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在《五千年》版面发了一个主题帖 -- 本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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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我将加在最后的段落

(以下文字,最后会翻译为英文,加在《巅峰之战(英译)》的末尾,现在贴在这里,供各位老友审核,有无明显的文史错漏。论点的部分,我这是一家之言,只要大家觉得没有大的毛病,我会基本保持此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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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Guys,谢谢你读完了以上的故事。既然已经到这儿了,Uncle Ben想跟你聊聊中国作为一个国族国家(China Nation)的历史,放心只会再占用你15分钟左右,不妨碍你接下来去刷TikTok。

我先说我的结论:中国传统的主流哲学,China Main Traditional Philosophy, (CMTP, mostly Tao & Confucianism),有其先天的缺点。在刚刚过去的150年里,中国人民切身体会到了这些弱点带来的伤害,并终于找到了克服的方法。

这个克服方法非常简明:持续向外部世界学习,永远不再固步自封。

这个电影非常有用,请你随后抽时间看一看:

外链出处

(一)

以清晰的历史考古为依据,四大古文明中,中国应该排第三或者第四。中国可考据的文明史长度为4200年,公元前有2200年,公元后有2020年,差不多是沿公元为折线,把一张纸对折了一下。

按专家的话,一个成熟的古代文明,有几个条件:

一,有自己的文字。

二,有城镇的生活形态,而不仅仅是郊野的农村散居形态。

三,会冶炼青铜器。青铜的熔点低,会冶炼青铜器,代表着摸索进了冶金技术的大门。

4200年前,中国人达到了这三条,成为四大文明之一,也是传承至今没有中断的唯一的古文明。传承没有中断,也暗示着中华文明的前后变化不是太剧烈,这既是值得骄傲的事,也是值得伤心的事。

我们也常说,中华文明有5000年历史,那就要说到,在这清晰的4200年之前,还有800年左右的预备时期,这800年里,有6个重要的领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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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是炎帝(神农),他是农业专家和草药医学家,并开始教会族人利用火。炎帝的部落,过渡到了农耕文明的初期。

跟他同时代的,还有黄帝和蚩尤。黄帝的部落还以畜牧和狩猎为主,擅长冶炼和弓马。古代农业的收获效率不高,作物品种少,所以中国的农业,直到明朝末期,一直有三个特点:

一,反对酿酒,历史上多次全社会禁酒,因为酿酒太浪费粮食。

二,直到明末,中国历代的总人口数,在最好年景应该不会超过6000万人(这个数据,在学术界还有争论,我们暂且采信)。直到清朝中叶,玉米和番薯输入中国,人口才开始过亿。

三,耕种主粮之外,农民家庭必须伴以养殖(鱼/鸡/猪)和植桑织布等等副业,才能糊口。所以通常称为“农桑”。

在炎帝时代,即农业的初期,从一张白纸开始,开垦荒地/营建水利的劳动量更大,人口又稀少。农田的单产,在满足农耕家庭生存所需之外,剩余很少。那时的“井田制”,8块私田围绕一块公田,大家先干完公田的活,才能分头去私田里耕作。这间接说明,当时农业生产中,公府能从农家抽到的合理税赋,也就是11% (1/9)左右,再多也压榨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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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畜牧和捕猎,如果运气好,一个骑手一夜能得到一个农户半年的收成,而且食物中蛋白质更多,猎户家庭,不分长幼,会长得更强壮。但是游牧的收获不稳定,而且肉类无法长期储藏,一旦连续几季由于气候或水草的变化,猎物稀少而产生饥荒,拥有战马猎狗和青铜兵器的黄帝部落攻击炎帝部落,试图夺取农民的粮仓供自己过冬,是自然的想法。而炎帝部落一旦战败,本族农民就会饿死,抵抗也很激烈。

黄帝最后征服炎帝部落,炎黄统合后,黄帝转而与蚩尤开战。蚩尤也拥有青铜冶炼技术,地盘大到足以吃掉黄帝,因此黄帝打得很辛苦。由于是黄帝部落发明了中文文字,据说黄帝在攻击蚩尤部落失利后,向本族人民造谣说蚩尤是个很难征服的大怪物,并把中文里最不好的两个字,蚩尤,来命名这个可怕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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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诋毁,有可能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FAKE NEWS。

蚩尤被黄帝击败后,一个统一的国家出现,而且周边再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威胁它。随后尧/舜/大禹按顺序执政,埋头内部事务,走完了这800年的准备期,中国成为合格的古文明。我们从这里跳过1600年,快进到公元前5世纪。

德国哲学家 Karl Jaspers,后来在回顾“公元前500年”到“公元前300年”这段时期,称其为Axial Age,就是人类思想史上的支柱/脊梁型大师,都是在这一时期产生的,他们有:释迦摩尼,孔子,老子,苏格拉底,柏拉图,阿基米德等等。

而且不可思议的是,这些大师产生了奇妙的分工:

古希腊的哲学家们,思考“人与客观世界的关系”。

古印度的大师,思考 “人与神的关系”。

中国的思想家,思考“人与人的关系”。

5000年来,全人类的思想结晶,毫无疑问,不止这三个主流门派,但只有这三个学派存续下来,原因只有一个:这三个地理概念,都代表着强大而单一的国家。以强国的地位和资源,保护了本土的精神文明成果。

就是说,一个文明要能自由生长,外部条件很简单:一个牢固的温室,供幼苗长大。中华文明传承5000年,就是因为温室从来没有彻底垮塌。

(二)

农耕的低产出问题,迫使中国社会做第一个重大的抉择:重农,还是重猎(牧)?

当时中原大地,就是今天的北京周围,从降水/植被各方面看,还是有维持猎牧的条件的,虽然这个宜牧环境后来维持的年份不太久。

中国先民做了明智的选择:重农。

因为农耕的收获稳定,能储藏多年,可以长途缓慢地运输,救济偏远各地的灾荒。而且农业社会居住安定,农余时间多,适宜派生出其他事业,比如手工业/文化事业。

重农,就必须提高剩余产品的比重,就是在农家留下自己家庭的口粮后,还有尽可能多的剩余收获,能向官府交税,或拿去集市上交易(从而支撑城镇经济)。

在大禹治水等等一系列大规模的抢时间式劳作,以及春秋战国的紧张混战后,随着人口越来越密集,中国社会用一种较为积极的细致管理方式(以儒家为核心的多种本土思潮),迭代了上一代的消极治理方式(河图和道德经为代表的道家),来提高农作剩余率。

儒家的解决方法,总的是两条:

一,等级秩序下的“仁”。这就是儒家强调的周礼+仁(克己复礼曰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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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孝。

这两种处世原则,不是神奇的农业技术,不能增加农田的收成,但可以用软实力驯服人民,也减少藩属对中央的反叛,从而降低社会管制成本,在收成总量不增加的前提下,尽可能节省出最多的剩余收获,而且政府能够用较低的征召成本,把这些微薄分散的民间剩余资源集中到中央,经办横跨数县数州的,比较大的工程,从而在风调雨顺时预作准备,确保整个文明在将来的低潮期能继续存续。从这个角度说,孟姜女的牺牲,某种意义上是值得的,因为一个巨大的国防工程(办大事),使得中国即便在随后衰弱混乱的时期,也多少能吓阻北方异族的南侵,从而保护了更多的孟姜女。因此,中国文化中,对于个体权利的认知,对集体利益的高度珍惜,从一开始就与希腊文化不同。

(三)

等级秩序下的“仁”,本质上是“稍微讲道理的孝”;“孝”,就是完全不讲理的“礼”。

中国文化讲的“孝”,是“愚孝”,而且非常刻意地强调,必须是“愚孝”,只能是“愚孝”。所谓“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或者“可怜天下父母心”,礼制上属于低等级的“子女”,无权批评或者违抗高等级的“父母”。

这就形成了中国隐晦的“孝道种姓制度”,也就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印度的种姓制度下,生为贱民,此生是无法改善的;中国的“孝道种姓制度”,虽然强调了君或者父,可以为所欲为,但你作为“子”,在家庭里终有一天是可以熬到“父”的位子的,媳妇是可以熬成婆婆的。

中国社会,直到清朝末期(1900年前后),识字人口,也只占总人口的1%,也就是只占男性的2%左右。这说明,在一个高度稳定的农耕社会里(农耕技术和农具可以千年不变),由于拒绝向外扩张,拒绝看一眼新生事物和外来事物,于是大多数宗族/家庭,他们每天,每个季度,每个年底年初,所要面对的“经营决策”,比如何时播种何时收割,是年复一年雷同的。绝大多数情况下,其他新增决策(以今天的眼光看)是微不足道的,比如宗祠里谁先上香祭祖。这些决策,与其争吵,不如交给一个“父”,一个族长,武断地决定。决定再不完美,也是一个决定,就可以推下去办事了。

这种宗族内部的愚孝,推广开来,就是一个县,一个州,甚至整个国家的管制,也可以由“君父”一言而决,下面愚忠愚孝,明知不妥,照办就是,偌大国家,断不至于垮了。

这样做,决策的错漏概率很大,但管制的成本比较低。皇权不下乡,一个县十万人口,从知县到衙役,编制上看,吃皇粮的没几个人。至于说决策的错漏概率大,由于中国周边没有像样的威胁,所以只要国运尚可/边境安宁,老百姓还活得下去,错的决策,不良后果也未必马上爆发,胡来的皇帝未必马上就遭到“现世报”,比如嘉靖和万历。

这套礼教想要维持千年,需要几个条件:

一,下对上,要“(忠)孝”;上对下,要“慈”,所谓“父慈子孝”,不能老是上边的无底线欺负下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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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每个社会人,不论贵贱,要自觉讲文明讲礼貌,追求“君子国”的理想,发自内心地克制自己,自律。

二,勤劳,同时也节省。社会的物质产出,基本够用,稍有盈余,才能追求精神文明。

三,文弱。人民不允许尚武,这样政府暴力部门的开支就小。

整个社会,比如说一个县,追求“民风淳朴”,翻译成今天的白话,就是:因为大家勤劳苦干,收成还过得去,官府的赋税(皇粮国税)也乖乖地缴齐,没有抗捐抗税等等动乱。于是上上下下,都过得安安稳稳。

一个勤力踏实的人,在他当晚辈当子民时,假如君或者父,对他还是挺慈爱的。那么等他老了,自己当父亲/族长/首相了,也容易体谅下一辈,难得糊涂,睁眼闭眼,大家一团和气好了,反正自己也没几天活头了。所以中国文化里,特别强调“自己的面子”,“别人的面子”,“冤家宜解不宜结”等等,反对冒险和试错。

一个好的儒学学生,就等于是哈佛MBA的毕业生,就像刚下流水线的机器人,他的抱负,谈吐,都已经被编码设定好,经过国家考试的选拔后,优等品可以觐见皇帝或者首相,随后被任命为帝国的某一级别的职业经理人。至于他所熟读的教科书,居然是1800年前出版的,这没任何坏处。在他们的眼里,中国在此前的1800年里就没有变过,此后的1800年就更不会变了。

(四)

儒家这一套治理方式,把中国农耕社会改造成了一个单一的封闭大车间,一个FACULITY,内部高度精密流畅地运转,源源不断产出剩余成果,从粮米布匹到儒学学生。

秦汉这两个皇朝,是“大中国1.0版”,此后经历了汉末动乱,人口锐减到10%,三国时代略微恢复安定后,到了南北朝。此时我们要重点提一个国家,就是电影《木兰》的背景时代,北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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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是公元220年,来自北方草原的异族,鲜卑,建立了北魏,统治了中国北部的汉人。他们立刻面对了上面我们提到的同样问题:重农,还是重牧?

鲜卑人不懂农事,所以一部分将领建议杀光汉人,把耕地改为牧场。但农耕社会在儒家的驯服下,已经成为一个单一的大车间,它的产品剩余率相当诱人。为什么要杀掉生金蛋的鸡?

北魏刚刚20来岁的孝文帝在汉族血统的祖母冯太后支持下,决定依靠自己手里微薄的资源,开创一个新的模式。农耕的汉人社区能提供稳定的财政收入和大量生活用品,但是汉人文弱。于是孝文帝建立了“二元国家”,国家北部的游牧民继续放牧,南部的汉人则提供徭役。从牧民中征兵,北魏建立了一支小而精干的常备军,一旦遇到大的战争,常备军不够用,国家再大规模动员(此时就是《木兰》里的故事,北魏与邻国柔然交战,木兰等等被紧急征召的后备兵必须自备兵器/马匹和马具,立刻到兵营报到)。木兰应该不是农村汉族,而是鲜卑族,或者鲜卑化了的汉族牧民。

这个新模式,必须解决文化融合问题,于是孝文帝毁掉鲜卑简陋的文化,从语言/服饰/通婚/迁都,全面倒向更高级的农耕文化。在这里,农耕文明与游牧文明做了一个交易: 新国家的外交/军事和名义上的统治权,归少数人口的游牧民族的上层;游牧民(包括汉族和其他族)的普通人口,则不负担国库税赋和劳役,只提供兵役,劳作之余受到一定程度的供养。

这一模式,开启了隋唐帝国的辉煌年代。但是在民族融合中,北方游牧民族作为征服者,食利者,整个民族在获得明显的经济供养的同时,往往伴随着迅速的(上层)腐化和(下层)文弱化,渐渐被另一个更强大更远离农耕精致文明的蛮族所取代,比如蒙古征服大金国。而汉族农耕经济体,则像一个被不断转卖的奴隶-----他的手艺,使得他不大会被主人杀死,但他又不能靠自己的力量就摆脱被奴役的身份。

儒家成功驯服了汉民族中的极大多数人, 把劳作的人民粘合在一起,铸造成了类似工蜂或者工蚁的社会结构体,当这个“蜂窝”被外来异族征服后,征服者固然有机会彻底毁掉这个经济体,但面对如此大的利益诱惑,没有一个征服者能下得了手。这类诱惑,在麦克阿瑟1945年进驻东京时,是高度类似的。

从此后,中国社会里的文明和文化,不再是以儒家为核心的“战国百家学派”的独占性局面,而是几次发生大规模的文化混血和生物基因混血。接下来凡中国各朝代,外患少比较安定的,基本是“中式农耕文明”与“北方游牧文明”联合管理国政的结构,比如隋唐,元,清。

形成这个局面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中式农耕文明”过于斯文自闭,即便在最占优势时,也无力或无意征服“北方游牧文明”,或开海疆而拓土;“北方游牧文明”则过于简陋, 即便在最占优势时,在寻机武力征服“中式农耕文明”后,也无力或者更坦白说,舍不得,彻底摧毁这个高度精致成熟的“半奴隶制的中式农耕文明”,最后结局必然是“拿来为我所用”。

这种互相依赖才能共同生存下去的状态,一直持续到清朝末期。清朝是中国最后一个皇朝,也是最特殊的一个皇朝。

首先,创立清朝的满族,并不是像蒙古族那样自傲的历史的北方游牧大民族,所以满族的历代君王,没有历史恩怨的包袱,能灵活务实地处理与各个邻居民族的关系。

其次,满族开始统治中国时,本身人口不过100万左右,可动员的纯满族军队大致只有10万人,满族想统治整个中国超过5000万汉人,比唐纳怆在2016年胜选,机会还要渺茫。这使得满族一开始执政,精神就非常紧张。他们一方面尽可能争取汉族部分精英的支持,一方面则比较警惕儒家文化发展到明朝后期已经展现出的种种无能,腐败,和对时代越来越不能适应的顽固。事实上,如果是明朝的皇帝们遇到鸦片战争,中国人今天已经亡国灭种的可能性要更大。

第三,满族表现出的强悍和不畏艰险,使得清帝国作为中国最后一个帝国,拥有了远超明帝国的广大国土,征服了蒙古族,藏族,以及西部的穆斯林土著。今天中国拥有的疆域,就是继承自清帝国的进取和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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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清帝国虽然有闭关锁国的倾向,但最基本的对外贸易,还是认真维护的,这带来几个好处,A,高产农作物品种引入,使得中国人口数达到数亿的级别。B,通过丝绸瓷器等等出口,获得大量的白银顺差,政府对农业税赋的依赖程度降低,对占国家绝大多数的农民来说,“永不加赋”成为清帝国的一个得民心的国策。C,整个清朝,没有倭寇扰乱东南沿海。所谓倭寇,就是武装商船,允许他们做海运生意图利,他们就是商;封关禁海,他们无可糊口,就是寇。D,人口激增和外贸顺差,使得清帝国可以组建更大规模的陆军,并使用进口火器(红衣大炮),从而在西部的拓疆和固守,得到保障。E,清帝国的中央政府的人员组成,始终是二元化的,满族官员(对皇帝自称“奴才”)和汉大臣(对皇帝自称“臣”)常常分庭抗礼,高级官员从来不是铁板一块,多数时候皇帝居中平衡,谁弱扶谁,避免了明朝群臣一起逼迫皇帝的局面。在国家既定国策碰壁,不得不锐角转弯时,皇帝手里也有另一批原先被压制的开明官员,可以立刻启用。比如极端仇外的满族高官导致的“八国联军”事件之后,清廷不再完全抗拒立宪,跟朝中尚有一批可信赖的汉族官员可用,有很大关系。

总的讲,“西欧殖民文明”向中国施加巨大压力,使得清王朝即便集中了“中式农耕文明”与“北方游牧文明”的合力,也无法抵抗时,“中式农耕文明”才放弃了在火器面前奄奄一息的“北方游牧文明”(驱除鞑虏,恢复中华),以单纯的“汉民族自信”为最内核的信念支撑,开始独自寻找出路。而汉人能顺利摆脱满族统治,过渡到中华民国,清帝国培养和储备了大批涉足“洋务运动”的汉族官员和知识分子,是最基本的条件。

汉民族带领其他少数民族(包括满族在内),在全亚洲诸国都被殖民被肢解的恐怖气氛包围下,寻找出路,在四处碰壁后,最后只剩下两条路:要么联俄(社会主义),要么联美(资本主义)。在1840年后的头110年里,“中式农耕文明”经常很难堪地表露出它的缺陷,但在最后关头,却表现出令人惊异的潜质:它先后吸收了这两种制度。

这两种制度是高度对抗的,互不兼容。但中国忍受了巨大的机体排斥反应后,最后达到了“一国两制”的境界:在一个经济体里,同时容纳了两种制度,当然这两种制度并列安放在“中式农耕文明”的基座上时,都被修剪掉了最能扎伤对方的基因。

所以,在今天的世界上,一共有三种社会制度:社会主义制度(朝鲜,古巴);资本主义制度;(还不是很成熟的)混合制度。

混合制度下,整个社会充满了互相的指责,以及试图驱逐对方的各种努力。正如狄更斯所说的“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因为任何一件微妙一点的事,一派人会欢呼,代表了今天是最好的时代;在另一派人看来,则正好说明这是最坏的时代。表面看起来,似乎一模一样的情况,现在在美国也在发生。但令人惊异的是,在中国,这种争执不是理所当然成为一种内耗,而是形成了中国社会继续前进的内生性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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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完全回避那种无谓的争论-----“为什么同样是玫瑰花,我是双色的?”。双色只是一种特殊,一种罕见,并不是畸形,不必自卑。这就是中国文化特有的“遇事乐观,温和,存在即合理,摒弃激动和极端”的特质。

在此前2000多年里,“中式农耕文明”暴露了它的缺点,也展示了它的优点,通常是一半对一半,一场踢平的足球赛。但直到今天,我们才发现,它的优点确实压倒缺点,因为它在各种外部打击下,被逼到尽头,最终被激发出独一无二的优势------能虚心容纳整个世界。

1900年,中国文化表现出歇斯底里的自闭和仇外;100年后,中国人变成最愿意向外部世界开放,对外部世界和新生事物最渴望探索的民族,并且民间能容纳各种矛盾的思潮。

中国人的勤奋,自律,上进心,务实,以及越来越自信-----这几个优点的光芒,在这个时代旺盛起来,弥补了他的其他缺点。

我无法解释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为什么会发生?或许你们这一代,可以解释,只要你们有兴趣,再难的题目,也有可能解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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