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宿命难逃,命运玩笑 -- xx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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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第120章 古画出世

到了京城,哪有不去侍奉师父的道理。

我带给徐大师的礼物是黄玄葵配的丸药和那幅快碎了的大和尚古画、不知作者是谁的古画轴。鉴定古画,是师父最拿手、也是最愿意做的事,买那幅古画时就有这个意思。

徐浮尹大师把书画视为一生的挚爱,把鉴定视为技术和品格的考验。他常言“鉴定是一门科学,要实事求是。”不少人曾用重金收买他,希望他指假为真,他皆断然拒绝。

我万分小心地先把那幅和尚画拿出,平放在师父的画案上,当师父看着我异常谨慎的动作,便怦然心动;第一眼看到大和尚古画的画面时,便震惊地说不出话来,身体有些摇晃。我赶快上前扶住他老人家,给他输气,让他平静。

徐大师审视久久,不惜弓下身,把眼睛靠到画的近处去看细部,当他费劲抬起身,长叹一声,才把目光从画上收回,眼中全是庆幸和惋惜。实际上他老人家只看了一眼,心中便有数了,不过是为了细细欣赏罢了。

师父扭过头,对我说:“徒儿啊,你可知道这幅画的来历?”

大师这话问的,我怎么可能知道画的来历呀,便老老实实地回答:“弟子不知,就是看是一幅很古的画,恰逢其会,遇到便买下,反正是咱们老祖宗的东西。”

老人家笑了,“你这孩子,懂的不多,运气不错,也忒敢出手了。你是越残的画越敢买啊!”

“师父,您要知道,我是按‘残’求真啊,不残的画,怎敢出手呢?”这话说的很快就打脸了。

徐大师一下正色说道:“徒儿啊,现在为师要和你说的是,”“是”音还加重了,“这幅残画是唐代画家卢椤枷所作,是著名画家吴道子的弟子。名头大吧!”

“啊!”我惊得大叫一声,然后算了算,唐代的画,画成已超过千年。我有些晕了,这么古老的画竟让我遇到还买到手,我是不是太了不起!都有自己佩服自己的心了。

“这幅画原为清宫旧藏,上面的红色印鉴,都是历代收藏者的鉴赏章,很多是帝王的,就这些章子已经不凡。”师父叹息道:“卢椤枷所画的尊者像,亦称十八罗汉像,而此套尊者像原有十八帧,现在仅存‘第三拔纳拔西尊者’、‘第八嘎纳嘎拔喇尊者’、‘第十一租巴纳塔嘎尊者’、‘第十五锅巴嘎尊者’、‘第十七嘎沙雅巴尊者’、‘第十八纳纳答密答喇尊者’六幅。算上你这幅第十六注荼半托嘎尊者,是面世的第七幅尊者像了。”师父如数家珍地讲出。

“上述六幅是太监偷盗藏匿的,所幸没有受到大的损坏,画作仍是完好。你这幅什么时候出宫,如何流落到英国,无法考证了。但是,万幸这幅古画终于回国了,即使因保存不善残了,你小子也是做了件大好事啊!”

“小子,你拿来让我鉴赏,真让为师高兴,没有白收你到门下。”

师父拿出一个密封的盒子,戴上手套,将画轻轻且仔细地收起,对我说:“这种质地已经快碎了的古画,千万不能用光手触摸,不能加重画的污染程度,哪怕是一丝一毫。保存时,要隔潮隔绝空气,保持画纸的干燥,放些防虫蛀的药物。”

古画收好后,徐大师又说:“那个画轴今天不看了,没得坏了好心情。”接着他老人家向我介绍起这套尊者画的艺术特色:作者采用游丝描勾画人物,是其鲜明的特色;线描流畅,具有较强的力度与柔韧性,动感较强烈;设色浓艳,为那个时代不可多见,艺术水平高。画中的人物气势恢宏、超凡脱尘,显示出早期佛教人物威严尊贵而又带有世俗化的特点。

我的欣赏能力不强,就从师父所作的艺术评判吧;我也不说什么“大和尚画”了,恁地没点文化的水准,平白糟蹋师父的名声。

听了我这个说法,大师呵呵一笑,“什么平白糟蹋师父的名声,小子你找回这幅和尚画,就是给师父长脸啊!小孩子叫叫和尚画无妨的。”

在大师口中,注荼半托迦尊者是第十罗汉的弟弟。他出家后化缘的办法是用拳头拍门叫屋里的人出来布施。佛认为不妥,赐他一根锡杖。以后他化缘时,用锡杖在人家门前摇动,人家听见这声音果然心生欢喜,开门布施,成道后世人就称他为看门罗汉。这锡杖,人们也叫禅杖,后来成为和尚出门随带的法器。

以前一直以为和尚的禅杖是打架用的家伙什,没想到开始的时候是作化缘用,一种希图得到布施的礼器。唉,这么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我哪里搞得明白!中国五千年的历史,出现过那么多的各种各样的物品,留存到今天,都是所谓的古董,我无论如何是不能全搞明白的,还是老老实实和师父学画、学画的鉴定有可能取得些成就。

第二天,徐大师终于拿起了那个画轴,打开前有些轻松地说:“希望这个画轴也能给我惊喜。”但话里的意思,听起来似乎是一点也没有那个希望。

然而,当大师打开画轴,脸色立刻变了,变得异常严肃,让我的感觉可好了,“这又会是什么了不得的收获?”我心里暗自得意地想。

在师父仔细观画时,我在旁边看着他老人家。落日的余晖从窗纱间筛过,岁月在他脸庞刻下的痕迹愈渐淡去,眼眸宛如孩童般清澈,那份专注认真,还是很少见到的。为什么呢?接下来师父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大师18岁那年,看上了一幅据说出自王原祁手笔的画。王原祁与王时敏、王鉴、王翚并称“四王”,位列清初六大家。师父一向偏好四王的画,他细细审辨良久,终以20两黄金的价格购下。可后经明眼人鉴别,他重金换回的竟是赝品!这是师父在鉴画、收藏上摔的第一个跟头。

当师父一见这画,立刻感觉这又是一幅王原祁的画,不由得谨慎起来,张开眼睛,集中精力,把这张画看透。许久,他俄然一声放下了画,对我说:“这幅是对的,画家就是王原祁。”

我把王原祁的画留给师父惠存,大师坚辞不收,反而赠我一幅他的新作。大师叹息地说:“徒儿啊,你能拿来王原祁的画让为师鉴定就属不易。不是你有幸让我鉴定,而是这古画可遇不可求也。”“鉴了这幅画也了却为师一桩心结……”

师父也请了一些专家来家同鉴此画,求得公认。那些大师、专家来师父家时我都是书童、茶童,然而也让他们知道我是徐大师的关门弟子,自是看重我一眼。后来再见他们时,我只要一提是徐大师的弟子,他们就想起了。

大师鉴定了这幅王原祁的画后说了一句话:“你小子不是看画残了才买么,怎么这幅保存很好的画你也敢买下了?”

“大师,小子就不能考较您一回?”我调皮地回答。

师父晚年鉴考之余,重拾画笔,创作山水,笔致秀润,意趣幽深。这次来他未考我什么,知道我这半年准备高考,应该不会有什么大进境。但我还是练了大字,否则有些不敢登门。师父看了我的字,自是欢喜,所以这次的教诲又多加了作画的指导,也给了我几部他的著作,关于中国书画的论述,让我回去好好阅看。

师父一生著述甚多,40年代受叶恭绰先生之托首先撰写《古书画提要目录》,后著有《古书画鉴定概论》、《古书画伪讹考辨》、《古书画过眼要录》、《重编清宫旧藏书画目录》等。这些他已为我准备好。他并没多说什么,先让我有些概念,然后再将经验什么的传我,在鉴定古画作上让我慢慢来。

鉴定这方面的事师父原没打算这么快让我知道,先踏实打下写字作画的功底,其它的以后再说,而不是让我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害人误己。可两次给师父深刻印象的都是古画弄的,所以师父认为我有鉴定古画的缘,提前让我接触了,怕我再遇到机会不至谨慎而漏过,也不因武断而打眼。

师父认为我是有慧眼的,而大师自己就是在这方面独具慧眼,从故纸堆中发掘出《高呼与可》、《出师颂》等故宫博物院的镇院之宝。而这些绝代佳作,正是因为大师,才得以重见天日。“十年”期间,大师总结多年来从事古书画鉴定的经验体会,完成了他的第一部“论画”著作《古书画鉴定概论》的初稿。那个时期结束后,大师重返故宫博物院,想到的第一件事还是为国家鉴考征集古书画作品。1983年,国务院委托国家文物局甄别各地文博单位所收藏的历代书画,其中就有大师参与,历时数年完成这项重任。

在这一过程中,大师逐渐认识传承的问题,承担起培养后学之责,我就是受惠的一个。谁叫我是在海城,大师发祥之地被师父所遇到的呢?自是多了师父几分厚爱。

大师知道我能在京城待几天,特地留我在家,日夜可教我其绝学、可观我之努力。那几日,我不停地临摹大师的字和画,大师看到,谦虚计,要我多看些名家的字画,吸收并蓄,多长见识。

我笑了,说道:“师父,我能得天独厚地观摩您的字画,又能得到您的指导,比单摹死画死帖岂不更好?师父,我不傻吧?”

“那你是说师父傻咯?”大师故作板脸。

“弟子不敢,师父教导的对,弟子不敢不听。可是得到师父的亲传,对弟子的解惑知己之不足更加直接,更能促进弟子进步耳。”

师父笑了,“你倒半白半文地跩上了。”

他当然也知道有人教和自己悟有很大不同,教是基础,悟是发展。所以对我会抓机会的表现很是认可,称我有独立思辨。

那幅王原祁的画我终究是留在大师的手里,留下的理由就是:我在上大学前不再回家,那画放在师父这里就如同放在家里了。

有人大概会问:“那幅尊者画呢?”我只能说我回答不了。

那幅成画已上千年的绢画,无论如何破损,都不该是我这个小子可持有的,那是中华民族的文化宝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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