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左传》人物事略43:吴夫差——先自败也 -- 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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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左传》人物事略43附:夫差求大3/7

《哀元年传》:

吴师在陈,楚大夫皆惧,曰:“阖庐惟能用其民,以败我于柏举。今闻其嗣又甚焉,将若之何?”子西曰:“二三子恤不相睦,无患吴矣。昔阖庐食不二味,居不重席,室不崇坛,器不彤镂,宫室不观,舟车不饰;衣服财用,择不取费。在国,天有菑疠,亲巡孤寡而共其乏困。在军,熟食者分而后敢食,其所尝者,卒乘(shèng)与焉。勤恤其民,而与之劳逸,是以民不罢劳,死知不旷。吾先大夫子常易之,所以败我也。今闻夫差,次有台榭陂池焉,宿有妃嫱、嫔御焉;一日之行,所欲必成,玩好必从;珍异是聚,观乐是务;视民如讎,而用之日新。夫先自败也已。安能败我?”((p 1608)(12010601))(132)

我的粗译:

夫差(吴王夫差)打败了越国,到这年秋八月,又去进攻陈国。因为吴军开到陈国境内,楚国那些大夫都很紧张,说:“阖庐(吴子-光)惟能用其民,以败我于柏举。今闻其嗣又甚焉,将若之何?(当初阖庐很会指挥他们“民”,才在柏举打败我们。现在听说他继承人更厉害,怎么办呢?)”。

他们令尹子西就告诉他们:“二三子恤不相睦,无患吴矣。昔阖庐食不二味,居不重席,室不崇坛,器不彤镂,宫室不观,舟车不饰;衣服财用,择不取费。在国,天有菑疠,亲巡孤寡而共其乏困。在军,熟食者分而后敢食,其所尝者,卒乘(shèng)与焉。勤恤其民,而与之劳逸,是以民不罢劳,死知不旷。吾先大夫子常(囊瓦)易之,所以败我也。今闻夫差,次有台榭陂池焉,宿有妃嫱、嫔御焉;一日之行,所欲必成,玩好必从;珍异是聚,观乐是务;视民如讎,而用之日新。夫先自败也已。安能败我?(几位大人只管咱自己是不是团结,甭担心吴国。当年那阖庐,吃东西一顿只吃一样,坐的地方只用一层席子,建房子不会筑很高的台基,用具不漆红色也不加刻花纹,宫殿内没起高观,船只车辆没有装潢。吃穿用度,都只注重实用。驻留在“国”里时,如果发生传染病,会亲自探视孤寡,进行救济。驻扎在军中时,熟食分到每人手上自己才开吃,他吃的东西,各部分军人也都能尝到。经常关心那些“民”,和他们共同行动,所以“民”就不会疲弊,而且知道自己死后会有归宿。可我们先大夫“子常”和他正相反,他这才能打败我们。现在听说这夫差,到处都是此人的台榭和陂池,陪伴的少不了妃嫱和嫔御。每天出来,想起什么就非得实现,走到哪儿都要带上玩物。搜罗各种宝贝,只想着各式游乐。对待“民”就像对头,换着花样折磨。他正自己打败自己,怎还能打败我们!)”。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注“居不重席”曰:

居即今之坐。古之坐若今之跪。席地而坐,地面有席。唯士仅一层席,此阖庐亦一层席。

杨伯峻先生注“室不崇坛”曰:

古代贵族为室,必先有坛,高于平地,然后起屋。阖庐平地作室,不起坛,言其俭。

杨伯峻先生注“器不彤镂”曰:

杜《注》:“彤,丹也。镂,刻也。”此言器物不漆红色,不雕刻花纹。陆粲《附注?后录》谓“彤当作雕,文相近而譌”,《校勘记》又引惠栋云,“彤,古彫字”,王引之《述闻》驳之甚力,是也。胡玉缙《许庼学林》有《左传器不彤镂解》,申陆、惠而驳王,不可信。

杨伯峻先生注“宫室不观”曰:

宫室不筑楼台亭阁。

杜预《注》“择不取费”云:“选取坚厚,不尚细靡。”

杨伯峻先生注“天有菑疠”曰:

僖十三年《传》“天災流行”,天災谓水旱之災。疠,流行病疫。

杨伯峻先生注“熟食者分而后敢食”曰:

惠栋《补注》云:“《说苑》载此事云,在军,食熟者半而后食,故服虔《注》云:‘以其半分军士而后自食其余。’杜《注》则云:‘必须军士皆分熟食,不敢先食,’杜说较胜。”分谓人人得其份,杜《注》:“分犹遍也。”

杨伯峻先生注“其所尝者,卒乘与焉”曰:

杜《注》:“所尝,甘珍非常食。”宣四年《传》“尝异味”、“尝之而出”,即此尝。

杨伯峻先生注“死知不旷”曰:

本作“死不知旷”,今从《校勘记》及金泽文库本“不知(知不?)”乙正。杜《注》:“知身死不见旷弃。”顾炎武《补正》云:“旷,空也。言不为徒死,知上必有以恤之。”顾说胜。

可对比《昭十三年传》:

王(楚灵王,楚子-虔)闻群公子之死也,自投于车下,曰:“人之爱其子也,亦如余乎?”侍者曰:“甚焉,小人老而无子,知挤于沟壑矣。”((p 1346)(10130203))(108)。

杜预《注》“吾先大夫子常易之,所以败我也”云:“易犹反也。”

杨伯峻先生注“今闻夫差,次有台榭陂池焉”曰:

《吴语》云:“今王高高下下以罢民于姑苏。”韦昭《注》:“高高,起台榭;下下,深污池。姑苏,台名,在吴西,近湖。”《墨子?非攻中》亦云:“至夫差之身,遂筑姑苏之台,七年不成。”

杜预《注》“宿有妃嫱、嫔御焉”云:“妃嫱,贵者;嫔御,贱者,皆内官。”

杨伯峻先生注“视民如讎,而用之日新”曰:

使用民力,一事刚完,又有役使,无有完时,似以前未曾使用者。

杨伯峻先生于“夫先自败也已。安能败我?”之后注云:

《楚语下》载此较略,唯首云“子西叹于朝,蓝尹亹曰”云云,与《传》不同。《说苑?权谋篇》则袭此文,唯首云“吴王-夫差破越,又将伐陈”,与《传》稍异。

“吴”推测位置为:东经120.48,北纬31.25(木渎遗址,春秋晚期大城遗址。阖闾以后)。

“陈”推测位置为:东经114.88,北纬33.73(淮阳县城)。

“楚”——“郢”——“为郢”推测位置为:东经112.18,北纬30.42(纪南城。有遗址,长方形城,4500╳3500,1600万平方米。春秋晚期?至战国中晚期:楚——为郢:庄十七至庄十八,庄三十二至僖二十七,僖二十七至文十四,宣八至昭五,昭三十至定六)。

“柏举”(杨注:柏举,据《汇纂》引《名胜志》,在今湖北-麻城县东北。“柏举”,《公羊》作“伯莒”,《谷梁》作“伯举”。《淮南子?诠言》作“柏莒”,而《兵略》仍作“柏举”。), 我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2.65,北纬31.1(“大别”、“小别”南,“清发”北)。

《哀六年经》:

叔还会吴于柤。((p 1632)(12060005))(132)

《哀七年经》:

夏,公会吴于鄫。((p 1639)(12070003))(132)

《哀七年传》:

夏,公会吴于鄫。吴来征百牢。子服景伯对曰:“先王未之有也。”吴人曰:“宋百牢我,鲁不可以后宋。且鲁牢晋大夫过十,吴王百牢,不亦可乎?”景伯曰:“晋-范鞅贪而弃礼,以大国惧敝邑,故敝邑十一牢之。君若以礼命于诸侯,则有数矣。若亦弃礼,则有淫者矣。周之王也,制礼,上物不过十二,以为天之大数也。今弃周礼,而曰必百牢,亦唯执事。”吴人弗听。景伯曰:“吴将亡矣,弃天而背本。不与,必弃疾于我。”乃与之。((p 1640)(12070301))(132)

大宰嚭召季康子,康子使子贡辞。大宰嚭曰:“国君道长,而大夫不出门,此何礼也?”对曰:“岂以为礼,畏大国也。大国不以礼命于诸侯,苟不以礼,岂可量也?寡君既共命焉,其老岂敢弃其国?大伯端委以治周礼,仲雍嗣之,断发文身,臝以为饰,岂礼也哉?有由然也。”反自鄫,以吴为无能为也。((p 1641)(12070302))(132)

我的粗译:

六年后,公元前四八八年(鲁哀公七年,周敬王三十二年,晋定公二十四年,楚惠王元年,吴夫差八年,越句践九年),夏天,“公”(鲁哀公)在我们的“鄫”会晤了吴国国君夫差(吴王夫差)。

然后吴人提出要我们奉上“百牢”(一百头牛),我们派大夫子服景伯(子服何)回复:“先王未之有也。(先王没这么干的。)”,吴人却说:“宋百牢我,鲁不可以后宋。且鲁牢晋大夫过十,吴王百牢,不亦可乎?(宋国就献给我们“百牢”来着。鲁国也不能少过宋国。再说你们上回给晋国大夫的“牢”都超过十,那献给我们吴王“百牢”,不正合适吗?)”,景伯(子服景伯,子服何)再回复:“晋-范鞅(范献子,士鞅)贪而弃礼,以大国惧敝邑,故敝邑十一牢之。君若以礼命于诸侯,则有数矣。若亦弃礼,则有淫者矣。周之王也,制礼,上物不过十二,以为天之大数也。今弃周礼,而曰必百牢,亦唯执事。(晋国那个范鞅,为了些东西就不讲规矩,拿大国吓唬我们这小地方,所以我们这小地方给了他十一“牢”。主上要是按规矩统领各家诸侯,那进献的东西是有数的。要不按规矩办,当然有随便乱来的啊。周家成了“王”以后,定下规矩,物品最大的数就是十二,那是“天之大数”。现在要不管周家规矩,说是一定得“百牢”,那也依着您的执事。)”,可吴人不肯听他的。

于是景伯感慨:“吴将亡矣,弃天而背本。不与,必弃疾于我。(吴国这是要完了,和老天对着干,又偏离了祖宗的传统。咱要是不给,肯定会被他们祸害。)”,于是就给了他们“百牢”。

本来我们鲁国实际执政的卿季康子(季孙肥)留守在家,可吴国的大宰嚭(伯嚭)又提出要他也来“鄫”参加盟会。康子(季康子,季孙肥)只好派孔子弟子子贡(卫赐)前去接洽,大宰嚭(伯嚭)问:“国君道长,而大夫不出门,此何礼也?(国君都走这么远来这儿,您那位大夫倒不肯出门,是何规矩?)”,子贡答:“岂以为礼,畏大国也。大国不以礼命于诸侯,苟不以礼,岂可量也?寡君既共命焉,其老岂敢弃其国?大伯端委以治周礼,仲雍嗣之,断发文身,臝以为饰,岂礼也哉?有由然也。(怎敢说合规矩,不过是怕了大国吧,是您大国先就不肯按规矩对待诸侯,您既不按规矩来,那还有边吗?敝国主上已经来这儿听命,他家的长老还怎敢再离开自家“国”?当年,您那里开国的大伯穿着礼服,一切按周家规矩办;可到他弟弟仲雍接班,就剪短头发,光了身子,身上又文起花纹作装饰,这还能说是合规矩吗?不过是不得已罢了。)”。从“鄫”回去,我们就知道吴国不可能有什么作为了。

一些补充:

杜预《注》“夏,公会吴于鄫”云:“吴欲霸中国。”

杨伯峻先生注“宋百牢我”曰:

杜《注》:“是时吴过宋,得百牢。”然吴若会鲁哀于鄫,实不必绕道过宋,杜说不知何据。或宋享吴以百牢是以前事。

杨伯峻先生注“晋-范鞅贪而弃礼,以大国惧敝邑”曰:

惧,使动用法,谓以晋为大国使我恐惧也,见昭二十一年《传》。

《昭二十一年传》:

夏,晋-士鞅来聘,叔孙为政。季孙欲恶诸晋,使有司以齐-鲍国归费之礼为士鞅。士鞅怒,曰:“鲍国之位下,其国小,而使鞅从其牢礼,是卑敝邑也,将复诸寡君。”鲁人恐,加四牢焉,为十一牢。((p 1425)(10210301))(118)。

杨伯峻先生注“君若以礼命于诸侯,则有数矣”曰:

孔《疏》引《周礼?秋官?大行人》云:“上公九牢,侯伯七牢,子男五牢,是常数也。”

杨伯峻先生注“若亦弃礼,则有淫者矣”曰:

有读为又。杜《注》:“淫,过也。”谓此弃礼之又过者。

杨伯峻先生注“周之王也,制礼,上物不过十二”曰:

陆粲《附注》云:“上物亦通言之,如冕与旗俱十二旒,玉路樊缨十二就之类皆是。”据《周礼?秋官?掌客》“王合诸侯而饗礼,则具十有二牢。”郑玄《注》谓“诸侯而用王礼之数”。

杨伯峻先生注“以为天之大数也”曰:

古代以天空唯十二次,故制礼以十二为极数。

杨伯峻先生注“吴将亡矣,弃天而背本”曰:

谓天只十二次,今征百牢,故云弃天。吴本泰伯之后,违周礼,故云背本。

杨伯峻先生注“必弃疾于我”曰:

《说文》:“弃,捐也。”弃疾犹今言加害。

杨伯峻先生注“国君道长”曰:

长,《说文》云:“久远也。”此谓国君稽留于道路甚久远。盖吴王自吴至鄫,路途千余里;即鲁哀自曲阜至鄫,亦四百余里。

杜预《注》“岂以为礼,畏大国也”云:“畏大国,不敢虚国尽行。”

杨伯峻先生注“苟不以礼,岂可量也?”曰:

言其无事不可为,非小国所能测量。

杨伯峻先生注“寡君既共命焉,其老岂敢弃其国?”曰:

其老谓季氏,鲁君既亲行,其大臣必留守国内。

杨伯峻先生注“大伯端委以治周礼”曰:

端,玄端之衣;委,委貌之冠,皆周统一前礼服,其后仍之。大伯初至吴,或仍其旧服,即所谓治周礼也。

杨伯峻先生注“断发文身”曰:

剪断其发,身上刺画鱼龙。

杨伯峻先生注“臝以为饰”曰:

臝,《说文》作“[臝-果+衣] ”,或作裸。仲雍不得已而从吴之旧俗。

杨伯峻先生注“反自鄫,以吴为无能为也”曰:

杨树达先生《读左传》谓“反自鄫”二语在此节之末,文气未安,当移在次节“季康子欲伐邾”云云之首,乃申明康子以吴为无能为,而欲伐邾,《传》文记其因耳。

“柤”(杨注:柤音查,楚地,今江苏-邳县北而稍西之泇口。#柤本楚地,此时或已为吴有,即今邳县北之泇口,又见襄十年《经?注》。),有两种可能,推测位置分别为:东经117.46,北纬34.67(阴平镇西部阴平故城);东经117.82,北纬34.46(泇口)。两地相距不远,约六十里,我觉得靠西的阴平故城更胜些。

“鄫”——“鄫衍”(杨注:“鄫”《谷梁》作“缯”,鄫、缯在古书多通用,《周语中》云“杞、繒由大姒”,《周语下》则云“杞、鄫猶在”,尤可证。鄫,国名,姒姓。襄六年灭于莒,昭四年鲁取其地。后又属齐,见《吴世家》。故城在今山东省-峄城县东八十里。(枣庄市东,苍山县西稍北。)一九七八至八一年山东-临朐县-泉头村出土般殷鼎,铭云“上曾大子般殷”云云。《战国策?魏策四》云:“缯恃齐以捍越,齐-和子乱,而越人亡缯。”即此鄫地,但已是战国初事。恐非姒姓之鄫矣。由传世彝器考之,古代有姒姓之鄫,亦有姬姓之鄫。《曾侯簠铭》云:“曾侯乍叔姬?邛[女(日/爾)]賸(媵)器”,则为姬姓之曾。他若曾伯陭壶、曾大保盆、曾子仲宣鼎、曾诸子鼎等,则难定其何属。近年湖北省-京山县发掘曾侯墓,葬以九鼎。又一九七七年,随县亦发掘得大量曾国遗物,而此曾国,先秦古籍俱无丝毫记载,疑是楚所封附庸国。#杜《注》:“寻鄫盟。”鲁哀会吴于鄫,见七年《经》、《传》,《传》云“夏盟于鄫衍”是也。#杜《注》:“鄫衍即鄫也。”),推测位置为:东经117.91,北纬34.89(鄫城前村北,有故城遗址)。

“宋”——“商丘”推测位置为:东经115.60,北纬34.38(宋国,商丘-老南关。有遗址,西3050,南1100以上,北1400。东周)。

“鲁”推测位置为:东经117.00,北纬35.60(曲阜鲁国故城)。

“晋”推测位置为:东经111.31,北纬35.62(成六年后,新田遗址,4000万平方米,在同一区域内有6座城址。春秋中期至战国早期)。

“周”——“宗周”——“镐”推测位置为:东经108.74,北纬34.24(沣河东岸斗门镇一带)。

“成周”推测位置为:东经112.48,北纬34.69(瀍河两岸)。

“周”——“王城”——“周宗”——“郏”——“郏鄏”——“京师”——“京師”——“雒邑”推测位置为:东经112.43,北纬34.67(洛阳-西工区为主)。

通宝推:楚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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