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Taylor Branch:高天火柱——MLK三部曲之二 -- 万年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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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测试自由4

在哈蒂斯堡,劳伦斯.盖奥特设计了一种独特的方式来强调自由之夏项目应该保持独立,不要一门心思总盯着种族隔离公共场所:他打算在7月4日国庆节这天举行一次节日野餐。这一天恰逢星期六,中午过后(尽管这天是国庆节,弗农.达默尔仍然要求上午必须干活),占地四百英亩的达默尔农场变成了近二百名民权义工的聚会场地,其中包括从刚刚在孟菲斯结束了培训课程、乘坐长途车赶过来的最后几名自由学校教师。来自北方的志愿者们原本已经做好了陷入恐怖与贫困的心理准备,不成想却碰上了一场举目所见都是自己人的庆祝活动。人们一起乘坐干草车,一起玩游戏,一起听音乐,一起饱餐丰盛的炸鱼与西瓜——这里的西瓜质优量大,密西西比州当地人根本懒得拿刀切,直接磕成两半之后就用十个指头掏着鲜红的瓜瓤往嘴里送。有些新来者高兴地松了口气,其他人则依然觉得有些局促。来自纽约的斯坦利.齐布尔斯基(Stanley Zibulsky)一开始还以为本次派对的东道主弗农.达默尔是白人,后来才知道情况并非如此。这一事实彻底搞乱了他来到密西西比州之前灌输了一脑子的安全准则。齐布尔斯基在派对现场与许多人握了手,还小心翼翼地拆分了一条在他看来造型十分奇怪、被当地人叫做鲻鱼的炸鱼,一边吃一边木然地看着其他运动老手们不小心捅娄子:有一位胆子特别大的非学委义工名叫道格.哈里斯(Doug Harris),此人爬上一辆运送干草的拖拉机,一不小心就开到了达默尔农场的无形庇护界限以外。齐布尔斯基在密西西比州的第一个晚上睡在维多利亚.格雷家的地板上,他身边守着一位怀抱猎枪的警卫员。在接下来的整整十三天里,齐布尔斯基由于恐惧过度而始终没能解过大手。

哈蒂斯堡的自由学校原本计划招收大约一百名青少年,但周一却挤满了六百多名学生,年龄下到八岁,上到八十二岁。造成如此局面的部分原因在于维多利亚.格雷确实很擅长招生,之前正是她为塞提玛.克拉克的领导大会公民学校成功完成了招生工作。这么高的师生比例让紧张的暑期志愿者们感到挠头,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是具有传统教学经验的教师。有一位老师教授的课程是民权运动简史,可是学生们全都没听说过最高法院的布朗案裁决。芝加哥大学的理查德.凯利(Richard Kelly)与杜鲁门政府陆军部长的女儿保拉.佩斯(Paula Pace)各自拿到了一份非洲历史必读书目,在第一次上课之前争分夺秒地阅读起来。有一位学生在基础公民课上将“市长”(mayor)这个词理解成了“母马”(mare),致使课程进度打了个趔趄。一位犹太志愿者在课堂上遭到了学生们的责难:有几个刚到学龄的小孩子坚持要摸摸他的头,否则就不肯听课,因为牧师一直告诉他们犹太人的圆顶小帽下面藏着恶魔的犄角。

公民学校的老师们都会提一个问题:“道路从何而来?”这个问题的用意本来是为了引出公民身份与投票的实际意义,但是学生们却总会异口同声地给出只有一个单词的答案:“上帝。”然后课程就会不可避免地走向漫长神学讨论的岔路。尽管学生们经常不按套路出牌,但是老师们依然发现讨论任何话题都有助于打破师生之间的藩篱。一些老师放弃了原本的讲义,转而在课堂上组织起了歌曲演唱、戏剧排练、经历分享以及辩论。有一个班级找来一辆大众牌巴士车充当只允许白人进入的餐厅,用来测试学生们的应对。一番即兴表演之后,有人批评让黑人男孩扮演警察不够现实,也有人担心暑期志愿者还没赢得学生们的足够信任就去扮演种族隔离主义者的“角色”会导致学生们的抵触情绪。在炎热的夏天,其他老师在户外集会,用留声机播放了康提.卡伦(Countee Cullen)、玛格丽特.沃克(Margaret Walker)和兰斯顿.休斯的诗歌朗诵,学生们忍不住对这些诗歌评头论足,并且创作了大量即兴诗歌。满面肃然的志愿者巴林顿.帕克三世(Barrington Parker III)是一位率先打入司法界的黑人法官的儿子,他在向班上那些未经训练的民间诗人致敬时,情绪激动地说道,他们的表达“远比我们这个社会惯于视为文化的东西更加深刻。”

在哈蒂斯堡的五所自由学校周围经常会有不怀好意的汽车一掠而过。每天都有关于事故的报道。7月6日星期一,在墨西哥湾东南六十英里处的莫斯点,劳伦斯.盖奥特正在一场选民登记集会上发表演讲,突然枪声响起,年轻的杰西.梅.斯托沃斯(Jessie Mae Stallworth)被狙击手打伤。(“我看到一名女性躺在地上捂着肚子,”一名暑期志愿者写道。“她一动不动,看上去活像一尊雕像,脸上挂着恬静的笑容。”)八个受过专门训练的志愿者将民权运动带到了哈蒂斯堡以西约六十英里的麦库姆,这还是自从1961年赫伯特.李遇害以来的第一次。*7月8日周三夜里,有袭击者驾车驶过志愿者的“自由之家”并且朝向建筑投掷了炸弹,将项目负责人柯蒂斯.海耶斯炸得人事不省,斯坦福大学志愿者丹尼斯.斯威尼也被炸成了脑震荡。同样是在周三这天,一群代理治安官在哈蒂斯堡逮捕了罗伯特.比奇牧师,罪名是一条技术性指控:比奇签发了一张小额个人支票,这张支票虽然可以承兑,但在结算过程中“作废”了一小段时间。

*【7月5日,罗伯特.摩西带着明显的恐惧神色在新闻发布会上表示,派遣暑期义工前往麦库姆地区也算是了结了一桩民权阵营拖延已久的心事:要么无视那里的黑人,要么“与他们分担恐惧”。】

民权阵营在J.C.费尔利的电视修理店后面搭建了一处临时营房,地板上铺着床垫,淋浴间里挂着橡胶水管。比奇负责监督前来朝圣的外地神职人员。自今年1月的哈蒂斯堡自由日以来,这些神职人员每周都会轮班来到哈蒂斯堡支持示威。7月10日星期五,种族隔离主义者挥舞着拳头与铅管伏击了比奇手下的一名志愿者,时年五十一岁的阿瑟.莱利维尔德拉比(Arthur Lelyveld),此人来自克利夫兰的费尔芒特会堂。头破血流的莱利维尔德试图沿着一条铁轨逃离现场,但是袭击者开着卡车折返了回来,又把他打了一顿,致使他与斯坦福大学的两名夏季志愿者不得不接受住院治疗,其中一人手臂骨折。袭击者后来被判处罚款与缓刑。当地白人报纸强调这些袭击者全都不是哈蒂斯堡本地人,而是住在县界线对面的柯林斯镇。

在密西西比州南部,夏季项目与暴力迫害相互纠缠的螺旋式上升仍在继续,与此同时并没有人在这里检验新民权立法的效力。麦库姆计划幸存了下来,还开办了一所有三十五名学生的自由学校。尽管锡安山浸信会和其他两座黑人教堂在一周内遭到破坏,但这所学校的学生人数仍在增长。(“七十五名学生在两天内遭到炸弹袭击的第二所教堂门前的草坪上听课,孩子们则在废墟里玩耍,”一名志愿者记录道,“乐观情绪随处可见。”)志愿者丹尼斯.斯威尼和一位来自全国教会委员会的来访白人牧师试图与麦库姆的白人社区进行沟通,但是最终取得的唯一一项成绩就是摧毁了当地一对白人夫妇的社交根基。这户人家的妻子名叫玛尔瓦.海夫纳(Malva Heffner),丈夫名叫瑞德.海夫纳(Red Heffner),紧张不安的夫妻二人同意听一听民权阵营的说辞。可是不成想海夫纳家附近还有一个名为“帮您办有限公司”(Help, Inc.)的民间武装团体。7月17日,斯威尼来到海夫纳夫妇家登门拜访,可是宾主双方刚刚坐下来还没说几句,帮您办的人马就把海夫纳家的住宅团团包围了起来,迫使斯威尼不得不匆匆离开。接下来帮您办又针对哈夫纳夫妇展开了跟踪与骚扰,毒死了他们家的腊肠狗“福斯塔夫”,并且鼓动街坊四邻毫不留情地排斥海夫纳一家,迫使海夫纳夫妇不得不在9月5日永远放弃了密西西比州的故居。海夫纳一家原本在麦库姆生活得相当体面。瑞德曾经为林肯保险公司工作,还在1963年获得过年度最佳推销员的殊荣。玛尔瓦的父亲曾经是州长当年从事法务工作时候的合伙人,她的女儿还曾经摘下过上一届密西西比州选美小姐的桂冠。可是到了被迫搬家的前夕,瑞德已经走到了破产的边缘,玛尔瓦的声望也荡然无存。她哀叹道:“当我去市中心的时候,那些我认识了一辈子的熟人打量我的眼神就好像我感染了麻风病一样。”

瑞德.海夫纳当年是在麦库姆以北的格林伍德上的学,同学之一正是头号种族隔离主义者、杀害梅德加.埃弗斯的嫌犯拜伦.德.拉.贝科威茨。7月15日在格林伍德的弥撒大会上,斯托克利.卡迈克尔重演了他最近一次被捕的场景。“我说,‘没错,黑鬼除了赌博和喝酒什么也不会,但这是谁教给我们的呢?’”他顽皮地回忆起他怎样先发制人地使用了“黑鬼”这个词来抵消逮捕他的警察对他的辱骂。满场听众被他逗得哄堂大笑,他趁机劝导鼓励听众们第二天早上参加格林伍德的第四个自由日。但他的情绪突然又变得阴郁起来,告诫大家千万要小心危险。“谁都别玩悬的!”他高声喊道。选民登记纠察线上的人一个个被点名,以便为接下来的入狱做准备。热情的新来者们欣然欢迎这项任务,将其当作荣誉,卡迈克尔把他们笑话了一通——“你们尽管去,反正我不去。”——但是到了第二天,情况却超出了他的预料。在法院门前,民权活动者们原本十分紧张,不过紧张情绪逐渐被愤怒与激昂取而代之,最后有人发出了即兴的呼吁,要求更多志愿者站出来填补监狱,运动领袖们随即挺身而出。格林伍德警方撕毁了“一人一票”的标语,带走了一百一十一名纠察队员,其中包括卡迈克尔与十三名夏季志愿者。

西拉斯.麦吉在马路对面观看了自由日示威的戏码,同时心里仍然放不下在莱弗洛尔剧院看完一部电影的念头。在格林伍德这样的小镇上,他现在已经成了名人,以至于三名三K党徒在他独自回家的路上认出了他。他们偷袭了麦吉,用枪将他逼上了他们乘坐的卡车,并且发誓要给他一个教训。三名三K党徒们将麦吉押进一座施工工棚,然后就冲着他围攻了上来,两个人手拿铁锹,一个人拿着一块长条木板。惊慌失措的麦吉冲向其中一个人,与此人一起摔倒在地扭打起来。麦吉想要爬出工棚,这名党徒则死死抓住他的一只脚踝不松手,冲着另外两个人大喊:“打他的头!”其余两人抡起铁锹冲着麦吉一顿猛砸,麦吉用另一只脚蹬开了抓着他的那名党徒,然后一路冲回市中心,逃进华盛顿街的一处临时联邦调查局办公室,躲进电梯里面,这才瘫倒在地。根据最新的民权立法,探员们跟着他前去逮捕了这三名三K党徒——这种事在密西西比州还是第一次。当晚在格林伍德麋鹿休息厅,塞拉斯.麦吉闹出来的新事件更是成为了鼓舞人心的故事。

随着激动的情绪逐渐平息下来,原本的弥撒大会变成了员工会议。会议进行了整整一夜,直到天色即将放亮的时候,参会人员还在纠结现在该怎么办。宝贵的人力资源如今纷纷被关进了监狱,为了将这些人保释出狱还需要分散更多的时间与精力。(这次的百余名被捕人员被关押了六天才重获自由)”一位被迷住了的志愿者在家信当中写道:“戴着无边便帽的牧师詹姆斯.贝弗尔……是金的得力助手,比金更强十倍。”贝弗尔提醒联组委的工作人员,在密西西比州组织入狱游行相当于漫无目的的自我惩罚——“除了耗费几千美元的保释金预算,什么效果也起不到”——他还设法将撤退包装成了大胆无畏之举。贝弗尔相信他们应该把自己的困境直接反映给当地民众,并敦促他们让支持者远离监狱,专心推进夏季项目。“贝弗尔说出了我很长一段时间里听到过的最好的意见,”这位志愿者总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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