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讨论】讨论一下,习总会不会去旧金山参加APEC -- 湍流V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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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很多人对“军警不分家”的长期历史,缺乏了解

这里列举一些我所了解的事实,补充兄台提出的观点:即军队对公安的长期深远影响。

1、改革开放后,湖北省厅厅长张思卿(后来的最高检检察长;去年走的时候,习总等常委送行)想学西方的建筑美学,在厅机关苏式办公楼外砍树,兴建美式大草坪。老厅长张国武拄着拐杖踱步到老树下,用拐杖杵着地说:“老子当年种的树,看哪个敢砍”。遂作罢。那三棵参天大树至今参天。

这其中体现的,就是公安内部对老领导、老军人的尊重。

张国武多老的资格啊,新四军时代的老人,文革时期的公安厅长。著名的包围主席梅岭的7·20事件中,那支“闹事”的8201部队(即湖北省军区独立师)的第一政委。当然啊,当年具体领导该部的是政委蔡炳臣(32年老红军、四野师政委、公安师政委、55年少将)、总队长牛怀龙,整个事件与张国武无关。7·20事件之所以爆发,起因之一就是因为蔡政委对周总理的换防不满(将负责警卫的8201部队换成中央警卫团)。

2、公安内部,脱警服换军装,脱军装换警服,是家常便饭。

我父亲当年之所以离开预审,就是奉命参与省武警总队组建,用他自己的话说,“30几岁了还拉去当兵”,任省武警某支队(团)副政委,后调省武警总部任某处处长。父亲其实是适应不了军队环境(我每次看他举枪打靶的站姿照就好笑,他也笑,经常50发一发不中)。虽然老领导(当时的省厅党组成员、省武警总队政委)非常欣赏,多次谈话要他留部队长干,结果父亲还是不愿意。最后老领导生了气,让他脱下军装回公安厅,但还是给安排好了重要岗位(即参与组建省公安专科学院)。这也是我小时候仅小学就转学三次的原因。

话说当年公安系统的孩子们读书普遍不大行(我那一届,偌大的几千家属的省厅大院,正经考上本科的只有2人),重要原因之一就是父辈们工作调动过于频繁,孩子们从小既缺乏管教,也缺乏稳定的学习环境。当年每到周六,武警、消警等现役部队的军官们回到家里,第一件事不是跟老婆亲热,而是打孩子 ---- 一番此起彼落的鬼哭狼嚎之后,接下来的科目就是各家的孩子们在阳台上罚跪(有跪姿要求),也是周末大院一景。

3、公安系统历来是军人退伍、转业的一大选择

我小时候接触的军人数不胜数:

(1)常听父母说,小时候抱我最多的,是一位老红军,长寿,活了一百多岁。

大院里各种解放前的老红军、老八路、新四军,有延安时代的排长(应该是边保或政保)。参加过抗美援朝的复员军人更多

(2)父亲的司机之一是复员的老汽车兵,所以在乡村土路上追逃时敢开出240公里的“生死时速”,我父亲也怕了,后来换了司机。另一位司机虽不是军人,但其父是四野老人(后来是省财政厅副厅长),所以名字中有“赤军”两字

(3)每年转业到厅的干部很多。有一年仅正团职转业干部即达8人之多。因为多是老边防(西藏、新疆),戍边有功,额外照顾,分配给我父亲部门的达4人,父亲对他们格外照顾,从职务安排(多安排为副处职而非只是副处级)到住房到配车,都是超标待遇,这也是公安系统尊重军人的传统

(4)军转干部,即使“犯了事”,只要不是原则性问题,公安内部都是尽量维护。譬如上述4人中一名老西藏(20年的汽车兵、团长),某次被某级反贪局不打招呼即抓了去。不知他老兄怎么想的办法,居然在其间拨通了我父亲的电话,就四个字:“X总,救我”。我父亲立即动用省纪委的关系,保了出来。后来查明确实没有什么大事,最后是副厅级待遇退休。另一名新疆的老边防团长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父亲后来跟我说过:“我保过,保不出来,犯的事有点大“,最后判了四年。我最后一次见他,是在父亲的追悼会上。人还是念旧、讲感情的。

说了这么多,就是证明兄台的观点:“公安脱胎于军队,军队编制、作风、影响乃是中国公安一大特色”。若不了解这一点,则很难深刻体会中国公安体制在解放后,从文革到改革后的一路变迁,及为什么要变迁。

习总这些年除了对公安严厉高压反腐之外,在制度上确实作了很多具有深刻现实意义的探索与改革。毕竟国家发展到这个高度了,“祖宗不足法”,必须与时俱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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