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Taylor Branch:高天火柱——MLK三部曲之二 -- 万年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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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洛杉矶的伊斯兰教团3

斯托克斯案件之前,马尔科姆.X一直在公众视野之外打拼奋斗。这起案件标志着他终于浮出水面,从此成为了一个历久弥新的种族现象。他认为这次枪击事件彰显了好几个方面的根本危机——其中最首要的方面在于本案彰显了以利亚.穆罕默德关于男子汉气概与真理的教诲。自从1955-1956年的蒙哥马利公交车抵制运动以来,马尔科姆.X就一直在毫不留情地批判马丁.路德.金。他声称金是“黑人族群的叛徒”,非暴力理念“说得好听一点是消极抵抗,说的不好听一点则是‘用我忍气吞声换你回心转意’的自虐心态”。至于以静坐示威与自由乘车运动为基础的全国民权运动更是免不了遭到他的冷嘲热讽:“是个人就能坐着不动弹,老太太也能坐着,胆小鬼也能坐着……可是只有男子汉才敢站起来。”马尔科姆.X的主张永远包含着一丝狂妄嚣张的气息,有时还会摆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好战姿态:“……你们大概见惯了那些信奉非暴力的黑人,于是误以为我们也会打不还手,打我们左脸的时候还指望我们自觉把右脸也转过来——我把话放在这里:你敢碰我们一下,我们就弄死你。”

在第一次紧急飞往洛杉矶之前,马尔科姆.X曾经向同事们坦诚,眼下这样的时刻要求穆斯林遵循本心做出回应,换句话说就是做好进一步流血的准备。马尔科姆.X开展的调查是以伊斯兰国度独立司法体系的名义进行的。就算在程度最轻微的情况下,这一体系也会准许全体穆斯林击杀一名根据调查罪行最重的洛杉矶警察。马尔科姆一直在偷偷推进这项计划,可是没过多久伊斯兰国度的秘书长约翰.阿里(John Ali)就向他下达了毫无通融余地的干涉命令:无论如何不许报复白人。 “在一切场合都要装死……”以利亚.穆罕默德这样命令道。“告诉马尔科姆把脚步稳住。”

马尔科姆.X服从了上级的命令,但并非毫无怨言。 5月14日,全由白人组成的验尸官陪审团花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对斯托克斯案作出裁决,认为警方击杀斯托克斯的做法完全合理,尽管韦斯警官直截了当地承认自己开枪射击的对象手无寸铁,对方之所以抬高双臂是因为感到威胁。记者们询问马尔科姆.X是否已经丧失了在法庭上实现正义的期望,如果是的话接下来他又打算怎么做。这位洛杉矶最新的公众人物这样答道:“我只能说幸亏真主会在必要时给我们的人民带来真正的正义。”为了将如此超脱的口径与他一贯的冰冷现实主义调和在一起,他又补充了一句:“真主会以祂自己的方式行使正义。”

在纽约那边,哈莱姆区的《阿姆斯特丹新闻报》编辑敏锐地指出,马尔科姆.X不该将真主抬出来充当挡箭牌,因为这样做太跌份了。接下来到了6月初,美国国内紧张局势引起了一阵短暂的公众骚动:一架法航客机在巴黎附近坠毁,造成超过一百名来自佐治亚州亚特兰大市的白人公民死亡。此前不久,洛杉矶法院针对斯托克斯案件的涉案穆斯林下达了第一批刑事判决。在抗议本次判决的集会上,马尔科姆.X表明了他看待巴黎坠机事件的态度:“今天真主给我发来了电报……许多人一直在问,‘你打算怎么办?’我们知道有人正在每天跟踪我们,只要抓到一丁点我们打算还击的苗头就会把我们关进监牢,于是我们就向真主祈祷。真主大手一挥就干掉了他们当中的一百二十个人……我们希望每天都有一架这样的飞机从天上掉下来。”台下顿时响起一片欢呼与掌声。但是接下来马尔科姆.X话锋一转,又夹枪带棒地将听众们教训了一顿:“真主知道你们都是懦夫,真主知道你们害怕,真主知道你们一看见白人就吓得直哆嗦。所以真主就不让你们自己保护自己了。”

一位便衣警察录下了马尔科姆.X的发言并且交给了尤蒂市长。市长拿到这段录音之后简直如获至宝,立刻召开新闻发布会,当众播放了这段录音,并且义正辞严地痛斥道:“这个魔头的扭曲内心已经昭然若揭了。”随之而来的新闻报道——《市长警告穆斯林“口无遮拦”》——成为了第一条涉及马尔科姆.X并且引起全国媒体关注的新闻。在亚特兰大,马丁.路德.金和哈里.贝拉方特刚刚因为坠机事件取消了针对市中心种族隔离商户的静坐示威,在陷入悲伤的城市面前摆出了和解的姿态。记者问金如何看待马尔科姆.X庆祝白人陌生人意外死亡的态度。金小心地回答道:“如果穆斯林领导人当真是这样说的,那么我肯定不同意他的看法。”

“信使大人理应做得更多,”马尔科姆.X在自己主持的第七号神殿里这样告诉几位他信赖的同事们。“搞民权运动的那帮人被白人暴打得头破血流,我们却在一边干看着不帮忙。这也就算了,现在咱们自己的弟兄也被白人打死打残,我们居然依旧干看着不帮忙。”马尔科姆.X亲手训练出了一批无限忠诚于穆罕默德命令的穆斯林,对于这些人来说,哪怕仅仅在私密场合匆匆瞥见马尔科姆.X对于上级命令的抵触也足以令他们大吃一惊。伊斯兰国度是一个采取准军事化管理的组织,各级队长的日常工作之一就是捍卫组织的信条,打击异端思想乃至“泄气话”。此外这个组织还会通过严格的调查、审判以及制裁体系向会众征收会费。拖欠会费的行为视情节轻重会遭到不同程度的惩罚,首先是训斥,然后是通报批评,再然后是集体排挤,最严重的手段则是开除教籍。穆罕默德要求所有男性会众上街售卖他创办的报纸《穆罕默德发言报》,而且必须卖够定额。为了保证销售业绩,每一位卖报人都要自己出钱买下定额数量的报纸,然后再转手卖给街头行人。“信贷会毁了他们,”他告诉自己的手下人,“他们刚刚才离开丛林呢。”这份报纸不遗余力地报道了斯托克斯案件,致使报纸销售在全国范围内骤然飙升。到1962年夏天,穆罕默德不乏惊喜地宣称一万五千美元这样的数额对于当前的伊斯兰国度来说“仅仅是零钱”。因此他同意支付十二万美元的天价为伊斯兰国度的洛杉矶成员进行辩护。

这一年的晚些时候,厄尔.布罗迪与他的合伙律师劳伦.米勒(Loren Miller)造访了以利亚.穆罕默德位于凤凰城的第二套住宅(这是他从蓝调大师路易斯.乔丹手里买下来的)进行开庭之前的准备工作。两位律师原本以为,能够让马尔科姆.X这样的精明干练之辈俯首听命的伊斯兰国度一把手肯定不能是一般人。但是当真见到以利亚.穆罕默德的时候两人却大吃一惊:面前这位六十四岁老者身材瘦弱,气喘吁吁,头戴一顶土耳其式菲斯帽,看上去活像个庄稼把式,见识显然十分短浅,而且说起话来口齿含糊不清,只会嘟嘟囔囔地感谢两位律师帮助“我的人”*。穆罕默德身边的随从对这位“圣使徒”毕恭毕敬,两位律师却不敢相互对视,唯恐一不小心笑出来。但是对于伊斯兰国度的其他人来说,以利亚.穆罕默德的卑微做派无非证明了他所具有的神奇力量,正是这股力量将成千上万个未经开化、堕落不堪的“迷失灵魂”转变成了热情不灭的穆斯林。马尔科姆.X本人在纽约主持的第七号神殿里有一位风纪主管名叫约瑟夫.X,此人向来作风严厉,会众们无不闻之色变。可就算是这样强横的人物在信使大人面前也忍不住牙关打战。穆罕默德对于洛杉矶枪击事件的发表的每一句观点在约瑟夫.X听起来都是毋庸置疑的真理:目前伊斯兰国度十分虚弱,在这个当口报复白人无异于自杀。

*【穆罕默德在二战期间坐牢的时候,监狱方面的精神病医生认为他患有严重的妄想症,心智能力仅仅相当于十一岁的儿童。】

1962年12月,斯托克斯案的被告们——阿瑟.X.科尔曼、弗雷德.X.金格斯、约翰.X.莫里斯阿訇、罗斯福.X.沃克,查尔斯.X.甄诺以及另外八名穆斯林——接受了初审。马尔科姆.X笔挺地坐在审判庭后排,时常前往外面的走廊召开临时新闻发布会,批评各位白人记者们“只会遵循控方的口径进行报道”。联邦调查局驻扎在芝加哥与凤凰城的监听人员——这些人自从1957年起就在维护针对以利亚.穆罕默德布设的室内与电话窃听器——打报告表示穆斯林团体内部可能正在发生摩擦。他们听到穆罕默德向各位队长们发牢骚:“谁都管不住马尔科姆。”尽管穆罕默德在面对面的谈话当中仍然会夸奖马尔科姆.X堪称“现代保罗”,并且具有赢取公众注意力的天赋,但他偶尔也会突然抛出一两句警告:“我希望安拉能让你一直保持明智。”

马尔科姆.X在伊斯兰国度内部有一位亲密盟友,此人注定要在他失败的地方获得成功。马尔科姆.X的恶名有多么如雷贯耳,此人的成功就有多么悄无声息。他没能参与斯托克斯案件的早期进展,因为自从1961年二十八岁生日那天他就一直呆在明尼苏达州桑德斯通的联邦监狱里。此人名叫华莱士.D.穆罕默德(Wallace D. Muhammad),在以利亚.穆罕默德的八个孩子当中排行第七。伊斯兰国度的创始人W.D.法德(W. D. Fard)用自己的名字为他命名,长期以来人们都认为穆罕默德的子女当中就属他最虔诚。法德是一位作风神秘的丝绸商贩,他在华莱士出生之前不久失踪了,再没人见过他。在大萧条期间,成千上万的黑人佃农为了追寻传说中遍地黄金的美好世界而纷纷向北迁徙,但是他们的希望却最终遭到了现实的无情粉碎。法德为这些走投无路的人们创建了一套革命的宇宙观,将他们纷纷聚拢在了自己身边。他的铁杆亲信之一名就是日后的以利亚.穆罕默德,原名以利亚.普尔(Elijah Poole),出身佐治亚州,大萧条期间由于在领取救济时频繁遭受侮辱而染上了酗酒的恶习,多亏法德的支持才得以康复。法德的教派运动刚刚发起没过多久就囊括了八千多名成员,还引起了少数白人的猎奇心态。社会学家艾德曼.贝农(Erdmann Beynon)在1938年的《美国社会学期刊》上刊登了一篇题为《底特律黑人移民当中的巫毒崇拜》的文章。伊斯兰教的教派特点让贝农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教派成员的整体表现依然为他留下了深刻印象:“教派当中没有已知的失业人员。”新成员要向法德申请新的阿拉伯名字,作为找寻失落文化的第一步。“他们每天至少沐浴一次,并将房屋收拾得一丝不苟,”贝农写道。“恢复原本的名字能够让他们摆脱奴役,严格讲究个人卫生则是为了抹杀奴隶制在他们身上留下的所有痕迹,。”

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联邦检察官不承认华莱士.穆罕默德是符合资质的神职人员,因此无权延期服兵役。曾经在1960年成功为阿拉巴马州政府诉马丁.路德.金偷税案件辩护的两位芝加哥律师威廉.明和昌西.埃斯克里奇这次又成了华莱士的辩护人。两位律师的既定策略是让华莱士申请成为担任良心拒服兵役者并且加入医务部队,但是以利亚.普尔(现在已经改名成为了以利亚.穆罕默德)出乎意料地拒绝了律师们的安排,宁肯送儿子去坐牢也不肯按照白人的法律提出抗辩。华莱士对此自然十分不满。他认为父亲存心要将他与外部世界隔绝开来,让他沦为一名无用的废人。但他还是乖乖进入了砂岩监狱。他在监狱里抓住一切机会宣讲伊斯兰教义,平时将监狱洗衣间当成教室,天气晴好的时候就在放风的操场举行公开课。这是他平生第一次感到自己要为自己的思想负责。尽管他吸引大量皈依伊斯兰教义的新科穆斯林成为了他的追随者,致使砂岩监狱当局的大多数人都十分害怕,但是典狱长却十分看好伊斯兰信仰促使信徒保持个人卫生的副作用。他坚信个人卫生对服刑人员的改造十分有益,于是邀请华莱士为1962年圣诞节出版的监狱期刊撰写一篇关于伊斯兰教牺牲理念的文章。杂志出版之后,华莱士将一份样刊寄给了他的母亲克拉拉。克拉拉尽管在伊斯兰国度当中扮演着的国母的角色,但是收到儿子寄来的杂志时依然忍不住哼唱起了小时候在佐治亚州圣洁教会学会的赞美诗。儿子显然已经在信仰层面站稳了脚跟,具备了向其他宗教取经学习的自信,这一点让她十分骄傲。华莱士也很不情愿地感谢了他的父亲。以利亚.穆罕默德宣讲的个人版伊斯兰教多有穿凿附会之处,华莱士对此一直很有看法。被父亲送进监狱之后,他终于获得了与父亲的伊斯兰教理念叫板的底气,这也可以算是塞翁失马了。

1963年1月10日,华莱士走出了砂岩监狱的大门,心里只想着接下来如何与父亲斗上一斗。但是开车接他回芝加哥的兄弟小以利亚却给他带来了令人震惊的消息:伊斯兰国度正在面临一触即发的危机。 威胁、盗窃、丑闻、阴谋以及背叛死死纠缠着这个组织。人们都在担心,假如以利亚.穆罕默德不久于人世,马尔科姆.X很可能趁机篡权夺位。罗纳德.斯托克斯暴力事件的持续后果正在越发严重地威胁到伊斯兰国度的财政收入、公众形象以及社会地位。家里人原本指望监狱生活能让华莱士对于别人的物质追求采取更宽容的态度,但是华莱士却走向了相反的方向。他后来表示:“组织高层充满了腐败的伪君子。一般成员抽根烟他们就闹着要开除人家,可是他们自己却每天晚上痛饮香槟狂欢作乐。”由于身处假释期间,华莱士没办法亲自前往凤凰城与父亲当面较量,于是他给父亲写了两封长篇批评信,其中大量引用了古兰经的原文。

动荡的局势很快就在2月底将华莱士.穆罕默德与马尔科姆.X甩到了一起。这一天是伊斯兰国度设立的救主日,也就是组织创始人W.D.法德的生日。约有四千多名乘坐公交或者自驾的穆斯林聚集在芝加哥参加年度救主日大会。按照以往的惯例,各位演讲人都要高呼“尊贵的以利亚.穆罕默德”。但是台下的听众们却人心惶惶,因为这一年以利亚.穆罕默德本人第一次缺席了救主日大会。由于哮喘发作,他不得不呆在凤凰城静养。尽管不少穆斯林都相信以利亚.穆罕默德能够永生,但是当前情况依然让会众们十分担心,以至于很多人都大声疾呼要求华莱士赶紧站出来主持局面。许多会众都认为救主在所有儿子当中钦定了华莱士担任接班人,因此华莱士刚刚出狱就引起了一部分人的关注,另一部分人则对他大加赞美。但是华莱士拒绝在大会上发言。他寄给父亲的批评信始终没有收到回应,因此他觉得父亲要么正在躲着他,要么正在试探他。此外他还十分反感救主日本身,认为这个节庆日集中体现了他父亲在三十年代最离谱的亵渎言论:伊斯兰国度的创始人W. D.法德是真主的人间化身,就像耶稣被称为基督教上帝的化身一样。华莱士不止一次质问父亲,既然古兰经明文规定“真主是独一的主;真主是万物所仰赖的;他没有生产,也没有被生产”,那么父亲怎么能要求人们按照如此明确的标准去崇拜法德这样的凡人呢?以利亚.穆罕默德只有一句回应:这其中的道理太过高深,儿子根本无法理解。

马尔科姆.X作为以利亚.穆罕默德的代言人主持了本次大会,并且通过预先安排让华莱士躲过了公开发言环节。这两位最有可能继承伊斯兰国度的年轻人在大会期间极其隐秘地私下碰了碰头。这二人的关系亦敌亦友,彼此惺惺相惜,两人都严重威胁到了伊斯兰国度上层人物的地位。华莱士向马尔科姆.X坦诚他决心抵制父亲自创的非正统伊斯兰教义,马尔科姆.X则表示以利亚.穆罕默德对于伊斯兰教义的改造——例如主张白人生来就是魔鬼的化身——虽然看似荒诞,但却并非全然不可取,因为这些改造十分契合黑人的日常体验,足以引起他们的注意。等到黑人群体“找到自我”的那一天,以利亚完全可以针对这些比较离谱的信条进行进一步纠正。华莱士还承认自己家里有几位根本不了解伊斯兰教的亲戚将伊斯兰国度当成了谋取私利的工具,整天为了珠宝房产之类的俗物争斗不休。这些内幕消息马尔科姆.X并非一无所知,但是听到内幕人士亲口告诉自己依然让他感到很不舒服。两人决定联手应对这个问题。

在2月份的芝加哥大会期间,马尔科姆.X召集以利亚.穆罕默德的家人开了一次小会。在会上他小心翼翼地表示,身为领导家属的他们目前的行为表现为伊斯兰国度带来了许多难缠的问题,他打算在这些问题造成严重损害之前提出解决方案。这些问题的性质十分微妙,既包括微不足道的个人纠纷,也包括严重的个人行为不检点以及不尊重教义。私下里,他告诉一位以利亚的家人,他只是想帮忙而已——很久之前他就知道伊斯兰国度芝加哥分支的经营存在各种缺点,但是他不敢深入调查,唯恐一不小心伤害了伊斯兰国度的根基,反而招致真主降罪。他还想再与以利亚的家人们召开第二次会议,但是却遭到了对方的集体抵制,凤凰城那边也打来了愤怒的问责电话。华莱士的姐姐埃瑟尔.沙里夫告诉父亲,马尔科姆.X一直在皮里阳秋地暗示他们几个有问题,“聪明”的马尔科姆.X必须充当他们的家长。其他人则警告以利亚说,马尔科姆.X正在耍手腕分裂现有领导层并且宣传自己,最终目标则是彻底接管伊斯兰国度。马尔科姆.X居然事先不向以利亚汇报就擅自针对他的家里人召开批斗会,这种做法简直是将造反二字写在了脸上。家人们还向以利亚告状说,马尔科姆.X擅自动用了以利亚本人的凯迪拉克汽车在整个中西部地区发表巡回演讲,从而为自己造势。3月中旬,以利亚.穆罕默德在凤凰城下达命令,要求伊斯兰国度各级人员从马尔科姆.X手中夺回自己的凯迪拉克钥匙,取消马尔科姆.X的讲座,并命令他返回纽约。

马尔科姆.X很快就采取了还击手段。此前华莱士向他提到过伊斯兰国度内部存在三个方面的腐败问题:首先是敛财无度,其次是扭曲教义,最后是利用斯托克斯枪击案为个人谋取政治资本。现在他也向华莱士透露了第四个方面的腐败问题。就在救主日前一天,两位曾经为以利亚.穆罕默德工作过的女秘书出现在了以利亚的芝加哥住所的门前草坪上,两人的怀里各自抱着一名婴儿。她们宣称自己要在寒风中一直站下去,直到穆罕默德先生亲自出面将遭到遗弃的骨血认领回去为止。马尔科姆.X告诉华莱士,以利亚一家人对于这件事的反应十分值得玩味。他本人一开始也以为这是有人在恶意中伤以利亚,但是两名惊恐万分且走投无路的女性很快就亲自来到了他的面前请求帮助。他想问问华莱士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华莱士不安地回答道,这两名秘书他都认识,他要去亲自查看一下。他很快向马尔科姆证实他相信这两位女性的说辞。当初以利亚告诉她们,就像穆圣的妻子赫蒂彻死在穆圣之前一样,他的妻子克拉拉也死在了他之前。他觉得真主准许他寻求处女保留良种。

事态的发展令华莱士.穆罕默德大为震惊,他认为父亲的做法非常对不起他那遭到抛弃的母亲。这一下他彻底站到了以利亚.穆罕默德的对立面上,认为父亲是一位只会远程指手画脚的人造偶像。华莱士从小就没怎么接触过以利亚.穆罕默德,因为以利亚在三十年代曾经整整消失过七年。当时法德的其他继承人将以利亚视为眼中钉,花五百美元要买他的人头。虽然伊斯兰国度的追随者们每天都会登门造访华莱士母子,送来各种生活必需品以及信使大人本人的激励话语,但华莱士在整个童年时期仅仅亲眼见过以利亚几次——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在1942年,当时遭到警方追捕的以利亚回家避难,华莱士眼看着母亲与哥哥们手忙脚乱地将父亲裹在地毯里面塞到床底下,可惜没能骗过警察。现在这位刚刚走出监狱的年轻人不顾一切地想要挣脱过去的奇异征兆。在它看来,伊斯兰教能够让美国的非洲人后裔第一次通过属于自己的神灵来自我定义,而为了让伊斯兰教在北美扎根,父亲犯下的这些罪孽也是不得不付出的代价。他一方面咬紧牙关面对事实,另一方面又将历史先例当成了用来回应马尔科姆的标准答案:任何一门宗教在诞生之初的几十年里往往都会伴随着难看的创伤。

联邦调查局三年多以前就知道以利亚.穆罕默德有私生子并且试图广泛传播这一事实,但是并没能取得太大的成功。1962年末,联邦调查局芝加哥分部开始了一项名为反间谍计划(简称COINTELPRO)的反伊斯兰国度长期行动。按照日后的内部评估,这项行动“将始终在‘最高层次上’进行,不会涉及种族主义、人身攻击或者抹黑污蔑。”具体来说,这项行动招募了许多社会地位显赫的黑人公民——包括一位芝加哥法官——让他们按照事先写好的稿件公开发表抨击穆斯林的言论。不过与此同时联邦调查局也并不介意在较低层次耍耍手段。通过电话窃听得知以利亚.穆罕默德有私生子之后,调查局决定好好利用一下这条伊斯兰国度内部最敏感的秘密。于是有几位富有想象力的探员向以利亚的贴身小圈子发送了一系列匿名指控信件,包含着两年窃听积累下来的丰富细节。不过这些信件并没能起到预期的效果。 “没有迹象表明穆罕默德的妻子或他的任何追随者因为这些信件而与他直接对抗,”芝加哥分部的特别代理负责人这样总结道。“他的妻子确实因此对某几位秘书产生了反感,但穆罕默德依然在推进他的活动,可能还会继续推进下去。”

在斯托克斯案件的陪审团选拔期间,窃听人员截获了大量“‘王室家庭’的内部纷争”,芝加哥分部建议J.埃德加.胡佛对伊斯兰国度进行冷处理,听任其陷入内耗,“不要依靠匿名信或者匿名电话之类的干扰手段。”芝加哥分部在3月7日的汇报当中谦虚地表示,目前针对伊斯兰国度采取的各种挑拨离间手段其实只能算是隔靴挠痒,说到破坏力根本不能与正在伊斯兰国度内部自然传播的“极度不满”相提并论,后者很可能“致使马尔科姆.X在以利亚.穆罕默德面前失宠”。马尔科姆.X给以利亚.穆罕默德寄信,试图为自己的芝加哥倡议进行辩护。通过凤凰城与芝加哥之间的被窃听电话线路,调查局特工们听到伊斯兰国度的高层人员极力谴责“这封可恶的信件”,认为信中充满了关于信使大人家庭生活的谎言,一边假装帮忙,同时却又在“戳刺试探,寻找弱点”。还有几位高层人员直接向以利亚.穆罕默德告状,指责马尔科姆.X“出风头成瘾”,是个“被宠坏的孩子”。以利亚有时会赞扬马尔科姆.X用意良好,并且十分擅长在全国各地“为我们提振士气”。但他也会嘲笑马尔科姆.X不知深浅妄图篡位,在他面前像羔羊一样弯腰鞠躬,到了外人面前就假装自己是威猛的狮子。

以利亚.穆罕默德预言马尔科姆.X永远没有勇气与他当面信中描述的神秘“问题”,但是马尔科姆.X确实在4月份飞到了凤凰城。尽管他在信使大人面前显得有些胆怯,但还是壮着胆子告诉以利亚,他正在与信使大人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华莱士一起进行一项旨在防微杜渐的棘手任务。马尔科姆.X字斟句酌地表示,目前关于女秘书抱着孩子认爹的谣言已经传播得到处都是了,他和华莱士正在从古兰经中收集可以用来辩护的先例,以防谣言的确属实。以利亚不紧不慢地地点了点头,推荐了几条经文——达乌德(大卫)国王的不忠,努哈(诺亚)的淫荡,鲁特(罗得)的乱伦——并且丝毫没有流露惧意。在这场初步较量当中,他与马尔科姆.X都还保持着相互帮助的姿态。

尽管两人都没有把话挑明,但是马尔科姆.X的行为事实上已经越界了。伊斯兰国度是一个根本不允许成员发挥主观能动性的教团,因此马尔科姆.X的行为无异于以下克上。伊斯兰国度的最高领导者声称自己有权辖制追随者的灵魂以及主张黑人的终极命运,可是马尔科姆.X却未经批准就开始自顾自地修补这位领导人的形象。由于伯明翰以及其他地区的种族关系动荡越发危及伊斯兰国度的存续,两人都回避了这种做法的后果——倘若他们当真一拍两散,马尔科姆.X将会失去以利亚.穆罕默德的授权,以利亚.穆罕默德也将会失去一位知名度最高的穆斯林发言人。

通宝推:吃土的蚯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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