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茗谈189：妈已经服 -- 本嘉明

我发现收藏这篇的河友比较多，显然大家是当作一个知识点来看待的。那我多说几句。

我以前说起过，我尽量不在帖子里掺杂英文，但有时候为了标记知识点，会写上中英文的名词或者外国人的人名，这样如果河友对这个名词（这个事物）感兴趣的话，可以以这个为起点，自己去检索，就是打开一扇窗的作用。当然这也是为我自己留个记号，因为时过境迁自己也会忘。

（一）

妈航仍然是好公司，妈爸爸不是一点没有道理，不是一点也没有委屈。

问题只是一个字：度。

妈爸爸吃亏就吃亏在他没有一个过硬的专业背景，但好也就好在他没有一个过硬的专业背景。大数据这个神器，他拿了到处试错，也搞“河马生鲜”，也搞“犀牛智造”。但是小额消费贷暴利，起效快，就先出头了。

在一开始搞小贷的时候，重庆黄市长也替他把关了，中央主管单位也乐于给个机会，各方都倾向于大胆闯，才到今天。

我们还是那个比喻，一堆废矿渣，平均里面有1%的黄金，要不要想法子提炼出来？不是只有妈爸爸想到，其他人比他早想到的，肯定有。但是，这个矿渣是分档次的，头部一小部分有5%的含金量，值得开采；其余的含金量低于1%。所以即便有这个回收提炼的技术了，从盈亏账上算，不值得回收，因为你辛辛苦苦把所有技术关节都打通，把产线建立起来，把人员培育好，得，那5%的富矿渣已经提炼完了，接下来怎么办？

妈爸爸去做了，是因为他故意不想“5%的富矿渣一旦提炼完了，接下来怎么办”这个问题，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有新技术，他自己不搞技术，所以他敢于幻想。他的投资人们也故意不想“5%的富矿渣一旦提炼完了，接下来怎么办”这个问题，车到山前必有路，没路跳车打新股------你死在那儿的时候，我早就变现离场了，干我鸟事。

这就是现代“高科技风投机制”造成的，普遍的急功近利。稍微受到一点“企业责任，社会道德”牵绊，你最多只能混到第二名，第二名死起来可比第一名要麻溜多了。

到今天，“未收入人群”中，那5%的矿渣已经被提炼完了。刚刚开始提炼时，当然只捡这5%的优质矿渣，同时提炼的产能刚起步，供求平衡，所以那时是一片蓝海。到了今天，提炼生产线搭建过剩，优质矿渣也耗完了，监管部门的态度也“晴转多云”。

投资人的态度是：赶紧上市，赶在下雨前回家数钱。这个抢收韭菜，确实有点诈骗的味道，而参与这个诈骗案的，也包括妈航的全部持股员工。暴利面前人人都热爱犯罪，这是现代社会的优良品质------这个小猪不纹上身，你都不配叫做“社会人”。今天，懂妈航上市这个猫腻的人大几千，都是专家，都是行内精英是吧？没有老总一声断喝，谁肯出来点破？争先恐后喝口汤。

从业者（不光是妈航，也包括其他那些“大型正规平台”）的态度是：开始强行提炼含金量低的废矿渣，围猎那些无辜的小朋友。卖小贷是不是卖毒品？这就是“度”的问题，卖小贷给头部那5%含金量的消费者，让他们在银行求贷无门之下，在利率比妈航们更高的民间高利贷之外，多一个融资途径，这不是卖毒品。但是，卖小贷给“低于1%含金量的次级消费者”，等同于卖毒品，因为你卖给TA本来不属于ta的消费能力和消费习惯，这会从起跑线上毁了他们的一生。现代商业，有非常多的道行，就是“通过毁你来赚钱”，你能不能躲过，完全靠你的自律，什么国家/法律/正义，帮不到你。但那些小朋友真的很稚嫩，妈爸爸你没有儿子的吗？？

(二)

具体说说这个87页的季报。

老实说，大多数地方我也看不懂。但有几件事，我是知道的。

一，第一部分（前25页），我们称之为“硬数据”，因为恪守“借贷必平衡”的黄金准则，这一块的数据，你没法造假。

什么意思呢？这个地球上本没有数字，每个数字都是虚拟的/人造的，都是人类在头脑里“造”出来的，从这个角度说，任何数据都可以造假，Cook而已。但是，在季报第一部分，由于数学的第一美感（平衡性）在这里是受到“刚性尊重”的，因此贸然变换一个数据，很可能在往下隔开五个报表的远处，引发一个亚马逊丛林里的风暴。

西方的经济实体，包括银行，没有那么高尚，如果造假有用，他们照样造假，不然怎么有安能丑闻？但在小日子还过得下去的岁月里，在这季报的第一部分里，你故意去撒一个小谎，很多时候是作死，因为要圆了这个谎而花费的精力/资源/法律后果，是完全不值得的。

所以，基本上你可以信任这25页。

二，那么此后的“第26页到第87页”呢？

相信我，那些撰写报告的高级分析师们，他们殚精竭虑想把事情做到完美的，很多人每天工作到半夜一两点，很多人长期失眠/抑郁，等等吧。这里每一个数字，背后都代表巨大的劳动量，甚至代表一两个“药渣”倒下。

但是真的很遗憾。此处略去数百字。

我们这么比方，一个罪犯在街上打劫，跑了。警察过来现场，询问在场的目击者。目击者是个好公民，他非常想精确生动地描述那个可恶罪犯的面貌，公民是近视眼还散光，但他不断在配最好的眼镜，几乎每个月都升级眼镜，所以我们广大市民希望他还是能看清楚罪犯，那么以后我们大家也能躲着走。

问题是罪犯的智能非常高，他会“变脸”。目击者快要把自己逼到精神错乱了，还是不能准确地描述罪犯，永远慢了一拍。

市长高度表扬了警长和目击者的努力，同时也遗憾地指出，“变脸黑帮”是我市保持“最先进生产力”的主要抓手，没有罪犯了，警察不会进步，好市民们不会进步（你们要多多赚钱才承受得起每月例行的打劫），我市就会被淘汰，就会锈；更何况“变脸会社”给我们市里也交税的。只慢了一拍，比起隔壁西红市，我们还算OK的。

那就这样吧，散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