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Taylor Branch:高天火柱——MLK三部曲之二 -- 万年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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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三十五,“我们看到了巨人……”1

五六名全国媒体的记者直接从大西洋城的冲突现场来到了天气炎热、民风刁蛮的佐治亚州丹尼斯维尔县(当地人口共计三百六十二人)采访勒穆尔.佩恩谋杀案的审判。记者.保罗.古德看到法院门前草坪周围的楼房外墙上一共悬挂着二十三块可口可乐标语牌,草坪上还有一块碑石,上面镌刻着本地医生克劳德.朗在1842年进行了美国第一例乙醚麻醉手术的事迹。法院外墙有一道露天楼梯,通向法院二楼露台,因为法院严格执行种族隔离,二楼是黑人区。但法官还是进行了一次非正式的审判,在法官席上称赞了当地妇女俱乐部为为本周活动准备午餐菜肴的服务。

控方传唤了一连串的联邦调查局探员出庭作证,借以证明三K党二二四号支部平日里如何耀武扬威到处施暴。一名辩方律师听到证词之后却漫不经心地嘲笑道:“在佐治亚州恐吓有色人种并不是犯罪行为。”二二四号支部所在的修车厂的厂主赫伯特.盖斯特——州大陪审团拒绝对他提起诉讼——在法庭上声称,尽管他曾经给出过誓后陈述,但是现在他却将证词内容忘光了。洛蕾塔.拉基沉默地坐在证人席上,对于法庭要求她发言的指示充耳不闻,但她却无法忍受辩护精神病学家的证词。这位精神病学家声称她丈夫詹姆斯.拉基的供词源自不正常的“偏执型人格”的错觉,究其根源或许是因为拉基的头型不正并因此感到焦虑焦虑,所以他才会作证指控自己的朋友。休庭的时候拉基夫人在走廊里喊道:“医生,你是不是想说我丈夫疯了?”

辩方首席律师在9月4日星期五这一天进行了陈述。在差一点不到两个小时的陈述当中,辩方律师将被告与整个地区都描绘成了趾高气扬的大人物们的受害者,而佩恩中校与他的两位战友反而成了加害者。首席律师总结道:“虽说我不是军官,但我们都知道军官们的待遇不错。”在结语当中——“眼下我气得五内俱焚”——辩方的协理律师告诫陪审员们切莫逆来顺受,而是要挺身反抗“联邦政府不计其数的资源”与“成群结队嚎叫不休”的联邦爪牙们。这帮人从联邦调查局总部倾巢而出来到佐治亚州,奉行着同一条指令:“‘搞不到白肉就别回来!’”当天晚些时候,陪审团前往一处卡车休息站吃了晚餐。经过八十七分钟的合议,他们宣布被告塞西尔.迈尔斯和霍华德.西姆斯无罪。受辱的州当局随即中止了针对拉基的单独谋杀审判。当地法官H.C.埃克尔斯(H. C. Echols)抱怨说联邦调查局的起诉浪费了“本县数百美元成本”,而且还向联邦调查局转述了自己收到的许多恶意信件,信中扬言要将联邦调查局“从地图上抹去”,甚至就连远在日本横滨的分局都不放过。*J.埃德加.胡佛回复称本案由佐治亚州负责起诉,联邦调查局仅仅扮演了协助角色。

*【埃克尔斯写道:“这些信件……令我忧心忡忡。”他还批评了联邦调查局的工作方式:“我个人认为,你们的探员无权向盖斯特先生送上生日蛋糕……”】

当地探员打电话向联邦调查局总部报告了案件审理的具体情况:周五晚上八点四十五分,陪审团吃过晚饭回来了;十点十二分,判决下达了。胡佛经常下令将有关佩恩审判的情况通报发送给白宫的沃尔特.金肯斯。9月4日也是罗伯特.肯尼迪辞职之后尼古拉斯.卡岑巴赫正式成为代理司法部长的第一天,当天早些时候他写信给约翰逊总统,声称密西西比州新成立的联邦大陪审团“肯定会引起人们的猜测”,认为联邦调查局已经破获了内斯霍巴县民权义工三人组遇害案件,但是他强调警告总统“事实并非如此”,要知道大陪审团只是乔.苏利文督察调查“执法人员与其他人相互勾结”时所采用的工具。这封警告信针对的正是约翰逊本人,因为热切的总统曾经公开预测密西西比三尸案件即将成功告破。

在同一个周五的亚特兰大,马丁.路德.金原本正在一边享受稍纵即逝的家庭生活一边筹划两周以后觐见保禄六世教皇的事宜,没成想一通电话打断了他原本的活动。电话是从重量级拳王穆罕默德.阿里的迈阿密训练营打来的,通话人是金的老相识、曾在1960年帮助他从阿拉巴马州逃税审判当中惊险脱身的芝加哥律师昌西.艾斯克里奇。近来艾斯克里奇又成为了伊斯兰国度最高领袖以利亚.穆罕默德的代理人,代表以利亚打了好几场不甚光彩的宗教自由官司,包括以利亚的儿子华莱士因为拒服兵役而入狱的案件,以及伊斯兰国度企图购买芝加哥公交车车身广告位遭到拒绝的案件。目前艾斯克里奇正在依靠以利亚的支持忙着为阿里更换商业后台。皈依伊斯兰教之前的凯瑟斯.克莱的职业活动由路易斯维尔的商业集团负责打理,艾斯克里奇则打算为如今的阿里另寻一位东家。一番寒暄之后,艾斯克里奇让自己的两位著名客户通了电话。金祝贺年轻的拳击手新婚大喜,阿里则邀请金牧师赏光出席他与桑尼.利斯顿的复赛。根据联邦调查局的窃听记录,阿里随后向金保证,他“一直会与MLK保持联系,MLK是他的兄弟,(阿里)百分百支持MLK,但是与此同时又不能冒任何风险。”心情愉快的阿里敦促金“照顾好自己”并且“小心那帮白人”。

将近五年后,在得克萨斯州某法庭上,这一通礼节性电话在巨大的秘史暗室的屋门上撬开了一道裂缝。此时阿里已经因为拒绝参加越战被剥夺了重量级冠军头衔,他的上诉律师则质疑联邦调查局窃听可能影响了政府针对阿里的刑事起诉。联邦调查局的证人R.R.尼科尔斯(R. R. Nichols)作证说,1964年9月4日的这通电话是尼科尔斯在监听金本人时截获的。这标志着联邦调查局首次正式承认了针对金或者民权运动进行窃听。胡佛立即发起了全方位反击,公然否认了尼克尔斯的证词。他给专栏作家卡尔.罗文(Carl Rowan)贴上了“种族主义者”的标签,因为罗文在文章中如实指出联邦调查局窃听了金的酒店房间,“一直跟踪(他)直到他遇害为止。”他声称任何未经指明的监视活动都是由已故的罗伯特.肯尼迪一手策划的,而且金一贯行踪可疑活该遭到监视。他开除了尼科尔斯,理由是尼科尔斯在联邦调查局俄克拉荷马分局全体人员都保持沉默的时候非得满嘴跑舌头。通过上述行径以及其他数不清的恐吓,胡佛总算压制住了公众对这个耸人听闻的话题的猜测,阻止了机密的进一步泄露。直到1975年——也就是胡佛去世三年后——国会才开始调查联邦调查局针对金与民权运动的秘密运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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