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苍狼与白鹿4中的历史 -- 五藤高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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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文化圈内置城-西欧文化圈3-里斯本1

里斯本: 这是葡萄牙首都Lisbon。

新石器时代即有定居点,而且很难得的定居点一直延续下来。后来古凯尔特人迁入,和当地居民融合成功。这里遂成为古凯尔特人的一部分。后来居民开始从事海商,连接上了腓尼基人的贸易圈。通过出售盐、矿石和腌鱼而兴盛起来。这个时候当地居民就开始用里斯波(Lissoppo)称呼这个地方。这个词后来就简化为里斯本。里斯波有很多解释,比较流行的有两种,第一是来自著名的希腊神话《奥德赛》,神话里这里是奥德赛航海的终点,被认为是世界的尽头。所以奥德赛在此建城,称之为奥德赛城。奥德赛在拉丁语转写为尤利西斯(Ulysses),所以又叫做尤利西斯之城(Ulyssippo),因为各地发音不同,所以罗马时期又转译为Olisippo,然后当地居民还有口音,所以不发O音,就直接简化为了里斯波。里斯波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另一种说法是这个词来自于凯尔特语Alis-Ubbo,意思是“安全的港口”或者“避风塘”。腓尼基人把这个词引入,随后传遍各处。随着商业日渐兴旺,腓尼基人遂和当地的凯尔特人联手,把商站改为城镇。称之为塔古斯(Tagus),纳为腓尼基人日后成立的迦太基帝国的一部分。不过里斯本称之为城市的话还要到布匿战争后。布匿战争期间罗马军队击败汉尼拔,夺取伊比利亚半岛。这个时期塔古斯的居民们下注赌罗马能赢,给大西庇阿供应军需物资。所以在罗马攻略伊比利亚成功后,塔古斯赌对铺,大发利市。罗马人接管这个地区后采用了里斯波的名字,这里遂改名,成为罗马的卢西塔尼亚行省下面的一个城镇。罗马共和国时期,里斯波因为站队正确,获得一些在共和国境内的贸易特权,于是崛起成为这里的商业中心。里斯波人靠海吃海,通过发展水产品加工业和盐业获取财富,当时罗马人很喜欢吃鱼酱(garum),而里斯波是罗马共和国内最大的鱼酱供应商。同时做鱼酱保鲜要用盐,所以此处煮海为盐,发展出非常兴盛的制盐业,成为罗马国家重要的盐场。因此这里虽然不是卢西塔尼亚行省的省治,但重要性已经不下于省府了。到了凯撒大帝时期,这个地方因为有着重要的军事意义,所以得到西征至此的凯撒大帝的青睐。当时伊比利亚西北部的山区还是土著部落说了算,他们反对罗马的统治。因此凯撒大帝需要征讨这些土著部落,这时里斯波是向伊比利亚西北进行军事行动最重要的兵站。里斯波当地的盐商们在这场征讨里比较坚定的站在罗马一边,出钱出力,很得凯撒大帝的嘉赏。于是凯撒大帝在战后投桃报李,将城市升格为自治市。赋予其“拉丁特权”( ius Latii、 Latin Rights)。在罗马法里自治市有免税和行政独立的特权。其居民亦认定为正宗罗马公民。凯撒大帝的授予,标志着里斯本已经不是外乡城市,而是罗马国家的核心都市之一了。所以盐商们也锦上添花大拍马屁,提请凯撒大帝将此地更名为“Felicitas Julia”(意为“祝贺茱莉亚”,凯撒大帝出自罗马名家茱莉亚家族)。罗马帝国时期这里依靠几种有竞争力的产品,依然维持着繁荣,并在同时将罗马文化引入这个区域。依靠商贸利益,里斯本被建设成为一座标准的罗马城镇。很多罗马时代的建筑一直延续至今仍可考,现在也是葡萄牙国家重要的文化景观。

到了民族大迁徙年代,因西哥特-汪达尔诸族先后迁入伊比利亚半岛,使得罗马在此地的统治荡然无存。里斯本在这波浪潮里亦遭重创。起初因为里斯本的城市偏西,而当时罗马人治理的核心地带大多偏东,所以遭到的兵燹不多。破坏不重。但其他民族迁入带来了新的传染病。瘟疫肆虐导致里斯本虽然没有遭到很大兵祸,但人口损失很大,迅速颓了下去。空出来的地方就被新来的民族占据。在民族大迁徙诸部中苏维汇人看中了这里,在此定居下来。随后苏维汇人又被西哥特人击败。在遭到瘟疫和战火的双重打击下,里斯本由城市开始退化为村镇。但是这个地方的商站依然得以保存,还是有其他国家的海商来这里做买卖,但绵延了近三个世纪的政治混乱使得海商们只能搞搞低水平的交易。

转折点发生在711年,阿拉伯帝国扩张到了伊比利亚,平息了这里的混乱。里斯本被纳为倭马亚朝的领土。倭马亚朝夺取里斯本后,将其改名为乌不那(al-Us̲h̲būna)。政治局势的稳定推动了里斯本商港的再次兴盛,这里通过阿拉伯海商和阿拉伯帝国的商路网络连接起来,里斯本本地的特产品能一直行销到地中海的东岸。城市遂再次兴盛起来。白衣大食治政时期里斯本恢复了海上贸易中心的地位,非常繁荣。甚至能力压像巴黎、伦敦这样的国家京城多年。这个时期里斯本开始接受以农学为代表的各种东方先进知识文化。由于在采用东方式的新田开发和灌溉法,并开始种植果品为代表的经济作物获成功。农业兴盛起来,兴盛的农业推动了里斯本的人口增长,人口数迅速就超过了罗马时期。正向反馈让里斯本又一次发展为这个地区主要的中心城市。不过这个发展过程只维持到了796年。因为这一年“再征服运动”开始影响里斯本。阿斯图里亚斯的起义军来到里斯本北部和当地武装交战。虽然只是过了几招,但这标志着里斯本已经开始成为各方争夺的前线。然后到了844年城市遭到了海盗的劫掠,不过对里斯本影响也不大。真正对里斯本产生决定性影响的反而是里斯本引进的人文知识造成的派系对立。里斯本一直以来都是地方豪族自管,没有一个强大的中央来实行政治管辖和主流文化建设。它又是一个海商都市,城市里各色群体众多,鱼龙混杂。而在引进东方的知识时,就把中东地区流行的宗教意识形态斗争引进来。一些在倭马亚朝不得志的小宗小派四处乱窜,把他们的思想和本地群体相互利用和结合。最终在地区里搞动乱,是倭马亚朝后期阿拉伯帝国边陲地带非常常见的情况。阿巴斯革命就是这么起来的。既然帝国东头能闹出最终结束了倭马亚朝的革命,西头的里斯本自然也不能免俗。而绿教又是一个空谈平等,不求实际的意识形态,所以倭马亚朝在里斯本实行的是一种类种姓制的政体。这就让里斯本的“达利特”或者“首陀罗”群体非常欣赏此时正在北非攻城略地的什叶派和哈列哲派信仰。而这两种信仰革命性强不强两说,战斗性是十足十。所以当它们传入里斯本后,马上就把争端导向内讧。信奉不同派系的各方势力迅速互相把他人当成危险异端,并本着“异端危险甚于异教”的原则不停开干,绵延不断的内乱导致里斯本难以发展,并逐步丧失了抵抗外敌的能力。这段时间里阿斯图里亚斯向南,穆瓦希德朝向北推进,里斯本因为内讧,导致内讧各方各找外援,顺利的把里斯本变成焦点。南北对进的两派为这座城市打来打去,城市本体也先后被攻克三次,虽然每次征服者都因为进攻力量达到极限,难以巩固其征服成果而被迫撤出,但里斯本也因为沦为战场而变得衰弱。决定性的时刻起始于1139年,这一年葡萄牙王国的太祖,“战士王”阿方索一世(Dom Afonso Henriques)通过赢得内战,顺利脱离莱昂-卡斯蒂利亚王国成为独立势力。再征服运动的葡萄牙阶段开始。此时正逢十字军运动方兴未艾,教廷在努力鼓动欧洲军队东征的时候,也没有忘记南线的伊比利亚。历任教宗都多次发文告,将伊比利亚半岛上的再征服运动认可为十字军行为。这就让阿方索一世可以和十字军合作扩大自己的力量。阿方索一世通过教廷的文告,在欧洲招了不少好手。1142年,阿方索一世和一支十字军的支线部队合作试图夺取里斯本,结果失败,但同时验证了阿方索对外借兵的路线是可行的。于是1144年在教廷再次呼吁,掀起第二次十字军运动时,阿方索一世立即去借兵。1147年,英国和佛兰德斯组织了一支向东支援的十字军部队,这支部队准备坐船走,但天气原因使他们不得不在葡萄牙附近登陆避风。眼见强兵来到的阿方索一世立即招揽这支十字军,并成功说服了教廷同意他们在伊比利亚作战,等同于在圣地作战。凭借这支强兵的帮助,1147年10月21日,在经过三个月的围攻后里斯本投降,新生的葡萄牙王国获得了它的根本之地。

葡萄牙王国在里斯本建政后继承了昔日里斯本的交易网络。因为城市是投降的,战后的破坏也不严重。所以凭借其优越的地理位置,很快商业就获得了恢复。商业景气的里斯本是阿方索一世看上这座城市并在此建政的一大原因,所以一俟里斯本恢复过来,阿方索一世立即动用国家力量支持里斯本的商业发展。由于再征服运动的缘故,此时里斯本已经很难利用原有的阿拉伯海商交易网。但十字军势力崛起给了他新的下家,一方面,通过借助十字军的援助,里斯本顺利连上了佛兰德斯交易圈,把自己的贸易路线一直延伸到了波罗的海的汉萨同盟,成了同盟的下家。另一方面,阿方索一世虽然是一位勇猛的战士,但并不极端,在治政上有着灵活开放的思路。他虽然是驱逐绿教徒建国,但是和南部的摩尔人诸国也能相处的来.他的儿子桑乔完美继承了他的思路。桑乔一世治政时期,葡萄牙一方面把南部的摩尔人诸国变为自己连接地中海东部商路的中间商,另一方面通过佛兰德斯交易圈大力向北方发展商务。与此同时因为中央权力的建立,国家有能力维持秩序,对激进分子进行镇压,因此虽然还是传统的封建国家,但政令畅通程度比起城邦来说要强。在桑乔的治理下,政治混乱消弭的葡萄牙国家商业景气,发展迅速,东方和非洲的商品在伊比利亚南部,甚至地中海中东部装上葡萄牙商人的商船,能一直卖到波罗的海深处的吕贝克。在海商贸易的刺激下,葡萄牙国家的航海业和造船业都得到飞速发展,葡萄牙的船匠们几乎可以制造欧洲地区任意一种船型,并在这些经验上加以改进。这是后来葡萄牙成为大航海年代最辉煌的族群的技术基础。与此同时,海商们继承了古代的自治传统,开始组建自己的各种行会,并通过结为行会来形成自己的政治势力来谋取利益。而海商业的配合业务也逐渐出现。其中最著名的是1380年结成的海务联保会(Companhia das Naus),这是世界上最早的航海保险公司。这个联盟要求会员缴纳一定比例的会费作为公积金,在会员如果因为船只海难导致损失时,可以公积金中获取一定赔偿。联保会鼎盛时期注册船只五百多只,势力极大。而且通过联保会,葡萄牙的海商们获得了组织和相关对外扩张的支持,这为之后大航海时代葡萄牙的光辉成绩提供了经济基础。里斯本对外国开放的态度导致本地昔日遗留下来的各种群体都能获得葡萄牙国法的保护,这在完善了里斯本的海商关系的同时,还让东方的知识持续不断的传入里斯本,这夯实了葡萄牙国家日后探索的知识基础。

但是里斯本虽然有了腾飞的各种基础,却少了一点腾飞所需的运气——里斯本城市建设在一个地震带上,所以历史上多次遭到城市近乎全毁的大地震。1290年始里斯本正式记载地震,然后自1318年起,因地震带活跃程度加剧,里斯本几乎每隔几年就得来场地震。1348年黑死病又传入里斯本,带走了城市近乎一半的人口,导致葡萄牙国家不得不暂时把政治中心迁回旧都科英布拉。所以里斯本虽然一直繁荣,但是其繁荣总是触到自然条件的天花板然后推到重来。不过里斯本的天命最终在1383年来到,这一年开始里斯本的瘟疫和地震情况开始消退和稳定,而且在这一时期葡萄牙王国爆发的1383-1385危机中,以阿维斯骑士团为代表的葡萄牙本土派在和亲卡斯蒂利亚的事大派在内战中取得胜利。由于葡萄牙本土派亲海商,所以内战伊始里斯本城市断然决定投奔到骑士团长若昂一世的旗下,出钱出力,供应军兵,甚至还为若昂一世贡献了几位主要指挥官(1383-1385危机的决定性战役阿茹巴罗塔之战的葡萄牙军总指挥阿瓦雷斯,参军前是里斯本的治安官)。所以这次里斯本下了大注又赌对了铺,因此昔日凯撒的剧本又上演了一遍——这一次葡萄牙国家决定呆在里斯本不走了,而且它全盘接受了里斯本海商们的要求,将海商业的兴盛定为国策基要。在国家大力扶持下,葡萄牙走上海上扩张路线。在路线指引下葡萄牙军队先后夺取休达、丹吉尔、艾西拉等重要海上交通要点,并以此为基础开始了南方新航线的探索。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征程——大航海时代就此开幕。而作为大航海时代的初代目,葡萄牙人顺利在西非地区发现一系列新港口和关键海上要隘,并从此建立了新的西非贸易航线,里斯本随之进入了黄金年代,迅速成为葡萄牙国家最大的航海基地。大航海时代的第一批大航海家如瓦斯科·达·伽马,就是从里斯本出发到世界各地探险的。随着直达印度,乃至中国的贸易航线的开辟。葡萄牙和里斯本都高速富裕起来。由于海商让里斯本城市变得如此富裕和强盛,以至于她赢得了“海神挚爱”(mistress of the seas)的敬称。是欧洲当时最富庶,最为人向往的地方。随着1500年葡萄牙航海家卡布拉尔抵达巴西,将巴西收入葡萄牙旗下,让葡萄牙成为地跨数州的大帝国。而里斯本作为帝国的中心,达到了那个时代一座城市能达到的最高高度。这座城市成了英国最著名的作家托马斯-摩尔心目中的范本,是他的《乌托邦》的原型。在这本书里,摩尔为了致敬正处在辉煌年代的里斯本,直截了当把探索乌托邦的船长定为了一个自里斯本出发的葡萄牙人。在大航海时代开始奔腾的整个16世纪里,里斯本这座冒险和海商之城,就是现世的神话之城。世界各地的奇珍异宝,珍禽异兽和来源国的商人们纷纷来到这座伟大的城市交易和定居,整座城市在吸收了各国建筑艺术的要素后迅速膨胀,最终形成了现代的葡萄牙著名的里斯本古城。

然而像这样的盛世之下,阴影也并没有散去。昔日困扰里斯本乃至葡萄牙国家,并最终把事情搞砸的因素不但没有消失,反而在里斯本的黄金时代过去后再次发作,并再一次把事情搞砸了。如同葡萄牙王国建政前的里斯本一样,里斯本的辉煌是建立在对异族和外国的容忍上的,这让里斯本成为一座非常多元,族群众多,思想活跃的地方。这就对葡萄牙国家的管理者的政治能力和手腕提出了非常高的要求。但葡萄牙国王不一定个个都有这样的能力。而且葡萄牙自己也有问题——葡萄牙本土派虽然胜利,但没有借机根除掉事大派。这些事大派大多是传统的、依附土地、乡村式的封建贵族,他们虽然也从海商兴盛中分了一杯羹,但对于商业他们是脑子一窍不通,心里十分鄙夷的。而且随着葡萄牙国家的兴盛,事大派虽然有着传统的政治权力,但分肥时只能喝汤。迫切想吃肉的事大派有着打击本土派,自己坐庄吃肉的需求,而思想活跃就很容易给他们作妖的借口。而葡萄牙国家本身也因为国家太小,很快达到了发展的上限,这让本土派在16世纪中叶连续遭到数个挫折——受葡萄牙的刺激,英国、荷兰和西班牙等国家都迅速投入航海事业,而奥斯曼帝国也开始清理海务,建立海军来打击对手。以上这些国家个个根基深厚,比葡萄牙发展上限高得多。而他们又都有对付葡萄牙的客观需求。这时葡萄牙的国力虽然强大,但远不足以应对这么多对手的挑战。尤其是葡萄牙的远洋航海业务也遭到一个难以突破的严重瓶颈——以坏血病为代表的航海疾病问题开始浮现出来,这让每次远洋航行都会导致船员损失极大(葡萄牙——印度航线平均死亡率长期保持在80%左右)。 在这个人尚不知到航海医学为何物的情况下,葡萄牙应付一两个对手还行,应付漫长航线上这么多的挑战者就力不从心了。这导致葡萄牙的生意被竞争对手抢走很多。蛋糕做小了,切蛋糕的矛盾就更加突出了。这时葡萄牙王室虽然能力一般,但脑子还够用,他们的选择是和一些对手妥协以保障利益,但葡萄牙选的对象则不怎么样——此时正处于宗教狂热状态的西班牙。虽然同在伊比利亚半岛上,但各走各路的西葡两家之间想互信,就必须得做点能让人信的事情,而此时西班牙正是宗教上头的时候,于是放话说只要葡萄牙也跟着上头,西葡一定互信。事大派见状就跟着鼓噪起来,而葡萄牙这个时期的两位国王曼努埃尔一世和若昂三世先后信了事大派的鬼话,把宗教裁判所这种玩意儿弄进了葡萄牙。事大派在结合了宗教裁判所这种疯人院机构后,再次上演了昔日里斯本内乱时的剧本,把葡萄牙搞得一片恐怖。以犹太人为代表的少数群体和外商遭到武力镇压和残酷打击,恐怖气氛大大挫伤了外商的信心。迫使外商外流到葡萄牙的竞争对手哪里做买卖。里斯本的光彩迅速黯淡下去,并在1569年遭到一记重创——瘟疫卷土重来,带走了里斯本的五万条人命。更糟的是这次瘟疫让葡萄牙人相信宗教裁判所这种疯人院机构是必要的,镇压巫术、狩猎巫师的需求盖过了理性和人性。里斯本的勇敢不再,而是被疯狂取代。人性黑暗面的任意发挥推动宗教裁判所迅速腐化堕落为敛财机关,这些教廷鹰犬被事大派贵族雇来迫害海商获取财物,这种杀鸡取卵直接结束了葡萄牙的黄金时代。而里斯本也在下坡路上油门踩到底一路狂奔。陷入恶性循环的葡萄牙国家只能用自己最后一点努力保住特定行业的生意,剩下的富有前景的行业只能任由竞争对手掠取。1578年,葡萄牙国王塞巴斯蒂安一世因为过度狂热,粜尽国库武装起一只庞大的葡萄牙军队去搞十字军征伐摩洛哥,结果在三王会战(Batalha dos Três Reis)中全军覆没,陷入1580年继承危机的葡萄牙国家由盛转衰。随后王位落入了西班牙哈布斯堡家族之手。而里斯本在这次危机之后用尽了自己最后的动力,只能躺平摆烂了.所以这一段时间里里斯本的发展实在乏善可陈。而葡萄牙国家也因为被西班牙拖下水,被迫给无敌舰队做供应商,结果被英西海战连累,本钱折损不少。不过葡萄牙王室懂得进退,知道节约力量的做法还是给国家留下了遗产——葡萄牙在香料贸易上保持了统治性的地位,并在这个时期发扬光大。

但是受累于西班牙和亲西班牙的事大派的种种拖后腿,葡萄牙人虽然保持了他们对香料贸易的控制权,却无法把获取的资金全力投入到再生产经营里,因为事大派和其西班牙主子要从中切一刀猪油。所以葡萄牙和里斯本虽然还是能挣钱,但依然长期摆烂。这种摆烂的结果是以荷兰商人为代表的新航海国家越加强大,尤其是荷兰再吞并了东印度群岛后,直接在香料贸易上成了葡萄牙的大敌。而且荷兰人有一点是葡萄牙人比不了的——荷兰人对利益更加赤裸,对葡萄牙玩起了私掠船这种手法。面对不利的局势,葡萄牙就借助西班牙的力量去搞荷兰,成功保住了自己的主要殖民地巴西和安哥拉。但同时葡萄牙也没有更大的力量以夺回自己昔日在香料贸易上的优越地位,结果成为一家二线的香料批发商。时间到了17世纪30年代左右葡萄牙的海商业已经大不如前,所以里斯本商港开始转向,主要做殖民地-宗主国间的贸易。通过从殖民地获取的原料拉到宗主国再转卖给别人。但殖民地为了图省事,大规模种植几种原料出售,这让葡萄牙的贸易多元化不再,进而更为单一,丧失了深加工原材料以发展自己技术的动力。与此同时事大派的切猪油越来越不知道节制。西班牙国王腓力四世治理葡萄牙的末期时,由于他本人迷信入脑,又过分亲封建贵族,就不断打压葡萄牙已经几无活力的海商业。事大派借助腓力四世的糊涂,设苛捐杂税大切猪油,搞得里斯本一时间无帆泊港。城市萧条不堪,下岗的街溜子到处乱蹿,把治安弄得一片混乱。到1637年左右因里斯本实在乱的不像话,国家不得不成立专门的武装部队来城镇实行军管以维持基本秩序。实在是忍不了的葡萄牙本土派和一部分还忠于葡萄牙的封建贵族们终于团结起来,发动了葡萄牙王政复辟战争(Portuguese Restoration War),顺利击败西班牙。新成立的布拉干柴王朝继续定都里斯本。但是布拉干柴王朝虽然独立性增强,但进步性却十分有限。葡萄牙的海商们虽然不会再被西班牙课税,但还是要被宗教加持下的葡萄牙封建贵族们切猪油,所以布拉干柴王朝时期的里斯本虽取得一定成绩,但比起昔日那耀眼的成绩来说差的太多。而且早期葡萄牙因为势力弱小,被其他家排挤,混的每况愈下。

但布拉干柴王朝到了17世纪晚期开始转运。这一时期其巴西殖民地因连续发现黄金和钻石等贵重矿产,导致葡萄牙可以直接从矿业中获取大量收入。然而布拉干柴王朝没有把新获得的资本投入到工业的发展中,而是切猪油后大量浪费在大拆大建盖楼修庙上,这让葡萄牙资本走上一条依附性的,靠出售原料和贵重矿产,当矿老板的发展路线。于是这时期的里斯本呈现出一种两面性——金碧辉煌,让人望而生畏的教堂门口,365天都能看见衣不蔽体,祈求施舍的穷人乞儿。传奇的里斯本港依旧繁忙,但永远满员的客船都是去往殖民地的。葡萄牙国家的封建势力已经蜕化为了可耻的反动派,是葡萄牙国家的发展的一大桎梏。而里斯本这座海商之城,只能在这种桎梏下翻转腾挪的求一点发展,直到1755年城市的命运才又迎来一个转折。

1755年11月1日,里斯本遭遇自己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地震。这是一次轰动全欧的地震,其破坏力远超以往。里斯本一天三连震,导致三分之二的城市被震垮,建筑倒塌引发的大火足足烧了六天。仅仅是因为城市内河道众多,而河道附近又大多是空旷的广场,所以城市才侥幸的只损失了三分之一的人口。这次大地震给了海商们支持的改革派一大机会。此时正逢法国启蒙运动思潮传入里斯本,使得葡萄牙有一批受启蒙运动影响的改革派出现在葡萄牙政坛上。改革派抓住天灾的机会,提出用理性主义思想来看待灾难。比较成功的抓住了葡萄牙人民的心。因为地震不是瘟疫,瘟疫如果还可以说是人的问题,地震就妥妥的是“神的意欲”。这让封建势力自黑死病后一贯持有的牌坊立不起来了。而且幸运的是里斯本又遇见了一位贵人——此时执掌葡萄牙相印的庞巴尔侯爵塞巴斯提(Sebastião José de Carvalho e Melo, 1st Marquis of Pombal)是一位青睐法国启蒙思想的改革派。他很受时任葡萄牙国王若昂五世的信任,所以掌握了灾后重建的大权。他力排迁都之提议,组织军队接管城市镇压骚乱,并当众发誓重建里斯本城市,他任用了葡萄牙历史上著名的建筑师马亚(Manuel da Maia)来清废墟搞大建,并说服若昂五世同意用巴西矿业上得来的收入来支付重建的账单。这位国相手腕高超,他故意提出虽然里斯本惨况如此虽然很糟,但这也是将它重建的美轮美奂,恢复昔日的辉煌的绝佳机会。这个提法顺利取得好大喜功的若昂五世的欢心。然后庞巴尔侯爵就大张旗鼓的说谁反对他推行重建,或者吞没挪用费用,谁就是弃国弃民的乱臣贼子。而且这位国相对反对派敢下狠手。为了保障款项的筹集,这位国相直接策划了一个冤案,指认一批封建贵族要拥立一位宗室造反。然后兴起大狱,成功铲除了以塔沃拉家族为代表的一批传统豪门成员。这成功吓唬住了反对庞巴尔侯爵的封建反动派。于是这位国相借重建的机会,大力改革政府,打击乱切猪油的行为,让政府再次担起责任来。在他的领导下,因政府能力恢复,殖民地的供款遂得到了有效的利用,有了钱和意愿的葡萄牙国家引入了启蒙时代的新理念,努力重建里斯本城市。结果非常成功。现代里斯本老建筑大多其实都是这个时期的遗留,所以为了纪念庞巴尔侯爵的功绩,葡萄牙人把新生的里斯本的城市建筑风格,称之为庞巴林式风格(Pombaline style)。这种风格的特点是房屋采用多层式木制建筑,而且大量使用标准木件来建造。设计时将通风和采光都纳为必须考虑的条件。同时城市的街道变得更宽大。而且每栋建筑之间没有防火墙的话,就必须相互独立存在,以免火烧连营。而且为了抗震和宣传,马亚还动员了军队,在建筑好的房子附近行军和跺脚,来模拟地震时的情况。庞巴尔侯爵还指挥人将其编为小册子记录和散布,为国民科普地震为何物。这是人类史上最早的初级的建筑物抗震模拟,与强制性的地震避险教育。庞巴林式风格总的来说是标准的理性和启蒙主义风格。其设计非常符合大小资产者的口味。所以重建后的里斯本就又是一座商业都市,封建贵族再不满意,也得住在素来被他们看不起的那些商贾一模一样的房子里。这就大大的挫伤了封建贵族们的气焰。同时里斯本重建过程中因为人员损失太大,政府又要考虑赈济,还准备好好修,就愿意花钱请人,这推动了雇工的工资水平。由于建筑业的兴盛和人工成本上涨。葡萄牙一方面经济景气,另一方面本土资本获得增长后,愿意搞一些工业进行进口替代以控制成本,这就在一定程度上把之前葡萄牙走的那种矿老板道路向正途上掰了个头。葡萄牙的工业在这个时期获得一定程度的发展。丝织业和陶瓷业在这个时期于葡萄牙落地生根,渐渐成为葡萄牙早期工业的重要代表。原有的酒业也获得规范化,品质获得提高,摆脱了劣酒恶名。在庞巴尔侯爵的有力领导下,里斯本城市再获新生,人口发展到了25万人,而且新生事物和新兴阶级均出现和扎根。报纸、咖啡、沙龙和抛头露面的名媛这些法国启蒙时代的代表性事物都在这一时期于里斯本扎根,并将在日后成为新时代葡萄牙社会的基石。同时庞巴尔侯爵大力镇压宗教裁判所和后面的耶稣会势力,不遗余力的使其无力化。为此还颁布了教育国有化政策,自此古来为为教会私学所垄断的教育体系被葡萄牙国家接手,葡萄牙的近代国民教育自此出发。

庞巴尔侯爵成功的改革证明了他的能力,但遗憾的是他的眼光和气度使他未能成为一位大政治家——这位国相被自己的成功所陶醉,忘记了自己还是一个封建主义国家的人臣,所以对人臣的谦退之道修为很不足,结果步子大扯到了蛋。这个时候的葡萄牙虽然城市已经跟上了启蒙时代的风貌,但乡村依然还是为宗教和领主统治的男耕女织的小天地。启蒙阵营的老家法国到革命时代也有旺代叛乱,而作为小弟级别的葡萄牙,条件还远不如法国——法国出了巴黎,各地还是有支持中央的近代城市的。而葡萄牙出了里斯本就几乎没有什么能跟得上时代的城市了,举目四望皆旺代。所以封建反动派们有自己的基本盘来对付国相。而若昂五世和若瑟一世之后,新上任的玛利亚一世女王(Maria I de Portugal)是一个虽不残酷,但立场反动的君主。她很不满意这位张居正风格的国相,于是提出彻查冤案,然后给翻案的办法,最终迫其辞职。不过庞巴尔侯爵的改革已经让启蒙主义和其基本盘在葡萄牙落户成功,玛利亚一世虽然靠权术搞掉了庞巴尔侯爵,但也不是一点政治能力没有,对于支持庞巴尔侯爵的阶层还是能认识到其重要性的。所以她还是继承了很多庞巴尔侯爵时期的政策。成功延续了里斯本的繁荣。不过她毕竟亲封建反动派,所以里斯本虽然繁荣,但葡萄牙国家里也只有里斯本很繁荣。而且这位女王很不幸的在执政十年后,因家庭变故而患上了间歇性的精神病,精力日益不济,所以大权旁落到软弱无能的小儿子手里。这让封建反对势力猖獗起来,他们开始借助女王的青睐,又开始在葡萄牙国家里大搞迫害,政治气氛遂江河日下。这样里斯本的繁荣和近代化就是葡萄牙的繁荣和近代化的全部了。而里斯本的繁荣也只是因为靠殖民地的供应,而且仅有一点的近代性,还是得依靠外国人的关系来维持。比如当时里斯本的咖啡馆大多都是意大利人在经营。而出了城市举目四望,还是一片停滞。这种情况直到拿破仑战争开始后才得到改变。

拿破仑战争是一次法国革命力量撼动欧洲封建秩序的战争,而作为封建主义的顽固堡垒的葡萄牙,也不能免于这种震撼。法军发动半岛战争的时期葡萄牙也遭到入侵,葡萄牙王室流亡海外。法国占领军虽然并不打算在葡萄牙搞革命,把葡萄牙的封建阶级全革掉,但对反对封建体制的各种势力是持宽容态度的。所以在半岛战争时期,葡萄牙国家的进步派系有很大发展,并通过参加民族解放战争获得了部分人民的拥护。在半岛战争结束,葡萄牙王室复辟后,葡萄牙国家的进步力量已经成了气候,甚至出现了自己的地下民团组织。半岛战争结束后英国无耻的提出要代葡萄牙摄政,但葡萄牙人到底还是参加了民族解放战争,如果驱逐法国人的统治的目的只是为了换英国人统治,那么民族解放战争就没意义了。所以葡萄牙的爱国志士们再次团结起来,1820年,葡萄牙地下民兵组织起来,以自由党的旗号发动突袭,成功夺取里斯本,然后发命驱逐英国驻军,终止贵族和教士的特权,将国家改为君主立宪国家。这些诉求被总结为葡萄牙1822年宪法而颁布推行。

但是葡萄牙的反动势力却想借着变天的机会重新推行传统的君主制。于是重获独立后的葡萄牙就陷入了立宪派和反动派之间长达十余年的斗争。各派之间的矛盾最后终于以“米格尔派战争”( Guerra Miguelista)的形式彻底爆发。里斯本作为传统的海商城市,天然亲立宪派。在战争爆发后主动动用关系拉外援,成功拉来英国做后盾,并动用关系说服海军部队投靠,顺利让大部分的葡萄牙海军落入立宪派手中,最后立宪派在圣文森特角海战(Battle of Cape St. Vincent (1833))中击败反动派舰队,成功掌握了制海权,让外国军事物资能不受阻碍的输入到立宪派军队的手中,这就让立宪派军队压倒了反动派军队,但立宪派军队遭遇到了革命法国在旺代遭遇的同样问题——过于落后的农村社会已经成为封建主义的温床。所以封建反动派们可以从农村地区获得军资来支持自己,而立宪派作为典型的城市人,在很多方面并不受葡萄牙农民的欢迎,被自己的支持者的局限性限制的现实,迫使新任的葡萄牙君主佩德罗四世(Pedro IV)不得不以妥协的方式以尽快结束战争——葡萄牙虽然成立了一个立宪政府,但也保留了大量的封建残余。而且这种妥协还造成了一个致命的问题——巴西的独立。长期以来里斯本乃至整个葡萄牙的繁荣,其实完全建立在对巴西殖民地的剥削上。但随着巴西的繁荣,它开始不满于有个宗主来切猪油。殖民地和宗主国的矛盾日益上升,并随着庞巴尔侯爵时代的重建开支需求而成为葡萄牙国家的一大主要矛盾。佩德罗四世原来是巴西帝国的君主,是传位于儿子后来葡萄牙争夺王位继承权的。不是土生土长的他对于葡萄牙本土并不那么亲近。而且这次战争里是他带着巴西的钱和人来支持葡萄牙立宪派打赢的,这样宗主国和殖民地的地位就倒转过来了,战后的葡萄牙在道义和力量上都无法再控制巴西,巴西的独立也就顺理成章了。但独立的巴西意味着葡萄牙想再从巴西搞钱,就得要么凭本事,要么讲人情,像以前一样予取予求是不可能了。而这个时候葡萄牙,由于事大派封建贵族的拖后腿,和其他国家比优势产业实在是没有几样能拿得出手的。国家受利益集团限制,无钱来烧给工商业,而其他国家的工商业同时期一跃千里,外国商品涌入葡萄牙,推动了昔日的海商逐渐堕落为买办。而封建贵族虽然受到打击,但他们在发现做买办的好处后,除了少数冥顽不灵的“山老鼠”,大多数也开始投身买办行业。向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滑去的葡萄牙和里斯本又走入一个衰败的时代,19世纪50年代,里斯本在欧洲城市排名中从第五掉到第十,而且跌势不止。不过这个时期葡萄牙对于莫桑比克和安哥拉的开发开始出成效,买办们通过把这几个非洲地区的商品输出到英法等地交易,还是能弄点钱回来,所以对于葡萄牙国家的盘剥不至于敲骨吸髓。不过因为弄点钱回来也拿去换外国商品了,实在没钱搞再投资振兴国家,一切也就只能上下裱糊,躺平摆烂。虽然中间不乏有有识之士意图奋起,但缺乏革命之心,只想改良的他们面对民气不振的社会也徒呼奈何。这些有识之士中成绩最大的是1881年时的葡萄牙首相德梅洛(António Maria de Fontes Pereira de Melo)。他成功赶上了欧洲主要工业国需求落后于产能,导致工业品价格低廉,对外溢出的历史机遇,花殖民地的钱在葡萄牙搞基建。在他一派人的推动下,1887年里斯本开始供应电力,1887年跨城铁路开通,不过由于里斯本城市本身河汊众多,所以现代供水发展的比较慢。但解决了这些问题后里斯本的工业也获得了一定的发展,虽然比其他大工业国差的太远,但做进口替代升级了自己的技术的成就也是不可否认的。随着葡萄牙向工业时代进三步退两步的蠕动,葡萄牙的进步主义的派系的基本盘开始扩大,而其代表也逐步由立宪思想向共和思想转变。他们开始认可革命的意义,反对保守和妥协观点,将其视为对封建主义活化石的绥靖。共和派主张彻底革命,物理扫除封建主义买办主义官僚资本主义的三座大山。随着葡萄牙进口替代政策的推进,以新兴制造业,特别是轻工业工人为主力的共和派开始在里斯本和波尔图这两个葡萄牙现在主要的工业城市内崛起,并顺利赢得了一些军队内部的支持。时间到了1890年,共和派获得了一个崛起的极佳机会——英葡非洲危机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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