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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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在非洲一百三十九

下午拉莫和基德一起过来,我赶紧迎到门外,笑着和拉莫握手拥抱,“你可是好久没来,现在当大官,没工夫理我了。”

“哎呦,谢夫!”拉莫一脸惊愕,“实在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我绝没那个意思,请您原谅,请您一定原谅我!”

基德在他身后忍不住笑,我也跟着笑起来,“开玩笑的!我知道你忙,这么好的朋友,怎么会怪你?”

“哎呀!”拉莫回头看看基德,这才回过神来,“吓坏我了,谢夫,您可别再开这种玩笑。”

“嗯嗯,对不起对不起!”我也觉的有些过分,拉莫这人和约翰逊不同,老实厚道,给个棒槌就当针,是不该这样和他开玩笑,“上午约翰逊刚刚来过,我和他谈了一会……他可不像你这样紧张,满脸笑容。”

“哦……”拉莫点点头,“他还会笑啊?自从他跟随迪恩以后,再没见过他的笑容,和我们相遇时都是绷着脸。”

“嗯,”我点点头,更加确信自己决定的正确,“不说他了,坐下坐下。你晚上想吃什么?赶紧告诉苏静娥。”

“嘿嘿!您怎么知道我晚上会留下来?”

“很明显,你和基德都是便装,肯定不是有公事。”我得意地靠在椅背上,转向基德,“坐下,今天都是朋友,没有谢夫。”

“是的是的,没什么大事。”拉莫点头,“上次那个市长夫人辗转找人请我帮忙,想找机会亲自上门向您表达歉意。”

“哦,没什么。”我摆摆手,“不过这样的官员你要保持距离,别和他关系太密切。”

“是,谢夫!我不认识他,是他转了好几个人找到托德总理的秘书,我才答应转达的。”

“当面道歉就……这样,请她的儿子来,……请她带着儿子一起来,不是道歉,我有几句话对她儿子讲,行吗?”

“好,我转告他。”拉莫点头。

“好,这件事就这样。你的任务完成了。说说最近在忙什么?”我拿起饮料向他们示意。

“事情很多,比如实行新的交通规则;根据行政区划变动调整地方警察部门;严查酒后驾车;组建警察学院……”拉莫一口气说了十几项。

“新交规实行以后效果很不错,堵车的情况好多了。报纸和电视上对这件事也是大加赞赏,认为是总统的一大功绩。”

“是,我也看到了。”拉莫笑了笑,“不过杰夫先生的观点不同,他认为这是交通日益混乱,甚至道德水准下降的结果。”

“哦,他这样看……”我心里觉得不快,但没有直接表达,而是认真思考了片刻,“也不能保证所有的人都有很高的道德水平,原来的交通规则对个人的品德……非常依赖每个司机的道德。”

“您说得对,杰夫先生也认为原来的规则很依赖于每个交通参与者的道德修养。最近我命令下属修改驾照的核发流程,必须最大程度地杜绝不合格的人利用某些漏洞非法取得驾照。前段时间南边邻国的警察发过来公函,声明如果再出现不合格的驾照持有者,他们将不再承认我们颁发的驾照。”

“嗯,”我的脸一下子烧起来,想起自己用工作证换驾照的事,“你……你们的驾照还可以在邻国用?”

“是,谢夫。我们和周边的几个国家有协议,驾照可以通用,不过,目前和北方邻国的各种协议实际上已经失效,边境一直是关闭的。”

“哦,”我点点头,“这个协议有意思,国家面积小,跑个长途就出国了。听说总统先生成立了一个新的党,叫……非洲民族振兴党,你参加了吗?”

“是的,谢夫。所有政府官员都被要求参加。”

“哦,要是有人不愿参加怎么办?”我问。

“会有人劝他们参加。对了谢夫,最近开车要带好驾照,会更多地遇到路查。”

“好的,明白。最近无照驾驶的人很多?”

“不是,最近酒驾情况很多,尤其是每个星期六和星期天的晚上。我已部置在这两个时间段严查酒驾。”

“哦,对,前段时间在新闻中还看到酒驾出车祸,把人家的院墙都撞塌了,你还发表了讲话。”

“其实最近还有一个更大的事故:有人在闹市区酒驾出事故,撞死五人,伤十一人……”

“哎呦!这么严重?”我打断他的话。

“是的,谢夫。现在这个司机已被约翰逊的人带走,可能会判死刑。”

“死刑?酒驾会判死刑吗?”

“酒驾没有死刑。他们起诉用的罪名是危害他人安全。司机是个年轻人,家里很有钱,但死者中有两位是一个副部长的父母,所以很可能法院会裁定为死刑。”

“你刚才说到约翰逊,他们也有执法权吗?”

“一开始没有,这件事以后,前不久刚刚成立的议会特别通过法案,授予约翰逊的部门执法权。”

“嗯,”我点点头,“我知道成立议会这事,当时就觉得这个东西是迪恩的政治把戏。”

“是,谢夫,托德总理跟我说过您的看法。”

“听你的意思,这个案子是副部长利用权力影响法院的审判?”

“是的。这位副部长出事后频繁活动,而且已放出话来,一定要让司机偿命。”

“哦……”我感觉这事不对,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谢夫,听说雷蒙下星期二要来讲他的那次战斗,我能不能来听听?”拉莫改换话题问。

“可以啊!你直接来好了,下午两点半,在湖滨村的大会议室。”

“好的,谢谢谢夫!夫人在那边,应该是让我们过去。”拉莫看向远处。

“那走吧,过去,别让她们等着。”我站起来,“哦,拉莫,给你太太打个电话,告诉她有车去接。下次你来一定要带上她,我不喜欢你们如此怠慢自己的太太,知道吗?”

星期二下午,雷蒙有些羞怯地走进摆着巨大沙盘的会议室,我带头起立鼓掌,慌得他忙不迭地举手敬礼。

“嗯……还是先介绍一下吧。”我看雷蒙紧张,决定先开个场,“这位是雷蒙少校,现任炮兵学院战术教研室主任,围城期间曾任炮兵参谋。这次请他来,主要是讲解四月十九日他负责的火力支援区域的战斗经过。”

“……嗯,这次战斗大家应该都已经有些了解,我简单再重复一下过程。”西点见雷蒙还没进入情况,跟着我的话开口,“这次战斗主要的区域在633高地周边。”他指着沙盘上的那个区域,“西北方是540高地,再前面是公路。此区域防御的部队是一个加强营,主阵地在633南方1.8公里处的1004高地,营指挥所也在此高地,后来根据加冈金萨的命令,633高地的工事和兵力得到进一步加强,营在此设立前方指挥所,我们炮兵也专门部署力量对这一片加强支援火力,以便更牢固地控制公路。雷蒙那里有一张表格,马上发给各位,上面是战前炮兵具体的兵力兵器数量,还有一些关键点不同比例的地图。”

“杜里先生,”趁着雷蒙散发资料,我转向负责这一区域的参谋,“发完表格以后,你先介绍一下胡图人那边的情况。先讲战斗发生前的,等雷蒙少校讲完我们……图西这边的战斗情况,再讲胡图记录的战斗情况,双方比对一下,互相印证。”

“是!谢夫。”杜里翻开手边的资料,快速浏览片刻,“战斗发生前,这段公路是胡图人从北方运输物资的重要通道,各种补给在540高地北方大约两公里处的山谷中囤积并拆散,然后利用人力扛运分配至各个阵地。后来附近发现有我们的侦察部队活动,囤积点被迫废弃,移到更远的地方,造成后勤效率降低,因此胡图人的指挥部决定拿下540、633高地,改善后勤运输的环境,甚至进一步威胁或夺取1004高地,形成更有利的战场态势。他们确定的方案是夜间偷袭,利用暗夜秘密进入攻击出发地,以先锋小组首先逼近战壕,尽量争取在不被发觉的情况下消灭哨兵,后续部队跟随先锋小组按预先指定的突击方向保持静默推进,在离第一道防御工事八十米左右的距离完全展开成战斗队形,继续隐蔽接近,直到与敌交火,立刻转为强攻。……这个方案后来因为战略重点转向城南而放弃,但因为一些突发事件又再次恢复……战前的情况基本就是这样。”

“补充一句,”我抬起头,“这次胡图人的兵力规模是一个团,又特别另外调来一个满员的营作为预备队。杜里先生,介绍情况要全面,对方动用的兵力是很重要的情况,不可遗漏,当然这不能全怪你,事先我没有通知你要介绍情况,但请注意这一点,谢谢!雷蒙先生,可以开始了吗?”

“好的,谢夫!”雷蒙已神态自若,低头看看手里的笔记本,开始讲诉战斗经过。

战斗开始以前,双方在阵地前一直没有大规模的行动,只是偶尔打打冷枪。胡图开始炮击城市以后,我怕他们利用重炮的掩护攻击前线的各个高地,也为了一旦发现对方炮兵的踪迹,可以利用这些阵地作为打击敌炮兵部队的出发点或依托,命令进一步加强公路沿线及周边阵地的工事和兵力配置。后来虽然成功地利用空中侦察和地面的炮兵反击消灭了对方的炮兵,但考虑到敌对的北方邻国可能再次援助火炮,所以并没有立刻变更部署,直到周边态势逐步吃紧,才抽调部队靠近城区作为预备队,随时准备加入市内的巷战。

事情的变化就从这个时候开始。调动过程中发生意外,那天晚上接近十一点,有一个连按命令撤出阵地,最后离开的十几个人因为要处理物资和工事出发稍晚,没跟上主力而掉队迷路。他们发现走错以后立即停下重新定位,但又因为负重不愿意翻越山脊,擅自决定在山谷中顺着干枯的河床走上公路后再转向,结果进入双方阵地中间地带,两边的人都不知道下面山谷里的是不是敌人,结果一通乱打,虽然这些人中只有三个受伤,最后也全部安全归建,但胡图人却紧张起来了。

胡图指挥部最初的判断是图西人可能会向北面发动突袭,在意想不到的方向击破包围圈。毕竟北方邻国是胡图的支持者,当时大量的武器弹药仍然要靠北方补给,而在此方向上占得优势会搅乱胡图的后勤,割断联系的大动脉。这个判断造成胡图指挥部立刻开始加强防御力量,部分区域的攻城作战的部署暂停,从交通不便的城东撤出三个正准备进入攻击作战地域的团加强北边的防御。

一通忙乱之后,防御调整总算完成,但城里的图西人却迟迟没有进一步动作,大规模部队移动和展开的迹象也不明显。经过一天多的连续会议,否定最初判断的意见逐渐占居上风,随后下一步如何动作又成争论的焦点。

很多人主张部队返回原地,按之前的攻城部署继续准备,但王文革却提出就地利用已展开防御态势的部队打一场进攻战。初步设想是探探图西人在此方向防御的实力,最少也能利用兵力优势干扰对方指挥部对战场形式的判断。此前为了防止图西人向首都方向突击,胡图人的主要防御意图是阻止图西人向南,后来虽然改为进攻状态,但主要的突破方向也是城南。

“从行动方案看,”西点翻着资料插话,“这位王先生主要的设想就是偷袭或强攻公路沿线的阵地,然后根据战斗发展的情况,利用兵力优势,集中后续力量于一点突破,相机取得更大的战果。这种战法……其实就是用人命探查对方兵力兵器部署情况,第一批投入行动的部队基本就是去送死的,如果我们这边不主动放弃阵地。难怪他们最后会失败!”

“胡图人的战前侦察很认真,”杜里接着说,“各个进攻方向的主官都到第一线实地查看进攻路线和工事情况,并多次讨论修改方案,但因为我方的工事都有较好的隐蔽,所以除了以前已发现的阵地,基本没有看到其它的,尤其是前出的观察哨。”

我站起来拿起指示棒,指着战斗发生的区域接着说:“其实通过审俘报告还可以看出,胡图高层的意见并不统一。按那个王……王先生的意图,这次行动至少是三个团的规模,地域基本以公路为轴线,东侧一个加强团,西北侧两个团,但最后只动用了一个加强团。如果按他的计划实施,炮兵的火力支援肯定无法兼顾,那样一来,结果就很难说了。”

“如果真是那样,我们肯定会失败。”西点接过去,“其他炮兵连队转移阵地……至少要五十分钟或一个多小时,而且是在道路完全畅通的情况下。我们的主要火力都部署在两个主阵地,一个1004,一个832。两个阵地距离二点八公里,只有两门迫击炮可以相互支援,枪根本打不准。胡图人也不会亮出后背给你打,832是个三角形的高地,完全可以选择1004支援不到的一侧展开进攻,所以说肯定会失败。最好的结果是我们坚守主阵地,胡图占领周边。”

“也不能这么肯定。”我转头看看西点,“我们不能忽视部队的战斗意志,如果士兵们顽强战斗,也有可能改变局面。”

“战斗意志当然不能忽视,但从胡图采用的方式看,在突然发动、暗夜、火力密集、周边友邻部队情况不明的形势中,正面承受攻击的连队很可能崩溃。”西点站起来走到沙盘另一侧,“如果按王先生的计划,三个团的兵力完全可以采用更深入和广大的渗透方式,对多个阵地、每个阵地都从不同方向同时突击,那样我们的弱点会更快、更明显地体现,炮兵更加无法集中支援,当然胡图的第一批攻击兵力会死更多的人。”

“您说的很有道理。”我点点头,“不过这些都没有发生,让我们回到实际情况。”

“嗯,好的,雷蒙,请继续。”西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是,谢夫。”雷蒙看看手里的资料,深吸一口气,“战斗开始在凌晨三点,540高地观察哨报告敌情,主阵地用迫击炮打了一发照明弹,战斗随即开始。我们第一批炮弹没有覆盖目标,打在公路边。当时我在睡觉,被值班军官叫醒,只知道540高地有情况,参数还没报来,为了及时反应,我命令也打一颗照明弹,其他炮先向540下的公路射击,试图干扰胡图人的行动。随后FO报来具体位置,我们立刻转移火力,用最大射速覆盖目标区域。这时战斗已全面展开,四周阵地逐步失守,双方争夺的焦点集中到540和633高地一线。我们……”

“对不起,对不起!”我举起手,“请在这停一下,我有问题:炮兵为什么要集中力量支援540和633阵地?其它阵地为什么不支援?”

“我在领受任务后仔细研究过地图并实地观察过,540距离公路较近,且山脚与公路之间只有一片不到三百米宽的平坦洼地,不论对胡图还是图西,都利于部队行动,其他阵地与公路之间不是有陡坡就是距离稍远,而且我只有三门炮,当时有九个阵地同时接火,540第一个发现敌情,如果分散支援,反而效果不好。……进一步讲,540与633之间的山谷与公路相连,胡图人很容易切断540的退路,实际上他们就是这样做的。”

“如果是这样……”我看看沙盘,又看看其他人,“胡图的指挥官,绝不会让540的战斗首先打响,至少要几个阵地同时开始,实际上他的计划也是如此,但不知道为什么540的攻击部队先被发现了。我们的观察哨说他首先发现的是山下的地面有些异常,然后感觉山坡上似乎多了一些东西。……从审俘记录中看不出是什么原因,我想可能是暗夜行动,各部队的协同出现问题,攻击540的部队最先抵达攻击发起地域……再就是步兵前出的警戒哨非常优秀,他们能熟记暗夜条件下前方地段的视觉特征并及时察觉到变化,这一点非常重要。这是我的一些想法,谢谢!”

“我赞成!”西点接着说,“暗夜行动很容易出意外,必须有非常严密的组织和计划,要考虑到各种情况。”

“我……我能说两句吗?”一个年轻的参谋,飞快地抬起手又放下,眨着眼睛看我。

“当然可以!”我点头,“各位有什么问题或想法随时可以讲,我想雷蒙先生并不介意被打断。”

“谢谢!”年轻人还是有些紧张,站起来看看沙盘又坐下,“那个……我觉得雷蒙先生最初的两发炮弹也很关键,他虽然没有……从事后获得的资料看,虽然没有打在胡图人的攻击队形中,但造成很大的恐慌……谢谢!”

我赞许地点点头,接着说:“提醒一下各位:现在是讨论,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随便说,不要觉得没想清楚就不敢开口。不论对错,只要有良好的讨论气氛,就能达到我们的目的,刚才这位……迪巴姆先生对吧?就说得很好。”

“谢谢谢夫!”年轻人兴奋起来,“其实我觉得,当时可以派一个排左右的兵力从侧面突击540高地前的敌人。”

“呵呵!”我不知所措地看看桌面,刚刚说过鼓励的话,不好立刻否定他。

“当时敌情不明,又是夜间,怎么规划行动路线?怎么辨别敌我?”有人不同意。

“当时是无准备对有预谋,仓促之间不可能组织反击。你不能随便眨眨眼睛,就觉得自己很会打仗。”另一个人补充,态度非常不屑。

“如果事先有预案,应该可以实现,关键看现场的指挥官。”迪巴姆依然坚持自己的观点。

我微笑着点点头,斟酌着字句,意图既表达自己的想法,也不要影响他人的热情,“有想法是件很好的事情,充分讨论更是一种很宝贵的氛围,不成熟甚至不可行也没有关系,关键是各位要充分表达自己的意见,同时也要让别人说出想法。”我转向最后提出反对的人,“您说得对,当时是无准备对有预谋,但后半句我不能同意,迪巴姆先生只是提出想法,没必要先判定自己会不会打仗,您这样的反对方式我觉得不太妥当……可以反对,但不应该人身攻击,嗯……也可能我说得太严重了,您应该是无心的,但请注意一些,好吗?……希望你们不要互相计较。雷蒙先生,请继续。”

虽然有雷蒙的炮兵以最大射速支援,但胡图人准备充分,540高地同时受到两个方向的进攻,加上远处敌占阵地的重机枪不停地扫射,尽管不太准确,但飘洒而来的弹雨时不时在周围溅起的火花,以及空气中充满的尖啸,还是让大多数人不敢露头,只能把手里的枪举得高出战壕,向山坡上盲目扫射,形势一度非常危急。

关键时刻,配置在阵地后方的两台手榴弹抛射器发挥了作用。因为没有明显的发射特征,操作人员可以相对安全地观察敌情并校正弹着,成串飞出的手榴弹不停地爆炸,前面的胡图人被炸倒,后面的赶紧趴下,接着又被雷蒙射出的炮弹所覆盖。

一线的步兵看到这种情形,也渐渐从最初的震惊和恐惧中清醒过来,用准确的点射消灭阵地前剩余的敌人。这时指挥官也恢复能力,高声嘶吼着调整兵力部署和火力指向。

第一波攻击失败,第二波只间隔两三分钟便又冲上来。偷袭已转为强攻,双方的行动都非常迅速,图西这边将反斜面半山腰洞中的全部兵力调上来补充伤亡加强火力,胡图的重机枪则集中指向图西的机枪阵地压制射击,进攻的步兵分批次交替跃进,逐步接近前沿。

雷蒙的炮弹依然不停地在山坡和山脚轰然炸响,但显然无法彻底遏制进攻的浪潮。营主阵地的迫击炮一边火力支援一边还要放照明弹,打着打着就乱了章法,连续射出三颗照明弹。运送补给弹药的部队顺着交通壕到达,一个个弯腿弓腰,恨不得在地上爬,只是把箱子胡乱地扔在交通壕附近,不等命令,转头就跑,军官们只好自己组织人员顺着战壕传送弹药。

随着胡图人步步逼近,阵地上重新喧闹起来,双方交叉对射的弹火呼啸着碰撞飞迸,起落杂然。手榴弹抛射器根据事先的计划,打出许多空爆,在山腰一线炸出团团闪电,激起无数细小的烟尘柱。双方的士兵都不由自主地高声嘶吼,放泄驱赶心中的恐惧,同时也压制受伤垂死者的哀号。眼看胡图人不停地被打倒,能活动的越来越少,正当大家以为这次又可以守住阵地的时候,山坡上却火光连闪,两个正在射击的机枪阵地几乎同时被火箭弹命中,几个射手瞬间变成残缺不全的尸体。剩下的一个机枪阵地吓得马上停止射击,射手刚刚俯下身体,火箭弹的爆炸就掀飞机枪,连在枪身上的弹链在飞起的同时拽掉了副射手的两根手指和小半个手掌。阵地上所有的图西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吓呆了,火力顿时减弱大半,好在抛射器的反应够快,连续射出三四颗手雷在火光闪现的地方爆炸,压制住火箭筒小组,随后各种火力纷纷转向,对着黑暗中可能的发射阵地一通乱打,才稳定住局势。

阵地前的战斗陷入胶着,趁着火力减弱冲到第一道战壕附近的胡图人不再打枪,三五个人聚成一个小组,利用己方重机枪压制住正前方火力时突然跃起向战壕逼近,同时掷出手榴弹试图消灭工事里的图西人。用这样的方法几次跃进以后,已有四处第一道战壕被攻破。

图西的指挥官立即按预案调整部署,第二道战壕加强被突破处正面及侧面的防守,第一道战壕向连接一二道防线间的交通壕入口处收缩兵力,形成正前方和左右三个防御指向,抛射器同时开始不停地向突破口周围发射,压制已突入战壕的胡图人和后续部队。片刻之后照明弹重新升起,指挥官扫视战场,发现胡图的后续部队并未跟上,于是重新分配火力。雷蒙的远程炮火负责距战壕两百米外的敌人,以固定的发射间隔控制住向最危险的两个突破口接近的路线,迫击炮和抛射器的弹着也向这两个突破口集中,坚决阻断胡图人的后续部队。突入战壕的胡图人最初曾试图向两翼扩展攻击,但一来兵力太少,二来图西人已先行撤退,脱离与他们的直接接触,胡图人沿着战壕攻击时不可能象图西人撤退时那么迅速,必须沿着曲折的工事逐段搜索前进,所以双方并没有紧密纠缠在一起,从而为迫击炮和抛射器这样需要一定弹着安全区域的支援火力留出了空间。

看到胡图人后援不继,图西人开始反击。稳固交通壕入口周边的阵地以后,留一部分兵力继续控制警戒正面,其余的人以手榴弹开路,一米一米地沿着战壕炸过去,每一个拐角都至少投掷两枚手雷。突入阵地的胡图人发觉被对手沿着工事两面夹击,立刻试图撑住突破口,也开始向两边投掷手榴弹,同时一边在战壕中修筑简易掩体,一边高声向后方呼叫,标明自己的位置,试图引导后续部队,但这样却立刻暴露了目标,遭到更多火力的回击。大概五六分钟以后已经有三个突破口的胡图人被消灭,剩下的人只好放弃阵地逃向山坡下面。

据胡图人的记录,这五个逃回去的人个个有伤,血肉模糊。当他们冲到还在继续向上移动的后续部队面前时,正好有照明弹在空中点亮,从上而下照射的,惨白飘忽的亮光映在血肉模糊的脸上头上,加上踉跄的身影,惊恐狰狞的表情和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在后面的胡图人眼中犹如几个地狱里突然冒出来的鬼魅,让正对面的人吓得一片惊叫,翻身滚下山坡,整个攻势就此彻底崩溃。

看着下面一片混乱的撤退景象,阵地上的图西人都松了口气,纷纷放下手中的武器停止射击。

双方暂时停止行动,阵地前只剩下受伤者的呼救和垂死者异样而沉重的喘息,照明弹还是按一定间隔在空中点亮,西边的阵地依然响着密集的枪声,提醒人们事情还没结束。

图西的两个军官还剩下一个,靠坐在通讯兵身旁的战壕壁上和其他人一样瑟瑟发抖,另一位已被炸得血肉模糊,倒毙在战壕中。

不知过了多久,山下有人高声叫喊,图西人以为又一波进攻就要开始,纷纷散开隐蔽,只剩下指定的哨兵不时探头,从射击孔里借着亮光迅速向外看一眼。

山下开始有人移动,三个五个地拉开距离,迅速横穿公路跑向后方。FO判断胡图人在集结兵力,迅速估测出地点呼叫炮火打击,但被雷蒙拒绝。指挥的军官久等炮弹不来,亲自跑到FO身旁询问情况,刚要命令再发请求,山下远处突然传来机枪连续发射的声音,接着许多胡图人一起高声哭喊,但旋即被更多的射击声覆盖。

山上的人互相看看,不明白怎么回事。片刻后照明弹再次升起,山下远处密密麻麻的部队迅速散开,成片的黑影开始向公路这边移动。所有的图西人都握紧手中的武器,等待着第三波攻势的开始。

就在雷蒙的炮弹落下之前,山下的几个胡图军官突然齐声高喊:“没有命令,不准后退!不准后退,后退枪毙!”

声音一遍遍重复,在激战前稍显平静的黝黑的山谷中传得很远。山顶上有人惊恐地嘀咕了一句,图西人相互看看,不由自主地开始浑身颤抖,一个骇人的想法突然跳出来:刚才是胡图的督战队在执行战场纪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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