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斯大林格勒-保卢斯不突围(三) -- dahar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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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关于保卢斯

显然大哈瑞兄对于我们这些站在旁边胡说八道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还是不大满意的。但透过斯大林格勒战役这些纷繁的细节,甚至透过二战欧洲战场历次战役的细节,我们可以提炼出一些共通的东西。

二战中,欧洲战场真正的玩家,就是英德苏美。其中有三家,是带有意识形态上的狂热,把这场战争,当作“圣战”打的。

英国民族的特征,就是刻板和庄严。他们看起来不那么狂热,但在“不列颠空战”中,英国佬不管三七二十一死磕的劲头,表现得很清楚。

苏联就不用多讲了,“神圣卫国战争”,这个提法代表一切。

德国呢,真正带有党军色彩,带有完全的意识形态狂热的,是战斗党卫军那几个师。德国国防军的狂热性也有,但薄弱了很多。

美军是狂热性相对最差的,但架不住人家实在是“钢多”。而且杀人杀顺手了,很过瘾的,美国男人的人性中,也不乏这种兽性。

保卢斯的问题在哪里呢?就是他个人不具备狂热性。这个人,算计得太清楚太细腻,科班参谋出身嘛,思路跟一个30年资历的老会计差不离。这种人可以打“顺风仗”,但打不了“顶风仗”,打“顶风仗”很可能会打成“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我们就按大哈瑞兄的战局进程分析来说。

保卢斯突围/撤退的第一次机会是在11月23日合围形成之时。这时他不肯突围,第一,手里还是有点实力的,心里不太慌。第二,元首亲谕,谁没事给自己找不自在?第三,曼施泰因没准备好接应,轿夫没到我不上轿子。

这次是最容易跑出来的,之所以不跑,不能把责任完全推到希特勒头上,保卢斯自己不想跑,占了很大的因素。

保卢斯的第二次突围机会是从11月底至12月11日。那时曼施泰因还是没准备好,曼施泰因是12日开始出击的,出击时还是没有完全准备好,仓促/提前发动。

突围的最后机会在12月19日至23日之间,此时曼施泰因已经施尽全力,离包围圈只有48公里。曼施泰因展开这次毫无意义而且消耗极大的行动,仅仅是为了接应保卢斯突围,也就是为兄弟两肋插刀。但是保卢斯仍然表现了极大的消极态度,他的借口很多:

1)保卢斯报告,他手头可以使用的坦克仅有50辆,油料仅够坦克行进20公里------这恰恰表明了保卢斯不知兵。装甲部队的通例,是基层瞒报油料数。如果他自己下部队,把坦克连长们找来亲自谈,那么凑起40辆坦克跑35公里,是相当可能的。

2)保卢斯强调,能够抽调的突围兵力8到10个营,因为包围圈内的部队都不满员,所以保卢斯的突围部队也就5千人上下------这里要讲一讲,从政治角度讲,跑出去几千人的意义,就是苏军无法打成“歼灭战”,第六集团军的建制没有被全歼,军旗没有倒。这就为德军在战役结束后,虚报战况留下了余地,德军可以说跑出来5,6万人,自愿留下断后而被歼仅仅3万余,苏军宣传的战果是捏造的。

突围到底能不能成功?你要想清楚,突围就是“回家”,战士们会不会超常规地发挥出潜能?就算我回不去了,我拼死也要掩护我的战友回家,这样的战斗意志是什么?

纵观整个斯大林格勒战役的后半场,就是德军越来越困难,越来越可怜,越来越绝望的半场,我们会发现,保卢斯完全看不到一点激情。他肯定害怕,恐怖,但他没有把绝望恐怖转化为求生激情的能力和动力,更不要说感染和激励部下。他勉力维持着一个容克军人可怜的体面,但他的体面,是有一个坚强的后盾的,就是:他料准了苏联人不会把好不容易俘虏的第一个德军上将怎么样,他自己肯定死不了。

所以,如果在12月19日黄昏开始,保卢斯派副将带领10个营突围,而曼施泰因的接应部队在40公里外点燃大火,不断发射照明弹,为突围部队在夜暗中指明方向,部队就是散大戏,放羊了,有一口气,爬也要爬到有火光的地方。夜暗之中,苏军兵力多,反而容易误伤友军。而保卢斯自己指挥留下无力突围的守军,守几天是几天,最后在苏军冲入指挥部前自杀------这样的演绎,显然对保卢斯身后的名誉,是一个最好的选择了。

保卢斯始终没有同命运抗争的勇气,他的被动还只是体现了一个普通水平的懦弱------虽然这样的懦弱在高阶将领身上是非常可耻的,但毕竟我从来没有认为他有资格担当如此重大的责任,就不责怪他了。崔可夫可以吓住他,希特勒可以吓住他,曼施泰因稍一犹豫他就松了口气可以不必折腾自己了,这样一个人,你对他还能有什么想法?

但是,在失败的最后关头,他不选择自杀,这就是不可原谅的无耻了。30万把身家性命非常信赖地交给他的子弟,一步步被带到这个田地,最后被俘9万,在战俘营仅仅存活下来几千。30万人变成几千,这是你的同胞,你的子侄,你应该给他们一个机会,愿意回家的,回家吧,我解开对你们的束缚,让你们为了自己的命运,自由地施展,尽全力拼搏一把,哪怕路上如此艰险,你们倒下的时候至少离家更近了一步。元首的严令,个人的毁誉,此刻还有什么意义吗?

大哈瑞兄可以继续说明当时他是如何的纠结,他高贵的内心是如何地挣扎,但显然他并没有领会“我的奋斗”,没有领会“斗争”这个词的涵义,哪怕你强调58次也是没有用的。

以当时德国的软实力档次/硬实力体量,德国是不配奋起而争天下的,但既然怒发冲冠凭栏处,就只能疯狂地向前,我命由我不由天,冲到哪里是哪里。在斯大林格勒,很明显,苏军在一寸一寸地把匕首刺进第六集团军的胸口(就是《拯救大兵瑞恩》里那个镜头),而保卢斯的挣扎,是象征性的,表演性的,只是最后演完一个容克军官应有的逼格而已。

军人是需要一些精神的,有了某种精神,不可能或许会变成可能;没有这种精神,不可能永远就是不可能。

这场史诗般的战争,是一个恐怖,狂乱而又壮阔的历程。一个人,终究是要死的,有些人选择疯狂的死法,不管他们杀伐的动机有多么邪恶,他们所表现出来的无畏,和无私的气概,我们后人还是不要去践踏。

在命运巨大的磨盘碾压下,少数人,不能以成败论英雄,但多数人可以。

保卢斯就是一个贱人。当时的德国,大概有太多这种做作的贱人了,所以元首根本就不应该跑出来折腾这么一圈。就像他最后自己说的,既然战败了,就证明德意志民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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