓的,只是当年并不知,是后来我们三人浪迹江湖,偶尔在明教总坛光明顶见到,方知历代火莲堂堂主夫妇逝后都会将遗体送回光明顶安葬,但南宫家倒不曾见墓。徐九龄,南宫敬之有否死了妻子,你应当知道吧?”

“我家无有主母,无我和小姐皆是婢女所生。”徐九龄道:“师伯好龙阳之道,使婢女有孕,生子杀母。是以无我武功虽是师伯打下根基,却是我师父带在身边日夜提点,小姐更加自小就远送京师交姑母抚养,不使知其父杀母。”

陈幸嫔怒道:“禽兽不如。”

“可是就算知磨车前辈身份亦是无用,还是不知如何消灭赤甲,看来只能硬闯。”周义道。

众人默然。

“徐九龄,我和你送幸嫔姑娘出谷。”周义道。

“就走?”徐九龄道。

“便是要快才好。”

钟信默然低首,忽抚胸冥思。

“师弟,可想甚?”山海问。

钟信重又闭目。

周义起身要行,柳佐忽道:“师弟且慢。”柳佐双耳忽闪忽闪,即道:“有动物奔跑之声。”

“啊?”钟信赫然睁目道:“我知如何消灭赤甲了。”

“如何?”众人异口同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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