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左传》本末分章全译 -- 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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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左传本末分章译文101晋平伐齐02/06

《襄十七年经》:

秋,齐侯伐我北鄙,围桃。高厚帅师伐我北鄙,围防。((p 1029)(09170004))(101)

《襄十七年传》:

齐人以其未得志于我故,秋,齐侯伐我北鄙,围桃。高厚围臧纥于防。师自阳关逆臧孙,至于旅松。郰-叔-纥、臧畴、臧贾帅甲三百,宵犯齐师,送之而复。齐师去之。((p 1030)(09170301))(101)

齐人获臧坚。齐侯使夙沙卫唁之,且曰“无死”。坚稽首曰:“拜命之辱。抑君赐不终,姑又使其刑臣礼于士。”以杙抉其伤而死。((p 1031)(09170302))(101)

我的粗译:

齐人因为在我们这儿没占到便宜,于是就在又下一年,我们襄公十七年(公元前五五六年,周灵王十六年,晋平公二年,齐灵公二十六年),秋天,由齐侯(齐侯-环,齐灵公)亲自带兵进攻我们北方属地,包围了“桃”。他们执政的卿高厚则带另一路部队把我们的卿臧纥(臧孙纥,臧武子)包围在“防”。我们这边从“阳关”发一支部队去接应臧孙(臧孙纥,臧武子),开到“旅松”。然后“防”城内的郰-叔-纥、臧畴、臧贾三人率领三百甲士,趁夜晚突袭齐军,把臧孙送过去之后再杀回“防”,于是齐军撤围而去。

齐人俘虏了我们的臧坚(坚)。齐侯派亲信宦官夙沙卫去慰问他,并告诉他“无死(别自杀)”。“坚”(臧坚)趴下对此人磕头,然后说:“拜命之辱。抑君赐不终,姑又使其刑臣礼于士。(感谢您主上肯看顾咱。可主上既要留下咱的命,怎又派个刑臣来抬举咱这“士”呢。)”,于是他竟找个木楔子挖开伤口自杀了。

一些补充:

下面是高厚围臧纥于防相关地点天地图地形图标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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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伯峻先生注“齐人以其未得志于我故”曰:

杜《注》谓去年围成避孟孺子。

杨伯峻先生注“高厚围臧纥于防”曰:

齐分二军,一由齐灵公自帅,围桃;一由高厚帅领,围防。防为臧氏采邑。

杨伯峻先生注“郰-叔-纥、臧畴、臧贾帅甲三百,宵犯齐师,送之而复”曰:

郰-叔-纥即孔丘之父。臧畴、臧贾,臧纥之兄弟。余详襄二十三年《传》。郰-叔-纥等三人本在被围之防城中,夜突围护送臧纥至于旅松,又回至防城守卫。则防外有援师,内有守军。

桥案:臧贾为臧纥之嫡长兄,则臧畴似不应为臧纥之兄弟。

杜预《注》“齐人获臧坚”云:“坚,臧纥之族。”

杨伯峻先生注“抑君赐不终,姑又使其刑臣礼于士”曰:

抑,转折连词,但,然而。赐不终即“曰无死”之变辞。前人说多不瞭。姑借为故,故意。刑臣指夙沙卫,因其是宦官。士,臧坚自谓。使奄宦命士,于当时为非礼,士以为耻。

杨伯峻先生注“以杙抉其伤而死”曰:

杙音弋,小木桩,一端锐而斜者。抉音决,挖也,剔也。伤,伤口,创口。

“齐”推测位置为:东经118.35,北纬36.87(临淄北刘家寨周围有遗址,长方形城,大城西南部分为小城,共2000万平方米;大城:4500╳4000;小城:1400╳2200,300万平方米。大城:春秋战国?小城:战国)。

“鲁”推测位置为:东经117.00,北纬35.60(曲阜鲁国故城)。

“桃”(杨注:“桃”《公羊》作“洮”,同从兆声。地在今山东-汶上县北而稍东约三十五里。#桃,今山东-汶上县东北三十五里之桃乡,亦见襄十七年《经•注》。),推测位置为:东经116.60,北纬35.90(汶上县-军屯乡-南陶村)。

“防”——“祊”(杨注:“祊”,音崩,《公羊》、《谷梁》及《汉书•五行志》引俱作“邴”。方与丙,古音同属邦母阳韵,故从方之祊与从丙之邴,可得通假。祊,郑祀泰山之邑,当今山东省-费县东约三十七里处。余详《传•注》。#郑桓公为周宣王母弟,因赐之以祊,使于天子祭泰山时,为助祭汤沐之邑。#“防”,《公羊》作“邴”,从方声之字与从丙声之字,古音多同(方、丙二字古音同属邦母阳韵),故防、邴得通假。鲁有二防,此时西防尚未为鲁所有,故知此是东防,当在今山东省-费县东北四十余里。世为臧氏食邑。石韫玉《读左卮言》谓“防”字或“祊”字之讹,祊为郑邑而新归于鲁,此时郑告伐宋,鲁会齐而谋之于祊也。姑录之以备参考。),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8.18,北纬35.28(方城镇)。

“阳关”(杨注:杜《注》:“鄆、阳关皆鲁邑,中贰于齐,齐今归之。”阳关在今山东-宁阳县东北八十余里,泰安县南约六十里,并参襄十七年《传》“师自阳关”《注》。#阳关今山东-泰安县东南,详襄十七年《传•注》。),推测位置为:东经117.21,北纬35.99(岱岳区-房村镇-阳关村)。

“旅松”(杨注:鲁师自阳关出动迎接臧纥,至于旅松不进。阳关在今泰安县偏东而南约六十里,旅松则距防不远。),我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8.1,北纬35.3(“防”西不远处)。

《襄十七年经》:

冬,邾人伐我南鄙。((p 1030)(09170007))(101)

《襄十七年传》:

冬,邾人伐我南鄙,为齐故也。((p 1031)(09170401))(101)

我的粗译:

这年冬天,邾人进攻了我们南部属地,他们这是替齐国干的。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注“冬,邾人伐我南鄙,为齐故也”曰:

杜《注》:“齐未得志于鲁,故邾助之。”吴闿生《甄微》云:“邾人伐我,《经》在华臣出奔后,而《传》类于此,足证左氏之文不尽依《经》次序及时月先后也。”

“邾”——“绎”推测位置为:东经117.02,北纬35.31(邾国,邹城-纪王城,纪王村及其东周围,有遗址,近方形城,2530╳2500,南部凸出依山势。东周至汉。当于文十二年迁此)。

《襄十八年经》:

秋,齐师伐我北鄙。((p 1035)(09180003))(101)

《襄十八年传》:

秋,齐侯伐我北鄙。中行献子将伐齐,梦与厉公讼,弗胜,公以戈击之,首队于前,跪而戴之,奉之以走,见梗阳之巫皋。他日,见诸道,与之言,同。巫曰:“今兹主必死,若有事于东方,则可以逞。”献子许诺。((p 1035)(09180301))(101)

我的粗译:

又过了一年,到我们襄公十八年(公元前五五五年,周灵王十七年,晋平公三年,齐灵公二十七年,宋平公二十一年,卫献公二十二年、卫殇公四年,郑简公十一年,曹成公二十三年,杞孝公十二年),秋天,齐侯(齐侯-环,齐灵公)又率兵来进攻我们北方属地。

在此前后,晋国执政的卿中行献子(荀偃)正准备率兵进攻齐国,出发前,他做了个梦,梦中,他和三年前被他杀了的厉公(州蒲,晋厉公)吵架,没吵赢,那位“公”(州蒲,晋厉公)用戈打他,把他脑袋剌(lá)了下来,掉到他脚前,他跪着把脑袋捡起来安上,然后用手捧着脑袋跑路,路上还碰见“梗阳之巫皋”。醒来后,过几天,他又在路上遇到“梗阳之巫皋”,两人说起来,竟做了同样的梦。

于是那位“巫”(梗阳之巫皋)告诉他:“今兹主必死,若有事于东方,则可以逞。(本年“主”您就会去世,要是您对东方用兵,倒可以成功。)”,献子(中行献子,荀偃)向他作了保证。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注“秋,齐师伐我北鄙”曰:

“齐师”,《谷梁》作“齐侯”。杜《注》云:“不书齐侯,齐侯不入竟(境)。”则杜所据《左氏春秋》作“齐师”不误。

杨伯峻先生注“中行献子将伐齐,梦与厉公讼,弗胜”曰:

荀偃杀晋厉公,见成十七、十八年《传》。

《成十七年传》:

晋-范文子反自鄢陵,使其祝宗祈死,曰:“君骄侈而克敌,是天益其疾也。难将作矣。爱我者唯祝我,使我速死,无及于难,范氏之福也。”六月戊辰,士燮卒。((p 0897)(08170301))(077)。

晋厉公侈,多外嬖。反自鄢陵,欲尽去群大夫,而立其左右。胥童以胥克之废也,怨郤氏,而嬖于厉公。郤锜夺夷阳五田,五亦嬖于厉公。郤犨与长鱼矫争田,执而梏之,与其父母妻子同一辕。既,矫亦嬖于厉公。栾书怨郤至,以其不从己而败楚师也,欲废之。使楚-公子茷告公曰:“此战也,郤至实召寡君。以东师之未至也,与军帅之不具也,曰:‘此必败!吾因奉孙周以事君。’”公告栾书。书曰:“其有焉。不然,岂其死之不恤,而受敌使乎?君盍尝使诸周而察之?”郤至聘于周,栾书使孙周见之。公使觇之,信。遂怨郤至。((p 0900)(08171001))(077)。

厉公田,与妇人先杀而饮酒,后使大夫杀。郤至奉豕,寺人孟张夺之,郤至射而杀之。公曰:“季子欺余!”((p 0901)(08171002))(077)。

厉公将作难,胥童曰:“必先三郤。族大,多怨。去大族,不逼;敌多怨,有庸。”公曰:“然。”郤氏闻之,郤锜欲攻公,曰:“虽死,君必危。”郤至曰:“人所以立,信、知、勇也。信不叛君,知不害民,勇不作乱。失兹三者,其谁与我?死而多怨,将安用之?君实有臣而杀之,其谓君何?我之有罪,吾死后矣。若杀不辜,将失其民,欲安,得乎?待命而已。受君之禄,是以聚党。有党而争命,罪孰大焉?”壬午,胥童、夷羊五帅甲八百将攻郤氏,长鱼矫请无用众,公使清沸魋助之。抽戈结衽,而伪讼者。三郤将谋于榭。矫以戈杀驹伯、苦成叔于其位。温季曰:“逃威也!”遂趋。矫及诸其车,以戈杀之。皆尸诸朝。((p 0901)(08171003))(077)。

胥童以甲劫栾书、中行偃于朝。矫曰:“不杀二子,忧必及君。”公曰:“一朝而尸三卿,余不忍益也。”对曰:“人将忍君。臣闻乱在外为姦,在内为轨。御姦以德,御轨以刑。不施而杀,不可谓德;臣逼而不讨,不可谓刑。德、刑不立,姦、轨并至,臣请行。”遂出奔狄。公使辞于二子曰:“寡人有讨于郤氏,郤氏既伏其辜矣,大夫无辱,其复职位!”皆再拜稽首曰:“君讨有罪,而免臣于死,君之惠也。二臣虽死,敢忘君德?”乃皆归。公使胥童为卿。((p 0902)(08171004))(077)。

公游于匠丽氏,栾书、中行偃遂执公焉。召士匄,士匄辞。召韩厥,韩厥辞,曰:“昔吾畜于赵氏,孟姬之谗,吾能违兵。古人有言曰‘杀老牛莫之敢尸’,而况君乎?二三子不能事君,焉用厥也?”((p 0903)(08171005))(077)。

闰月乙卯晦,栾书、中行偃杀胥童。民不与郤氏,胥童道君为乱,故皆书曰“晋杀其大夫。”((p 0904)(08171201))(077)。

《成十八年传》:

十八年春王正月庚申,晋-栾书、中行偃使程滑弑厉公,葬之于翼东门之外,以车一乘(shèng)。使荀罃、士鲂逆周子于京师而立之,生十四年矣。大夫逆于清原。周子曰:“孤始愿不及此。虽及此,岂非天乎!抑人之求君,使出命也。立而不从,将安用君?二三子用我今日,否亦今日。共而从君,神之所福也。”对曰:“群臣之愿也,敢不唯命是听。”庚午,盟而入,馆于伯子同氏。辛巳,朝于武宫,逐不臣者七人。周子有兄而无慧,不能辨菽麦,故不可立。((p 0906)(08180101))(077、083)。

杨伯峻先生注“公以戈击之,首队于前”曰:

戈为勾兵,钩敌人之颈,能断其头,故荀偃梦其头坠于其前。队同坠。

下面是晋国古都博物馆藏上马墓地所出铜戈的图片,出自《晋国古都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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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是太原-金胜村-春秋大墓出土之赵孟作御戈的图片,出自《赵卿春秋大墓,文物精美墓主身世迷离(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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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是西周晚期晋公戈的图片,其十九字铭文为:“唯(惟)四年六月初吉丁亥晋公乍(作)岁之荣(?)车戈三百”,图片出自《晋公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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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伯峻先生注“跪而戴之,奉之以走”曰:

仍戴其头而捧之,防其再坠落。

杨伯峻先生注“今兹主必死”曰:

今兹,今年。《晋语八》云:“三世仕家君之,再世以下主之。”其意三代为大夫家臣者,称大夫为君;一代或二代为大夫家臣者则称为主。但就《左传》而论,则不尽如此。成公以前,于大夫俱称君。襄公而后,则对大夫屡称主。不仅家臣于大夫称主,如此巫皋于荀偃,又如曲沃人于栾盈,成鱄、魏戊于魏舒,史墨、公孙厖于赵鞅,皆非家臣,亦皆称主。甚至栾祁于士匄,父也,于栾黡,夫也,皆称主。秦-医和于赵武,卫-太子蒯聩于赵鞅,他国之人也,亦称人为主。即同列之人,亦有称主者,如士匄于荀偃、赵鞅于荀躒是也。

杨伯峻先生注“若有事于东方,则可以逞”曰:

逞,得志。荀偃虽死明年二月,乃是周正,晋用夏正,周正之明年二月,实夏正当年之十二月,仍合“今兹主必死”之言。

“晋”——“新田”——“绛”——“绛县”推测位置为:东经111.31,北纬35.62(成六年后,新田遗址,4000万平方米,在同一区域内有6座城址。春秋中期至战国早期)。

“梗阳”(杨注:梗阳,晋邑,即今山西-清徐县治。#梗阳在今山西-太原市-清徐县。),推测位置为:东经112.34,北纬37.61(清徐县南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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