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梁山好汉的籍贯和出身(二）－山西篇 -- 燕人

前文说到关西汉鲁达路见不平，三拳打死镇关西，与史进和李忠分头逃离渭州。水浒书中说他

他心慌抢路，不知不觉来到辽宋边境的代州雁门县，即如今的山西代县地方。仔细想下，东方是京兆府（今西安地区）通商大邑，南方是汉中山地，西北方向是宋夏交战前线，只有东北辽宋边境这个方向人烟稍少。水浒后书中宋江多次提到在边关上一刀一枪取个功名。鲁达现是负罪之人，也只有这一条路改变现状。然则为何他不直接去夏宋前线戴罪立功？他本是老种经略帐下军官，现负罪名，与老种经略面上”须不好看“。鲁达逃往代州，是他的下意识举动，却体现了他的职业军官素制。

从陕西往山西行，首先要过河。我国古籍中”河“特指黄河。黄河决定了中国北部几个省份的划定。黄河从内蒙地（其实也是我国核心故地）南流，至陕西山西河南三省交界处大拐弯向东流。陕西与山西隔河相望。河水之东就是山西，所以古代山西地区曾经被叫做河东。南北向的太行山脉将华北分为东西两部分。山西位于太行山之西，所以又名山西。黄河东流后，河水之南是河南地。河水之北与太行山脉之南的中间平原地区，汉时叫河内，是经济发展从关中东移的重要地区。到唐宋时期，河南的洛阳／开封成为国家政治中心。河内地区成为首都的北方屏障战略重地。唐时叫做河阳。唐后期和五代时期，这里是重要战场。黄河流出河南地向北时，大致上成为今天河南与山东的分界线。但是黄河在历史上多次泛滥改道。北宋时黄河故道流经今天的河北地区，北宋时的河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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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陵渡远眺

秦晋之间著名渡口有几个，最著名的是陕晋豫三省交界处的风陵渡。现在风陵渡成为交通枢纽。在网上看到此地黄河大桥风光壮丽，值得一游。其次是唐朝时期修建的蒲津渡，遗址在今天的山西永济境内，唐宋时期的蒲州。此渡口乃是浮桥。人车马皆可迅速过河。唐朝时铸造的四只大铁牛作为固定浮桥的着力点，至今犹存。这两个渡口都在南部的京兆府方向。所以金老父女和鲁达都不可能走此路。在京兆府和延州／延安府之间有一个古老渡口龙门渡。金老父女有可能取这条路。因为过河之后就是河东大郡晋州，今天的山西临汾地方，历史文化名城，人商鼎盛，有利于城市艺人金老父女卖唱谋生。鲁达大概取北行，绕过延安府，在河东道石州离石县过河，即今天的山西柳林县三交镇地方，也是一个古老渡口。当年工农红军为抗日东征，主力部队在此地渡河进入山西。刘志丹将军率部过河后与敌人激战，即捐躯于柳林县。柳林县与河对岸陕西之间有多处可摆渡处。鲁达更可能是在附近找个人烟稀少的野渡。

鲁达狂奔了四，五十日，一路来到雁门。此地离边境不远，他有些放松警惕，竟然在市中心逗留。多亏被先到此地的金老发现，把他拽到安全的地方。却原来金老得到一个东京旧邻的帮助，在此地为女儿找到一个阔佬做妾，因此安顿下来。金老父女对鲁达千恩万谢，端的是真心实意。金老这个女婿是个有趣人物，大概是全书中除了赵官家之外第二个姓赵的。我看这个赵大官人是施耐庵先生为赵皇帝特制的民间影子。首先此人“也爱刺枪使棒”，与鲁达等江湖汉子有共同语言，正是赵官家老祖宗赵匡胤一杆哨棒打遍天下四百军州的遗传。其次他敬重鲁达好身手讲公义，因此见面就施拜礼－水浒后书中宋江也是如此待人，让江湖汉子甘心拜服－隐然有领袖之风度。鲁达是爽直汉，当即承诺“但有用洒家处，便与你去”，便是赵官人领袖风度的回报。他出手豪爽大方。特别是送鲁达剃度，为鲁达开了逃生之门。不过，在民主政治实现之前，朝廷与江湖／建制派与民间人士，毕竟是两条路。在鲁达化身的鲁智深第二次大闹五台山后，书中说赵大官人“好生不然”。这个官人只能够有限度地容忍才能之士，是施耐庵所设想的皇帝能够给与江湖汉的最佳态度。鲁智深在五台山的故事虽表现为喜剧，其根底却是如猛虎入笼的英雄，一身材力无处发泄的苦闷心理。《红楼梦》中贾母贺寿，宝钗点戏醉打山门》，因为贾母喜欢热闹。在网上查了，原来《醉打山门》这出戏在若干种地方戏如昆曲，京戏都有演绎。贾家贺寿，听的应该是昆曲。

鲁智深在五台山收拾齐整，提了新打制的禅杖和戒刀，怀揣智真长老的推荐信，要南下河南开封府大相国寺挂单。路人见了，果然好一个莽和尚。施耐庵老先生写到这里犯了难。怎末样安排鲁智深从并州南下，却跑到青州地，大闹桃花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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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禹时代九州略图

还要从华北地理说起。前面说太行山脉分割华北平原。太行山脉南端却是东西走向，是河南与山西之间的天然界线。如果说关中／陕西是帝皇第一风水宝地，那末并州／河东／山西就是天下第二帝皇出身地。山西的地理形势优越。如果发生内战，真是易守难攻的好地方。从地图上看，西边以黄河与陕西为界，东边以太行山天险与河北为界。南边也是太行山余脉与河南为界。太行山与河南河北交界处只有若干山谷可供出入，即史书上记载的“太行八陉”。只有北边没有天然屏障。所以山西北部以大同为首几个城市历来都是中原王朝对付游牧民族犯边的重镇。金人崛起后两路分兵侵宋。东路军直下河北河南。西路军即从大同进入山西，攻取太原后南下河南，与东路军会师于开封。如果河东不取，则南下金军必有宋军从太行东出而腹背受敌之忧。日本侵华时也复制了金人／满人战略，从内蒙地进入山西。必须说日本人研究中国历史地理透彻，确是一个可重视的敌人。１９３６年初的红军东征即体现了毛主席高度的军事战略。如果没有国民党腐败政权阻挠，红军能够在７７事变前进入山西，则国共联军雄踞山西，北拒日寇，伺机东出太行，华北局势必然有根本改观。蒋记国民党真民族罪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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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时期的地理略图

从山西到河南有三条主要路线。五代时距宋不远，就以后梁后唐交战场地为例解释下这三个路线。东路过河北。那是唐末河北三镇的割据军阀领地，时而投梁，时而从唐。后唐军每从河北的井陉东出太行，再从河北南下河南或山东。这条线路的好处是出井陉后，都是平原，便于大规模骑兵驰骋。最终后唐灭后梁即是走此路线。如果在百度地图上查看汽车路程，这也是最佳路线。西路是太原－临汾－运城－三门峡方向，可以到达洛阳的西部。这条路去洛阳比较绕远，但是距长安较近。后唐始祖李克用在攻打黄巢军时常路过这条线路。中部是最直接的线路，从太原到潞州泽州一线。潞州对梁晋双方来说都是最重要的一个战略支撑点，也即是古代的上党地，今天的长治地方。后唐有两次失去潞州，被后梁军直达太原城下。幸亏太原城坚固，后梁军久攻不下解围而去。对后梁而言，潞州一失，泽州（山西晋城）必危。从泽州过太行陉就是河内平原东部的怀州（河南泌阳地方），再无天险可守。过河之后，洛阳开封近在咫尺。

五代后梁前期略图

如上所说，鲁智深从五台山下来南行，最可能的路线就是取中线，五台山－平定军（阳泉地方）－辽州（左权地方）－潞州－泽州－怀州，过河到达开封府。不过这样走，近则近矣，他就不能大闹桃花山了。鲁智深取东路行也有可能。从井陉出山西可直达真定府，今天的石家庄下属正定县，是个好地方，有许多古迹留存。从真定府南行，过邢州（邢台地方）－相州（安阳地方）－卫州（新乡地方），距开封也不远了。但是这条路与青州也没有交合处。我查了中国历代关于青州的说法，大致位置都是在今天山东的济南以东地带，以齐国旧都临淄为中心。宋时的青州州治在益都县，也是当今山东的青州市。距离东路经过的河南地还是比较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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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兵南下路线略图

从书中文字看来，这座桃花山和桃花庄坐落在太行山脉中比较合理，位于山西与河南之间。

桃花庄刘太公听得智深从五台山来，即特别尊崇，则这桃花庄确应位于三晋大地上。鲁智深看太公烦恼，便相问缘由。这段对话体现出鲁智深绝非不通世故之人。

得知太公被此地强盗强迫嫁女后，鲁智深豪侠之气又起。不过这次不能像在渭州那样直接就要去暴打，鲁智深须拿出和尚做派让刘太公放心。

小霸王醉入销金帐这段故事也是脍炙人口的喜剧。开始小霸王周通进庄，小喽啰齐贺奏乐，有几分农家办喜事儿的气氛。他看到新房里黑洞洞便道，“你看，我那丈人是个做家的人；房里也不点盏灯， 由我那夫人黑地里坐地。明日叫小喽啰山寨里扛一桶好油来与他点。”虽然他占山为寇，却保持了庄户人家之间的互相理解。他被打后落荒而逃，却连马缰绳都忘记解开，是一个山西土著小毛贼举止。

这引出了打虎将李忠与鲁智深的重逢。在二人相认前，鲁智深嘱咐庄客，“你等休慌。洒家但打翻的，你们只顾缚了，解去官司请赏“。显然是良民对于强盗正义凛然的态度。但与李忠相见后把手言欢，却吓坏了桃花庄刘太公。

这却是为何？强盗和强盗也是不一样的。梁山好汉所秉持的主旨是”替天行道“。但是上梁山前，不是每个好汉都能替天行道。显然此地的小霸王，无论出于甚麽原因上山为盗，其强娶民女的行为与恶霸地主本质无异了。所以有鲁智深这样梁山好汉的核心来教训他，帮助他进步。

李忠引见鲁智深与周通，案座次坐下，鲁智深便用大哥口吻劝道：“周家兄弟，你来听俺说。刘太公这头亲事，。。。你依著洒家，把他弃了，别选一个好的。原定的金子缎疋将在这里。你心下如何？”周通哪敢不依。－这与后书中宋江劝王矮虎一个腔调，只话事人有不同的震慑力－鲁智深见小霸王折箭起誓才作罢。

鲁智深与李忠周通二人相处不是甚得。我看还是因为智深与这二人出身背景不同，行事方式有差别，而且智深对李忠早有成见，

我读描写明朝太监魏忠贤故事的明人小说《梼杌闲评》。其中有一段魏忠贤未入宫前，去北京看望在政府中枢做事的结发兄弟。返乡时，这兄弟即劝魏忠贤多住几日，待有人求他办事儿的时候收他几百两银子给魏忠贤做路费。魏忠贤欣然接受。可见这种做法也是通常人情。智深只是性急。他又面薄，－不面薄，在关西打杀郑屠后直接去延安府找老种相公，何至于跑路－抢了桃花山山寨里的金银器皿后，不愿与李周二人相见，从后山山坡滚下山去。周通见了山草痕迹道：”这秃驴倒是个老贼！“。虽是骂人，其实有钦佩之意，因大家都是不依常理，反体制的”贼“也。这是梁山好汉聚义的基础。李忠和周通算账分钱的细节不是赘文。它再次表现了小团体的互助精神。

鲁智深离了桃花山后，在废弃的瓦官之寺险些着了两个强人的手脚。这两个强人一僧一道，本事与鲁智深类似，身份也是出家人，行事也不守良民规矩，其实就是江湖绿林之人。－老和尚语：”把这出家影占身体！“－但是与梁山好汉相比，最明显的不同处是这两人的自我享乐，不讲公义。如智深饿急，也抢几个老和尚的粥吃。但听得老和尚再次抱怨三日未吃饭，便放下不吃。这是他心底的至善，也是水浒好汉整体的公义精神写照。－金圣叹在此评”实是智深不喜吃粥，非哀老和尚数言也。“。此言不但见识差极，他个人对梁山义士怀有阶级偏见，也是原因。－寺里的和尚们三日没得饭吃，那两个强人却有鱼有肉，美酒女人相伴。智深的性急再次表现出来，听风便是雨。本待相打，却被那僧人生铁佛崔道成几句话骗了。等他醒悟后与两个强人一通厮杀后，智深体力不支，只好丢了包裹在废寺中，先逃命要紧。正在他进退不得的时候，巧遇了史进。二人见面不相识，皆因智深粗卤不记得人的长相，而他自己剃度了，全非往日摸样。不过史进还是听出熟悉的关西口音，与李忠再会鲁智深一样的过程。

原来史进在延安府未寻到师父王进，遂横越北中国认识社会。在北京大名府（今日河北大名县地方）诺大个都市也未寻得生活，盘缠花尽，正打算回关西华州少华山找朱武等兄弟。这一年来的社会经历，让他明白他这样的不愿循规蹈矩的非－体制者（出身地主却不愿务农）只能在体制外寻生活，成为不情愿的反体制者。智深遂与史进联手，将瓦官寺两个强人杀了，取回内有师父推荐信和抢来的金银器皿的包裹。

二人连夜南行。正所谓返乡路短，兄弟情长。出了太行山区，大概到了孟州（今河南焦作地方）附近，是个岔路口。后书也要提到此地。智深拿出金银器皿与史进分了，各祝珍重。史进投西去，智深往南来。开封府就在不远处，过河就是。

禹时期九州略图

舜时期十二州略图

东汉时期略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