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左传》人物事略31:良霄——犹能为鬼 -- 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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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左传》人物事略31:良霄——犹能为鬼

郑国有个公子去疾,字“子良”,他父亲是郑穆公。郑穆公的继承者是郑灵公,但他当国君只一年就被杀。之后,有人让公子去疾当国君他不当,却推举他哥公子坚(后来的郑襄公)。郑襄公上位后要驱逐他俩的其他兄弟,也就是郑穆公的其他公子,被公子去疾拦下来,还让他们都当上大夫。这以后,他们中八人的家族壮大起来,才有七位穆公后裔(七穆)在郑国一度同时为卿。而且这八个家族中出过首席执政大臣的也有六家,也包括“子良”(公子去疾)的“良”家:除“子良”本人曾执政十六年外,还有良霄当过首席执政大臣。

良霄,是公子去疾(子良)的孙子。“霄”是“名”,“良”是“氏”,这个“氏”就是从“子良”的“良”来的。良霄自己的“字”是“伯有”,由于他所在“良”家是七穆之一,所以他当上族长后就同时担任了卿,但还不是首席执政大臣。

良霄(伯有)在《左传》中第一次出现是在公元前五六二年(鲁襄公十一年,周灵王十年,郑简公四年,晋悼公十二年,齐灵公二十年,宋平公十四年,卫献公十五年,楚共王二十九年,秦景公十五年),上年他父亲子耳(公孙辄)被叛乱者所杀,他刚刚担任族长并当上了卿。

当时郑国本来依附于南面的霸主楚国,却被北面的霸主晋国带各家诸侯前来攻打,郑人顶不住了,只好求和。南面霸主楚国又带秦国部队前来攻打,郑伯(郑伯-嘉,郑简公)亲自去迎接,还跟着去攻打了宋国,才算消停。

可这年九月,北面霸主晋国再带各家诸侯前来攻打,郑人赶紧派一位卿和一位大夫去向楚国解释,说是又快顶不住了,只好再向对方求和。楚人一生气,就把去解释的卿和大夫都扣住。那位倒霉的卿就是良霄(伯有)。

虽然良霄他们被扣,但被大军包围的郑国还得求和,最终他们在子展(公孙舍之)主持下衡量局势,决定转而依附北面的霸主晋国。于是良霄他们就长期被扣在楚国。直到两年后,公元前五六〇年(鲁襄公十三年,周灵王十二年,郑简公六年,晋悼公十四年,楚共王三十一年),同时被扣的那位大夫、大宰石?[(镵-钅)-兔+大chuò]说服了楚国执政的令尹子囊(公子贞),说是良霄回去只会扰乱郑国,他俩才被释放。

而这里虽然那位大宰是在胡说八道,但也反映良霄当时已是著名不安分的人。

五年后,公元前五五五年(鲁襄公十八年,周灵王十七年,郑简公十一年,晋平公三年,楚康王五年,齐灵公二十七年),十七岁的郑伯(郑伯-嘉,郑简公)跟着晋人去进攻齐国,他们的卿里面是由伯有(良霄)跟去的。

下一年,公元前五五四年(鲁襄公十九年,周灵王十八年,郑简公十二年),郑国的卿子蟜(公孙蠆)去世,将下葬那天,他们郑国的大夫公孙挥(子羽)和裨灶早上去参加会商,经过伯有家门口,见他家门上长着狗尾巴草(酷似当时主要作物谷子的杂草)。因为伯有此前已经表现出不妥,于是子羽(公孙挥)说:“其莠犹在乎?(他们家那“莠”能总长着吗?)”。当时土星(岁)正运行到降娄,降娄早上正在中天,于是裨灶指着降娄说:“犹可以终岁,岁不及此次也已。(土星运行这一周,那“莠”还能长着,可等不到土星再回降娄这一“次”,那“莠”肯定完了。)”,等十一年后伯有流亡,土星正运行在娵訾那一“次”,下年才到降娄那一“次”。

又七年后,公元前五四七年(鲁襄公二十六年,周灵王二十五年,郑简公十九年,晋平公十一年,楚康王十三年,宋平公二十九年,曹武公八年,卫献公三十年、后元元年),伯有又率兵跟着晋国的中军元帅赵孟(赵文子,赵武)前去攻打卫国。

下一年,公元前五四六年(鲁襄公二十七年,周灵王二十六年,郑简公二十年,晋平公十二年,楚康王十四年,齐景公二年,宋平公三十年,蔡景公四十六年,卫献公三十一年、后元二年,陈哀公二十三年,许悼公元年,曹武公九年,秦景公三十一年),依附于南北两大霸主晋国和楚国的各家诸侯在宋国会盟,还是由伯有(良霄)代表郑国参加。这次盟会最终约定各自“弭兵”,实现了几十年的和平,也算是春秋史上的重大事件。

此次盟会结束后,晋国的中军元帅赵孟回国,途经郑国的“垂陇”,郑伯(郑伯-嘉,郑简公)带了所有七位卿(也就是七穆)设宴招待赵孟。宴席间赵孟提出要这“七子”(七穆)唱诗表达自己心中所想,伯有唱了:“鹑之奔奔,鹊之彊彊。人之无良,我以为兄!”(《鄘风?鹑之贲贲?首章》),他这是对自己的长上郑简公(郑伯-嘉)和子展不满。于是文子(赵孟,赵武)在宴会结束后对跟随自己的晋国大傅叔向(羊舌肸)预言:“伯有将为戮矣!诗以言志,志诬其上而公怨之,以为宾荣,其能久乎?幸而后亡。(这个伯有要被他主上杀掉了,唱“诗”反映出的是内心,他心里已经加罪于自家长上,又在公开场合发泄,来讨好客人,那能长得了吗?将来他主上要不杀他、只把他赶走了事、就算他走运。)”;叔向也跟着预言:“然。已侈!所谓不及五稔者,夫子之谓矣。(确实如此,他已经太膨胀了,有说“过不了五年”的,就说的是这位大人。)”。

再下一年,公元前五四五年(鲁襄公二十八年,周灵王二十七年,郑简公二十一年,晋平公十三年,楚康王十五年,宋平公三十一年,陈哀公二十四年,许悼公二年),鲁、宋、陈、郑、许五国的国君都依“宋之盟”的约定前往楚国朝见,鲁国国君鲁襄公经过郑国时,郑国国君已前往楚国,就派卿伯有在郑国的“黄崖”那里慰劳鲁襄公,但他履行这个职责时“不敬”,于是跟随鲁襄公的卿穆叔(叔孙豹)也预言“伯有无戾于郑,郑必有大咎”,是说郑国不追究伯有的失职,郑国本身就会遭殃。

此年周灵王去世,转过年来,公元前五四四年(鲁襄公二十九年,周景王元年,郑简公二十二年,晋平公十四年,楚郏敖元年),到周灵王将入葬时,郑简公(郑伯-嘉)却正在楚国朝见,郑国排前两位的卿子展(公孙舍之)和伯有(良霄)要守国,子展就提出由另一位卿印段(子石)代表郑国为灵王送葬。虽然伯有认为印段太年轻,但子展指出无论如何都要给周王室面子,还是派印段去了。

但子展不久以后就去世了,他儿子子皮(罕虎)继任族长,还担任了卿,不过执政的卿则按顺序由伯有接任。

伯有上任后,马上提出要派驷家一位大夫公孙黑(子皙,前任族长子西——公孙夏的弟弟、现任族长子上——驷带的叔叔)出使楚国,当时郑国和楚国关系恶劣,前往楚国很可能回不来。子皙急了,准备集合手下攻打良家,那些大夫们赶紧为两家讲和。十二月己巳那天(杨注:己巳,七日。),郑国的大夫们在伯有家举行了盟誓。

他们的一位大夫裨谌就此评论说:“是盟也,其与几何?《诗》曰‘君子屡盟,乱是用长’,今是长乱之道也,祸未歇也,必三年而后能纾。(这个盟誓,有多大用呢?《诗》里说:“贵族常盟誓,乱子只会多。”现在这么干,乱子只会越来越多,麻烦还没完呢,得三年才消停。)”。

他们的另一位大夫然明就问:“政将焉往?(那执政权会到哪家手上?)”,裨谌告诉他:“善之代不善,天命也,其焉辟子产(公孙侨)?举不踰等,则位班也。择善而举,则世隆也。天又除之,夺伯有魄,子西(公孙夏,驷家现任族长子上——驷带的父亲)即世,将焉辟之?天祸郑久矣,其必使子产息之,乃犹可以戾(lì)。不然,将亡矣。(好人顶替坏人,这是天命,这天命还能绕开子产吗?要考虑提拔不跨越等级,他位置已经在那儿。要考虑选拔好人,他名声也已经在那儿。上天又替他开路,让伯有疯狂,又让子西离世,还怎会绕开他呢?上天一直降灾于郑国,想必得让子产来平定,才能成事。再不用子产,郑国就要亡了。)”。

又下一年,公元前五四三年(鲁襄公三十年,周景王二年,郑简公二十三年,晋平公十五年,楚郏敖二年,许悼公四年),子产辅佐着郑简公前往晋国朝见,晋国的大夫叔向向他询问郑国的政情,他回答:“吾得见与否,在此岁也。驷、良方争,未知所成。若有所成,吾得见,乃可知也。(不管我看不看得见,反正今年就会有结果。驷家和良家打得厉害,还不知谁占上风。要有人占了上风,我回去见到,自然就知道了。)”。

叔向再问:“不既和矣乎?(不是已经讲和了吗?)”,他回答:“伯有侈而愎,子皙好在人上,莫能相下也。虽其和也,犹相积恶也,恶至无日矣。(伯有放纵又固执,子皙又喜欢欺压别人,两人互不服气。虽然讲了和,但仇恨还在积累,早晚得杀起来。)”。

当时伯有虽然占据着执政之位,却酗酒成性,挖了个地下室,整夜饮酒,还在里头敲钟。等第二天早上该上朝了,他还没喝完。那些来他家上朝的大夫打听:“公(伯有)焉在?(“公”在哪儿?)”,伯有手下就告诉他们:“吾公在壑谷。(我们“公”正在山谷里呢。)”,那些大夫就都又乘着车从他家离开。然后去朝见郑简公,伯有也赶过去。在那里他又提出要让子皙出使楚国,说完他就回家饮酒了。

结果在秋七月庚子那天(杨注:庚子,十一日。),子皙带驷家的甲士攻打伯有家,还放了把火。醉酒的伯有被手下救出城到“雍梁”,醒来后才明白大势已去,只好流亡许国。

那些大夫们在一起商量,子皮(罕虎)说:“《仲虺之志》云:‘乱者取之,亡者侮之。推亡、固存,国之利也。’罕、驷、丰同生,伯有汰侈,故不免。(《仲虺之志》里说:“出乱子的该拿下,流亡在外的得欺负。衰落的就搞掉,见在的要支持,这么干‘国’才能好。”,罕家、驷家和丰家的祖宗是一个妈生的,伯有任性胡闹,所以不会有好下场。)”。

有人向子产建议要迎合公正的人,帮助强大的一方。子产说:“岂为我徒?国之祸难,谁知所敝?或主彊直,难乃不生。姑成吾所。(那些人一定和我一头吗?我们“国”的祸难,谁知到哪儿才能完?要是有管事的能强大又公正,灾祸就不会出现。我还是先做好自己吧。)”。

辛丑那天(杨注:辛丑,十二日。),子产收敛了伯有家的死者,将他们入棺停放,然后没和大夫们商量,就离开“郑”那个“国”流亡了。一位卿印段也跟着他一起流亡。子皮要挽留他,他那里的人都说:“人不我顺,何止焉?(那家伙不肯支持我们,挽留他干什么?)”,子皮说:“夫子礼于死者,况生者乎?(那位大人对死者都很尊重,何况生者呢?)”,于是亲自去挽留子产。壬寅那天(杨注:壬寅,十三日。),子产又回了那个“国”。癸卯那天(杨注:癸卯,十四日。),子石(印段)也回到“郑”那个“国”。他们都在子皙家按大家原有的盟辞加入盟誓。乙巳那天(杨注:乙巳,十六日。),郑伯(郑伯-嘉,郑简公)和他们的大夫在大宫盟誓,然后和他们国人又在师之梁之外盟誓。

伯有听说郑人为对抗自己举行盟誓,火了;再听说子皮手下的甲士没参加对自家的进攻,又高兴了,说:“子皮与我矣。(子皮是我这一头的啊。)”。于是在癸丑那天(杨注:癸丑,二十四日。),早上,他带人从墓门的排水沟钻进郑国,勾结马师颉在襄库穿上那里的甲胄,然后去进攻旧北门。驷带(子上)则召集了国人反击他们。双方都呼吁子产支持自己。但子产说:“兄弟而及此,吾从天所与。(本来大家是兄弟,却到了今天这地步,我只好看上天最终会支持谁了。)”。

战斗中,伯有死在羊肆,子产去为他穿衣裳,头枕他大腿哭一场,然后收敛他,把棺材停在市场边上一位伯有家臣家里,接着又在“斗城”为他下了葬。

伯有仗着前辈余荫、家族势力,一直任性胡为,根本不审时度势,结果执政不到一年就垮了,死时大概才四十多岁。而他的家族“良”家即使受到偷袭损失惨重,但在之后战斗中与对手的胜负仍在毫厘之间,可惜了他爷爷公子去疾(子良)的苦心。

可以跟伯有对照的是子皮,他虽然不够精明强干,可能也喜欢喝几杯,但他懂得藏拙,又有识人之明,推出子产来实际执掌国政,他的家族“罕”家也就能在郑国长期有举足轻重的影响。而子产则一直执政二十一年,保证了郑国的平安。

在子产执政期间,伯有去世将近三年,公元前五四〇年(鲁昭公二年,周景王五年,郑简公二十六年,晋平公十八年,楚灵王元年),伯有的对头、驷家的公孙黑因欲“作乱”被杀,子产还追究了他在“伯有之乱”中擅自用兵的罪过。

之后,郑人屡次因谣传伯有变成“鬼”回来复仇而惊扰,他的几个仇家正好又死了,于是到公元前五三五年(鲁昭公七年,周景王十年,郑简公三十一年,晋平公二十三年,楚灵王六年),子产恢复了伯有的家族,立伯有的儿子良止为族长,并任命他当了大夫,郑国的“民”这才安定下来。

接着,子产出访晋国,那里的卿赵景子(赵成)就问:“伯有犹能为鬼乎?”,于是子产告诉他:

能!……,这良霄,是我先君穆公(郑穆公,郑伯-兰)后裔,子良(公子去疾)之孙,子耳(公孙辄)之子,还是咱那小地方的卿,他家参与执政已经三代了。我们“郑”虽然没啥底蕴,只是谚语里说的“蕞尔国”,可他家在咱这儿三代参与执政,让良霄享用到的东西十分广泛,从中得的精华就非常多,他们家族又大,能依靠的势力也大,一旦他不得善终,会变成鬼,不是当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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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是《春秋经》和《左传》中的相关段落及我的粗略翻译和一些补充说明(098伯有侈愎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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