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Taylor Branch:高天火柱——MLK三部曲之二 -- 万年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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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西贡,奥杜邦,塞尔玛6

根据联邦调查局的统计,共有一百六十一名学生列队走出布朗礼拜堂,参加了周三下午的塞尔玛游行。依照当地的游行条例,他们三五成群安安静静地前进着,安全地经过了威尔逊.贝克警长身边,来到了法院门前的人行道上。然后他们突然就从怀里掏出了一条条小幅标语,内容包括“让我们的父母投票”以及“吉姆.克拉克是个笨蛋”等等。过去几天塞尔玛的白人社区一直在向克拉克治安官施压,要求他采用冷处理策略将抗议活动活活闷死而不是动辄火上浇油,因此一开始他将学生们晾在了一边不予理睬。但是与此同时他又叫来了两辆黄色校车停在关键位置,挡住了驻扎在阿拉巴马大道对面的记者们的视线。学生们注意到了克拉克对于新闻的敏感,于是就分出大约一半人马绕过街角,站到了劳德代尔街的人行道上。克拉克随即移动了一辆校车,再次挡住在了学生与记者之间。像这样水来土掩的拉锯战——《塞尔玛报》将这一幕称作“一场可笑的‘藏住示威者’游戏”——反而激起了现场记者们的兴趣。治安官只得再次退进法院去找法律顾问拿主意。

下午两点五十四分,克拉克带着一条新计策走出了法院。“都给我挪动挪动!”他向学生们喊道。他的手下们将学生排成一列向东引导到了阿拉巴马大道的中央。他们穿过宽阔的街道,经过市政厅的监狱,一路向前走去。有学生们询问他们要去哪里时,治安副官们喊道:“你们不是想游行吗?今天让你们游个够!”到了西尔凡街,克拉克警长没有向左转弯将学生们送回布朗教堂,而是快步驱使队伍向右转,沿着阿拉巴马河的转弯走到了塞尔玛城外。一部分治安副官拿着警棍与电牛棒在队伍后面驱赶学生,另一部分治安副官则开着警车夹住了队伍的两侧,克拉克治安官与其他几人都坐在警车里。在治安副官们的三面逼迫之下,队伍的前进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干脆飞奔了起来,径直跑过了考茨比-卡迈克采石坑。

治安副官驱赶着学生们顺着沿河路往上游跑了两英里,来到了一座桥边。克拉克部署了一名后卫阻挡摄影记者与私人车辆接近队伍。在队伍前端,一群群学生开始逃进难以追赶的野地里,有些实在跑不动的学生干脆停下脚步呕吐起来。日后联邦政府将会举行一场听证会来澄清克拉克治安官是否违反了只得在法院周围维护宪法秩序的强制令。一位名叫莱莎.梅.斯托弗(Letha Mae Stover)的学生在听证会上作证说,当时她摔倒在地,一名治安副官赶上前来用拳头猛捶她的后背让她继续跑。她告诉这位治安副官再打也没用,自己横竖跑不动了。学生队伍在桥附近一英里的区域里溃散开来,有些人瘫倒在地,也有些人奔逃四散。于是克拉克返回了城里,一本正经地宣布自己原本打算逮捕这帮逃课学生们并将他们押送到到六英里外的警队兄弟会去严加管束,没想到在半路上他们就全都“设法逃窜”了。

星期三晚上的弥撒大会人头攒动。赛拉斯.诺曼发誓要奋起反对克拉克治安官将儿童当成牲口驱来赶去的做法。金亲自报告说塞尔玛已经让约翰逊总统“意识到了我们的呻吟……意识到我们的渴望。”接下来到了午夜,运动领导层在火炬汽车旅馆召开了战略会议。非学委领导人在会上对金提出了质疑,因为金十分痛苦地建议贝弗尔取消针对登记花名册的抵制。他声称花名册是朝向积极方向迈出的一步,尽管的确只是一小步。艾凡赫.唐纳森则认为这只是联邦法院做出的空洞承诺,并且指出现在普通黑人居民依然要首先闯过电牛棒的阵势才能走进法院。金表示抵制运动招致了大量负面舆情,比方说美联社的报道就认为“黑人不知道他们想要什么”,他们亟需将运动从负面舆情当中解脱出来。非学委领导人考特兰德.考克斯进一步指出,接受花名册就等于断送了不会签名的文盲黑人成为选民的指望。金和安德鲁.扬主张让塞尔玛休息一下,在附近其他县搞些大动作,“以便让登记法案获得通过”。这项主张引发了更加激烈的争议,争议焦点在于谁有资格在战略决策过程当中代表塞尔玛当地人发言。会议纪要当中仅仅出现了两名塞尔玛当地人的名字,一位是L.L.安德森,另一位是F.D.里斯。两人都抱怨说自己在领导层里遭到了排挤,就因为他们两个是布道人。

到了黎明前夕,非学委党团终究还是投票决定不再抵制花名册,并且表示他们希望抓住每一个获得足够选票的机会,从而尽早将克拉克治安官赶下台。金则动身前往蒙哥马利赶乘清晨航班飞向密歇根州举行筹款演讲。他在路上给克拉伦斯.琼斯打了电话,要求对方起草一份演讲稿,主题是反对他所谓的黑人和犹太人之间的关系“恶化”。此外他还向琼斯发泄了一通针对非学委领导人日益增长的不满。他告诉琼斯,眼下的情况根本就是1962年奥尔巴尼运动的再现。当年非学委曾经指控他只会下山摘桃子,最辛苦的基础工作都是非学委完成的,公共关注却全都落到了他一个人身上。在金看来,越是那些在塞尔玛待得时间最少的人越不待见他。这些人不仅缺乏理性,而且还没有“政治时机意识”。每当他咬紧牙关不肯公开发表意见的时候,这些人却总会冲着热切的媒体市场大吐苦水,丝毫不考虑后果。*为了安抚金,琼斯主动提出愿意去请求哈里.贝拉方特再主持一场金与非学委之间的休战会议。

*【这一周的《华盛顿邮报》刊文称,有年轻人指责金“试图依靠‘打一枪就跑’的方式来解决种族问题……往往满足于象征性的胜利……经常进监狱却从不久待……身段过于灵活……”】

冲突的激情对黛安.纳什.贝维尔造成了最严重的打击。她丈夫此时正在县监狱里发烧。囚犯们传出消息说,治安副官们不顾2月份春寒料峭,端着水管往牢房里喷水,而贝弗尔的直言不讳与剃光的脑袋尤其让他成为了治安副官们重点关照的目标。她曾在火炬汽车旅馆支持丈夫抵制花名册并且大声表明了自己的担心,认为放任花名册的存在将会给农村地区文盲率高的县区树立一个坏典型。但是与此同时她还要忍受朋友们投来的目光。许多人都知道贝弗尔并不忠于他们的婚姻,而且还惯于打着非暴力的幌子为一系列沾花惹草的行径找借口。贝弗尔常说仇恨和暴力源于缺乏爱,接下来又声称自己通过在床上解决缺爱的“矛盾”给予并且获取了充沛的能量。他毫不掩饰地勾引过不止一位运动同伴的妻子,而且还专门趁着同伴蹲监狱的时候下手。

儿童被迫强行军事件加剧了塞尔玛的紧张局势。黑尔法官向执法部门施压要求恢复大规模逮捕,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人则认为礼貌的隔离要比电牛棒更有效,还有一篇热切的社论敦促当地居民不要随随便便就倾心于不管不顾的强硬派们“在全世界观众面前出洋相”的做法。*威尔逊.贝克默许非学委工作人员偷偷越过河流去援救受伤的学生,并且表示“我也是人。”贝克一方面威胁克拉克不得再次轻举妄动,否则他就要亲手将克拉克扔进监狱;另一方面他又警告学生们绝对不准在他家住宅周边地区发动示威,谁要是胆敢惊扰贝克夫人的安宁,他就宰了谁。

*【《塞尔玛时代周刊》的编辑们宣称:“我们即将做出一项决定,本市或其他任何城市的居民还从未面临过如此重大的决定。”】

周四上午,运动阵营再次发动了一轮学生游行,人数是周三那次的四倍,使得运动精神大为高涨。与此同时黛安则心急火燎地试图营救贝弗尔,因为监狱里的医生刚刚诊断他的发烧其实是病毒性肺炎的症状。她一边打电话叫记者一边不断纠缠塞尔玛当地官员,终于将贝弗尔转移到了实行种族隔离的伯韦尔医院。接下来她与伯纳德.拉法耶前往医院探望贝弗尔,却震惊地发现贝弗尔被手铐锁在病床上,病房门口还堵着一名治安副官。就像1961年自由乘车运动的时候那样,黛安给司法部打了好几通电话,终于得到了司法部方面的证明信:用手铐将就诊犯人锁在床上违反了医院的程序,即便对于杀人犯而言也不例外。黛安的攻势迫使克拉克治安官在周五黎明之前做出让步,下令去掉了贝弗尔的手铐。当天早上克拉克因为胸口痛而摔倒在地,后来被诊断为体力透支。《纽约时报》的周六头版刊登了一张照片,照片当中是一位名叫理查德.布恩(Richard Boone)的领导大会义工,此人头戴一顶贝弗尔风格的无边便帽,与一群参与运动的学生们一起跪倒在克拉克就诊的沃恩纪念医院门外,祈祷克拉克治安官早日恢复健康。《纽约时报》报道称:“阿拉巴马州反对为黑人投票设置障碍的街头示威就这样结束了第四周的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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