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宿命难逃,命运玩笑 -- xx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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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第753章 老人家离去

我到医院是为救太爷爷的,无心多做什么,又找到朱大夫,让他下处方。朱大夫提出这药得中医科的大夫下,然后打了电话把中医科的医生叫了过来。

中医科的大夫过来也对太爷爷进行了望闻问切的中医那套诊疗方法,不过问是问不了了。看了看我的药方,怀疑地看了看我。显然他是有本事的中医。

我对他说:“我也知道不解决问题,但能让我太爷爷身体舒服些。总不能什么也不做吧。”

“也是。”他在处方上盖了自己的人名章。

科里的护士去中药房拿药,然后我借用中药房的火,用自己带来的药锅开始煎起药来,里面就加了一味黄凌花,药量很小,两三口就能喝下。

药煎好了,也到中午时分,我请护士把插在太爷爷嘴里的管子拔了出来,扎过针,让老人家张开了嘴,将药灌下。那位中医大夫和朱大夫就在旁边看着,看我只用针灸就能让那么垂危的老人张开嘴,不太费力地喝下了中药,有些惊奇。

我让母亲看着太爷爷,请了那位中医大夫和朱大夫到外面一起吃饭,感谢他们的帮助。看看易主任也还没去吃饭呢,也拉他一同去了。易主任很愿意与我交流医治老年人的医术,一说就说动了。实际三爷爷也都打点了,所以医生、护士颇给面子。

北京医院附近还真有好的饭馆,好像专为病人家属准备的,包间不少,去了还能要个小包间,四人说话也方便。

中午不能喝酒、大吃,我就按照店里的招牌菜来了几个,以好茶当酒恭谢三位医生。席间,太爷爷的病情说的不多,就是中医大夫问了些我是怎么让那么重的病人开口的,这我也说不清啊,只是从穴位的功能上说说,可要让他去试,十有八九是做不到的。

易大夫和我探讨了关部长的病情,看用西医还能有什么办法。我说自己西医并不熟悉,还是偶然机会得知那个新药可以治疗关部长的症状。中医的话,用自己的方法或许能有效。

这时我已经告诉了他们我的名字了,易大夫说:“小晨啊,还是和家属商量用中医吧,你年龄太小,没法让人相信,要不然我就替你多吹了。”

“可我也无法用医术吃饭啊!我真正厉害的是做外科手术,可有哪个医院敢用我呢?”

朱大夫问:“小晨,你在哪个单位工作,不是在军队医院?”

“军事医学科学院的莫教授愿意收我做研究生,可单位不放,我也没辙。”我没具体谈自己的工作单位,见我不说,几个医生知道我在遮掩,不再问了。

不过都是医生,见我实心实意地请客,一顿饭后几人关系比较近了。

回到病房,太爷爷喝过药,竟睡了过去。见他这样的状况,医生和我们家属有些放心了。快吃晚饭时,父亲终于赶来了,看到他紧张的样子,我给他渡了一丝气过去。爸爸看到自己爷爷的样子,眼泪扑簌簌地流下来。

父亲是个重感情的汉子,前年送走了姥姥,现在又面临自己爷爷离世,世上最亲的长辈就是亲爷爷了,叫他如何不难过呢?

我是第一次看到父亲穿了大校军衔的军装,因为不常回家,回家也没见父亲在家,可是这样的场合我没法和父亲打趣一下。

晚上,三爷爷宴请医院的领导和科里的主任,把父亲叫去参加,毕竟是家中长孙,正师级高级军官,自然妈妈也去作陪,有个懂医的提些要求也说得出来。只要妈妈一提自己的母亲是上海钱文惠,北京医院的院长副院长都是认识的,有些老年病北京医院也请姥姥会诊,互相给个方便。所以三爷他们负责打通关系,我母亲提问题,让医院帮助解决,送老爷子最后一程。

我陪着太爷爷,仔细监视着他的身体状态,隔段时间号号脉、渡渡气,需要时也扎扎针,让老人家不致太过难受。现在已不敢给他老人家按摩了,后面的清洁会要了老人的命。

太爷爷吃过药,好受一点就昏睡过去,通过睡眠减缓一点点衰竭的速度,延长生命几分钟、几小时。

我看到很多因伤重而衰竭死亡的,也看到过因伤重炎症控制不住导致衰竭死亡的,但年老到油灯枯尽而衰竭的太爷爷是第一人。老爷爷去世时我懵懂无知,并没有对他老人家的脉进行过定时检查,所以没有留下经验。现在的我面临太爷爷的最后时刻,只有如此小心、如此重视、如此卖力,哪怕通过自己的能力让太爷爷少受一点痛苦也好。

晚上,北京医院的专家过来看过太爷爷的状况,认为太爷爷的情况比较稳定,虽然也有随时过去的可能,但更可能的是能平安度过这一晚。几个奶奶爷爷问我是不是这样,我对他们说:“我也倾向专家的看法,估计今晚还不是太爷爷最危险的时候。”

大奶奶也52岁了,虽然不算老,连惊带吓的一天,也该让她回家休息。留下了四爷在医院守候太爷爷,当然我和父亲是必须留下的。父亲肯定要陪自己的爷爷走完最后一程,我又要为太爷爷保驾,就有了我们祖孙四辈在医院的守夜。我一夜醒着完全没有问题,到了半夜先让四爷睡了,到了下两点,又让父亲也迷糊会。为了让太爷爷能够舒服点过夜,我自己做主把输液的针拔掉了。长时间的输药、输液会加重年老病危患者身体的负担,加速身体的衰竭,而且有我的内气护佑,有些输液就不必要了。

从中医辨证论治的观点,我这样做是有道理的,可是护士过来干涉,我对她说:“我是军医,生命垂危的病人的处置我懂。我知道怎样治疗才好。”护士向上级医生汇报,医生说:“院里已经同意,这个病人就由家属负责,我们算是配合了。”

太爷爷经过大半夜的睡眠,早上醒来还喝了一口粥,与前来看望的人大、民委的领导打了招呼。二奶奶、三爷爷他们向前来探望的领导表示了感谢。人大的副秘书长看到一个大校排在四个子女的后面,而且年龄显得比其中的子女还大,问起了父亲和他们是什么关系。大奶奶说:“他是父亲的亲大孙子,年龄比我这几个弟弟、妹妹还大。我们的大哥在朝鲜战场上牺牲了,是有名的战斗英雄。”

副秘书长和民委的领导也过来与父亲、母亲握了手,表示了他们的慰问。父亲眼红红的向他们敬礼,然后用蒙古族特有的礼仪和蒙语表达自己诚挚的感谢。民委的领导知道,特意向副秘书长做了解释。大奶奶也介绍说自己的大侄子在内蒙生活战斗过45年,是个真正的蒙族人。于是乎,副秘书长问起了父亲现在何处工作,父亲介绍自己在总参作战部反恐局任副局长、驻热点地区代表。

送走了探视的领导,三爷爷安排车送我和父亲回单位请假。父亲是从机场直接到医院的,我虽然是从国防大学请好假,但也要回去把这几天的假再落实一下。在车上我才向父亲表示了一下祝贺:“爸你都升大校了,可以罩着儿子了吧?”

在军队这么长时间,我算知道了如果一位父亲是总参的大校,其在部队的儿子、女儿都能得到照顾,包括任职和提级。

“别说这扯蛋的话,我可罩不到你。”父亲的话很干脆,也很无情。显然他没有这样的心思,听我对说的他虽然说不上是撒娇却也有些腻歪的话直接斥之。

到了国防大学,我到研究生院请了事假,说是医院要求的,老人随时会停止呼吸。能住北京医院特殊病房的是何等身份,部队自是知道,一个负责干部问:“你太爷爷是高干?”

“我知道他离休前是人大常委,其它的我不清楚,还是90年代才知道这个长辈,很少见面,因为一直都不在首都,上学前来京受纪律约束也不能探亲。”

“你身上一点也没干部子女的味道,以为你是小地方出来的学生。”研究生院的副院长当我的面说这话,是表扬我?

“傅院长,我从小在山里长大,后来是在草原生活,浑身是山娃味,或是牧民的印记。”

“所以,你不会被误解。”

“院长,您夸奖。”

回到医院,刚刚为太爷爷做了针灸,就被易主任找走,说家属请我去为关部长医治。既然答应了易大夫,我就过去了,为部长扎了针灸,让他的呼吸好一些,然后开了药方,去煎汤药。汤药煎好,我把几乎昏迷的部长的嘴打开,慢慢灌入了汤药,看看没什么不良表现,回到了太爷爷的病房,接着又忙着太爷爷的事。

从这时起,两个病人一起照顾,当晚关部长清醒过来,他的家属算是放下了心,对我的医术也相信了。

这一夜尽管我发出了病危的警报,但太爷爷仍然平安度过,而太爷爷的平安连医院的专家都惊奇,如果不是反复对他们说:“实际我太爷爷的身体继续恶化着,已经熬不过去了”,他们以为病人的病情大为好转。

太爷爷的身体在衰竭中,可关部长的病却明显好转了。他年轻,扛过去了发病的危险点,也就算是没有生命的危险了。在给关部长治疗后,关夫人也会与我聊几句,表示亲近和感谢。女人们嘛,这时都会问我在哪工作,什么大学毕业的,有没有结婚,或是有没有女朋友。我能回答的就是我在读研究生,工作学习很忙,还没结婚,也没有女朋友。

到了第三夜,我向几位爷爷和奶奶建议,如果在北京的后代能来,今晚就都守在医院吧,连妹妹都叫来了。

太爷爷在凌晨三点时分,状态就不好了,我竭尽全力让太爷爷清醒,让他再看一眼自己的子孙,在“爸、爷爷、太爷爷”的呼喊中,太爷爷最后看了看自己的后代,最后满意地闭上了双眼。他老人家在闭眼之前清楚地看到了自己在世的全部子孙,或许他会想可以去看自己在另外一个世界的妻子、大儿子、大女儿了。

我以为,尽管老人没有留下什么话,只要他心安地归去,就让我们后辈子孙满足了。

我只知道之前太爷爷和父亲悄悄说了句:“孙子啊,记住我们是成吉思汗的后代,我们是蒙古人。”他们是用蒙语说的,可我听得懂。这样的话,他已经不会和自己在京城出生的后代说了,他们不知道草原,他们不会说一句蒙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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