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黄家驹30年 -- 达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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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简单地说

用一句话可以概括你的疑问,就是:“有的技能你可以不用,但不能不会。

我之前在一个帖子里谈到李安曾说过,这是把锋利的手术刀。就像前面说的,他能把那些日常生活中琐碎不足为外人道的东西分析清楚并表达出来,这就是能力。

注意,这里并没有说这些东西都是好的,我也说了,有精华有糟粕。但前提是你能把这些东西分析清楚。

对比起来,比如张艺谋我认为在绝对的导演能力上并不逊李安,但他的分析或解构能力是逊一筹的。他有很好的艺术直觉,但他的本子基本都不是自己写的,都是知名原著或者知名编剧完成的。

而李安的父亲三部曲基本是自己编剧,这还只是出道水平。更重要的是他并不局限于中国文化,像奇幻的《少年派》,甚至捅美国红脖子心窝的《比利林恩中场战事》也能拍出来,这就是能力。

也许正因为剖析的太多了,李安自己也有点审美疲劳,直接去搞4K、120帧这些纯技术的东西试图改变行业,可以说单从导演这个行当来说,李安已经做到极限了。

所以,这种分析和剖析能力并不一定能带来好的作品和好的文化,但是必要条件。相应的,如果你连剖析自己文化和精神世界的能力都没有,怎么相信你能够传承好自己文化,创造更好的生活方式?更进一步的,如何去影响他人?

比如很多人喜欢看美剧,韩剧,并不都是崇洋媚外,更多的是人家的技术含量信息含量就是比你高。同样讲行业,人家的行业剧可以让干了很多年本职工作的大拿看得服气,我们的行业剧只会堆砌高楼大厦西装革履帅哥美女。中国现在的剧集只有历史剧有刘和平等几个人撑门面,其他的真的一言难尽,像《漫长的季节》在我看来也就是正常水平吧,都能封神了。

另一方面,就是文化同化力了。通俗地讲,即便按流行的帝国想象来说,我们的文化向心力和同化力是不够的。

就算是帝国,按我的理解,帝国的文化特征是博采众长,为我所用。因此,不但要有对本国本民族的文化解析力、建构力和传播力,对于其他文化文明,也一样要有这样的解析能力和同化力。如果没有同化力,那就是重蹈元朝的覆辙,最终还是被人赶出去。

本尼迪克特一个老太太,一辈子从没去过日本,甚至没跟日本人打过交道,仅仅根据日本的文学、影视等等,以及跟一些日本战俘谈话,就能写出《菊与刀》这样深刻破解日本国民性的著作,我觉得这才是美国之所以为美国的根本。当然,如果认为帝国的统治方式就是架起加特林把其他族群全都突突突了,那我建议直接去玩网游。

然后,儒家的问题。儒家并不只是四书五经三纲五常这些东西,儒家在49年以后的中国也并没有消失。简单说,一个田间地头种田的老农民,可能大字都不识一个,但却是一个真正的儒家。我以前用过一个词叫做底层操作系统,就是这个意思。

我在这里不做过多的分析和论证,已经有点离题了。我直接把结论说出来:只要中国还有“官僚制”和“阶层跃升”这两样东西,就不可能真正脱离儒家。

而台湾在这方面还有一个作用,就是参照系。台湾经济发展得早,衰退的也早,所以很多问题他们是走在前面的。

我年轻时候听到郑智化的《补习街》,非常震惊:

在文凭统治的世界

出轨的你就像被遗弃的小孩

一个人在荒唐中长大

在这条拥挤的补习街

在补习街外的世界

课本里教的和现实里所学的

成了一种彼此矛盾的对立

矛盾的对立

读书是为了 父母面子的问题

成绩能证明 老师猜题的能力

你在压力和期许

苟延残喘的样子

仿佛这样的你

永远没有抗议的权利

谁能够挤进那道窄门

谁在门外痴痴地等

谁在操纵这场竞争的游戏

学历是不是教育最终的目的

这不就是说我们么?从此知道原来并不是大陆小孩才有十年寒窗这事情。

2016年的时候台团草东没有派对推出首张专辑《丑奴儿》,里面的主打歌《大风吹》这样唱道:

哭啊 喊啊

叫你妈妈带你去买玩具啊

快 快拿到学校炫耀吧

孩子 交点朋友吧

哎呀呀

你看你手上拿的是什么啊

那东西我们早就不屑啦

哈哈哈

彼时大陆正是新民族主义思潮方兴未艾的时候,“厉害国”正当红。实话讲,草东算是一个对大陆比较友好的乐团,在台湾有“台北石家庄乐队”的称号。

不过这首歌可以说正是嘲讽那时候大陆的情绪潮流。简单说,台湾发展得早,七八十年代四小龙腾飞,十大建设,精密电子行业大出风头,台湾人是很骄傲的。

不过很快也被“教做人”了,到两千年后,小清新,小确幸,鲁蛇世代这些东西鳞次栉比的出现。台湾年轻人发现经济发展并不意味着你的生活越来越好,社会的发展跟阶层跃升是两回事。你可能会说这是美国的作用,好吧,反正万事不决皆美国。

至于你举得那几个例子,听上去很有说服力,但细一琢磨,却全然都不是那么回事。

首先,朝鲜战争问题,第一个朝鲜战争某种程度上并非我们愿意介入,而是苏联逼迫利诱的结果,是斯大林的示意造成了金日成的盲动。如果不是这样,也许台海今天都不是问题。

毛主席和彭老总当时的理由都是,早打早好,打烂了再建设。事实也确实是这样,毕竟那时候一穷二白,没有什么可以害怕失去的。

而70年后的今天,早已不是当初了。我们积累了巨大的财富,生活水平提升了,坛坛罐罐多了,那想法跟当初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了。

再加上大多数的财富都集中在东南沿海一带,而且大多沉淀在房产里,那就更是另外一回事。河里有人用长篇的文字分析到底会不会发生台海战争,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其实早就有人说了,判断方法很简单,你看看达官权贵什么时候卷起钱跑路,那就是要打仗了。

然后,八平方的问题,这里你可不要胡说,我国官方澄清了那么多年,当年广场清场的时候没有死一个人。你这里说什么坦克碾上去了,会给人造成什么印象?坦克碾的是空帐篷,而当年的学运分子造谣说碾死了人,当年的四君子之一侯德健却是亲口确认过在广场上没有这种事。

另外,封城的问题,也需辩证的看。简单说,抗疫前半年集全国之力救助武汉,当然是可歌可泣,是中华民族伟大的一页。

但封城本身,是不得已而为之。群众配合,更多也是一种对“政府不会不管我们”的信念。

而这种信念,固然寄托在党和政府过去若干年的执政能力和公信力上。但这种东西,也不是可以无限透支的。在后期,这种公信力实际上被玩坏了。

从武汉的危急解除后,网络舆论就逐渐进入一种自满和自大心态中,看着国外“烽火连城”,一个接一个落入疫情的漩涡,颇有一种看热闹的心态。

我这里要说一句,我并不反对这种看热闹。但由此引起的各种盲目乐观信号却是危险的。比如认为美国等西方诸国会被疫情折腾崩溃,甚至民众起来造反,中国不战而胜等。这些过头的言论在当时的河里甚嚣尘上,我虽然没有附和,但也没有出声阻止,因为我知道在一个大家都上头的情况下说这些是无用的。

而最终的结果,就是去年年底防疫放开后所引起的巨大舆论风暴以及思想混乱。这里面我得首先说一句,并不只是仓促放开让大多数人措手不及会造成情绪波动和思想混乱,本身三年的封控也造成社会压力和矛盾丛生,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动不动被封在家里的感觉,只是这些声音被支持强力封控的人压抑住了而已。

所以,所谓“家家户户就老实在家里不出来”我并不认为是什么值得称颂的品质。我反而认为,那些当初嗅到封城信号就当机立断开车逃离疫区的,那个翻山越岭甩脱围追堵截突破几道封锁线回家的陕西汉子,才是不讲道理,才是中华民族勃勃生机的象征。

记得当初韩国世越号事件的时候,媒体报道对一点非常惊诧,就是那些学生们一直规规矩矩的坐在凳子上,连船翻的时候也动都不动。因为广播里直到翻船时还在教育大家“不要动”。韩国是讲究下级对上级、晚辈对长辈的绝对服从的,结果就是这样,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而之后,显然这种刻板教条的“传统文化”被韩国人自己质疑了,梨泰院等事件里,韩国人的表现跟其他国家、文化的人也没什么两样。

今天看到帽子姐的一段话,觉得讲得很好:

欧洲启蒙运动之后,对民众必须积极参与和关心公共事务的要求一直是各路启蒙思想流派的共识,不要说“莫谈国事”,就连参与政治事务不够积极都是值得耻笑的,直到今天,西方国家也把积极参与投票,了解公共议程作为优质公民的典型特征,与有恒产和有工作并列。

鲁迅为什么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不就是因为民众对那些折腾自己的行为逆来顺受吗?不关心,不了解,不参与,等到大祸临头了又哭天抢地的,怨得了谁呢?

不是说你知道了这一切就能改变这一切,而是就算你无力改变现状,但了解和认知依然是有意义的,尤其是当你对公权力的运作方式,内部结构,行为逻辑有了一个清晰的认识之后,当公权力实行的政治行为对你个人不利时,你至少可以设法提升公权力的行为成本,规避一些不必要的损失,绕开一些制度障碍,最大限度保护自己。

所以,中国人虽然皮实,但也不是特殊材料制成的,凝聚力,忍耐力,这些都是优秀的品质,但也不能无限透支。另外,别当列强都是没见识的菜鸟,德国人的凝聚力、忍耐力难道差了?结果如何?列强现在千方百计想让中国拿德国剧本。

而我们在干什么呢?造梦,疫情的时候指望病毒把西方搞死,现在又指望俄罗斯把西方搞死。把希望寄托在这些个外部力量上,耍小聪明,赌博,这种心态无论如何不是做好了准备的样子。我毫不怀疑在最危急的时刻中华民族仍然能凝聚起所有力量来众志成城,但问题在于之前要付出多少代价?你说要做好跟列强打仗的准备,冬烘先生开出的药方是:必须进一步加大对内剥削力度。如此深谋远虑,我总想问问:咋不直接上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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