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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长篇小说连载:枭雄韩复榘[更新中] -- 野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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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长篇小说连载:枭雄韩复榘(十八)

谢会三、孙耀亭兴冲冲地去了,韩复榘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翘了二郎腿晃着,唱起梆子来:

“十八年王才有这一天。

马达江海把旨传,

你就说孤王我驾坐在金銮,

内侍臣扶为王上金殿。”

看到总指挥高兴,手下人也把一直提溜着的心放到腔子里,脸上有了笑模样,出出进进起来。

时间不长,谢会三、孙耀亭他们又兴冲冲地回来了,一进门,谢会三就敞了大嗓门儿说:

“总指挥,事儿妥了。”

孙耀亭说:“一枪没放,一千多人兜住了。”

谢会三说:“只是让鲍毓麟那小子溜到东交民巷去了。”

“溜了?”韩复榘道:“溜了就溜了,他也没多少油水,吃着还牙碜。”

谢会三笑道:“他那个姓周的参谋长还在咱面前挺脯子呢,拿出个条子说外国使团和南京政府都同意让他们打这儿过的,让老孙一枪头子把那纸片儿给挑到天上去了:老子不识字!”

韩复榘说:“哈哈,好好,今天发了点儿小财,咱们也开开戒,喝他几盅儿痛快痛快。”

摆下酒饭,韩复榘与几个旅长一边说笑,一边放开肚皮吃喝,不多时,韩复榘的脸色红涨起来,舌头便有点不打弯儿,索性把上衣甩了,光着膀子喝起来。

这时,吴化文进来报告说美国、英国、法国和日本四国公使要见总指挥,已到军营门口了。

众人听了都静下声来,韩复榘眼珠子转了几转,说:“动得倒麻利,定是要人来了。”

又一指众人,“你们该咋喝咋喝,咱今天跟洋人来个三堂会审。”

披了上衣,对吴化文说:“就在东屋会他们。”

李树春说:“总指挥,酒没事儿吧?你可要压住气呀。”

韩复榘哈哈一笑,晃了晃,挥挥手:“我他娘吃锅饼喝凉水,心里有数。”

说着,进了东屋。这屋子只有两个小窗户,窗户纸都已破了,风一吹呼打打乱动,亮光从窗棂子里钻进些来,屋子里暗暗的,靠墙支着一张破桌子,桌边放一把破太师椅子,韩复榘来到椅子跟前,两膀一撑,衣服落到椅背上,对着吴化文一摆头,说:“让洋鬼子上堂!” 身子一仰,躺了下去。六个大汉清一色的盒子枪、鬼头刀,韦陀似地黑着脸分站在屋子两头。

英、美、法、日四国公使来了,弯了腰进了矮矮的东屋门,见里面黑乎乎的,有些不高兴,仔细看了,只见一个人两脚放在桌子上,光了膀子,鼾声震天价响睡得正香,便都皱起眉来,耸了耸肩。

公使带来的翻译看了吴化文手势,知道这便是韩复榘了,走上前说:“韩总指挥。”

韩复榘一动不动,还是大睡。

翻译提高声音又叫一声:“韩总指挥!”

韩复榘像是突然醒了,挥着手;轰着什么东西一般,道:“这屋里怎么苍蝇嗡嗡的呀。”一转眼,才看见地当央站着的人,说:“噢,有人来了,还是外国人。”然后,在椅子大喇喇地坐定,依旧光着膀子,一本正经地问:“什么事呀?”

英国公使上前一步,叽哩咕噜地说了一番。挺生气的样子。

韩复榘“扑”地笑出声来,向着两边站立的卫队说:“要说还是人家洋人聪明,打小就会说外国话。哈哈。”

翻译上前说:“外国使团公推英美法日四国公使前来就鲍旅被缴械一事提出交涉。”

韩复榘一声冷笑,道:“谁的裤裆开了,把洋鸡巴露出来了!交涉?交涉个屁!奉军是我们的敌人,他们从我眼皮底下过,我不缴他们的械,难道还要请他们喝酒不成?”

日本公使中国话说得流利,上前道:“这事儿不是有你们南京政府放行的电令吗?”

“电令?什么电令?”韩复榘转身问站在旁边的李树春:“你看到过?”李树春摇头。又转身问站在另一边的吴化文:“你知道这事儿?”吴化文把头摇成个货郎鼓。

韩复榘仰头靠了椅背,说:“本总指挥是国民革命军第二集团军的总指挥,听的是国民革命军的命令,我没收到国民军的命令,一只老鼠也休想过去。”

美国公使也说一通,翻译告诉韩复榘:“鲍旅是应各国公使的请求并征得南京政府同意留驻北京的,担保他们安全退回奉天也是早有约定的。”。

韩复榘说:“洋人算个蛋?这是中国人的事儿,管他外国鸟事!他们担保就听呀。南口大战时,鲍毓麟把俘住的我们的人一下子杀了一千多,那时候他们到哪儿去了?怎么不担保了?”

几个公使高了嗓门儿提出抗议。

韩复榘脸黑了下来,两道眉毛直立起来,“啪”地一拍桌子,厉声喝道:“少在这里大姑娘面前说鸡巴称鸟劲。你们洋人历来都跟直奉钻一个被窝,拿白眼珠子看我们第二集团军。现在来这里装什么洋蒜!担保,交涉,哼!也不怕闪了舌头!”

连声拍着桌子,韩复榘亮开嗓门把几个公使数落了一番。

翻译红了脸,吞吞吐吐地向公使说着,韩复榘上前去伸出指头点着他的额头说:“你把我说的一字不漏地对洋人说,改了一个字,剥了你的皮!”

翻译结结巴巴说完,公使都变了脸,韩复榘也光着膀子气呼呼地喘粗气。

双方瞪了半天眼,公使转身便走,身量最高的那个法国人一不小心,头一下子撞到上门框上,“噢”地痛叫了一声。

韩复榘坐着不动,只是喊了一声:“撞着了吧?哈哈,尿尿不碍事吧?”接着便是放声大笑。

公使走了,几个旅长跑了进来。适才他们都偷偷伏在窗下,屋子的事儿听了个清清楚楚,一个个笑个前仰后合,都说韩总指挥骂得痛快,这一锥子给外国人扎出血来了。

韩复榘却不笑,抚了胸膛说:“憋在心里的鸟气,今日可出来了。”又问众人:“你们说说,这事临了是个什么局?”

谢会三说:“跟咱动家伙?”

徐桂林说:“他敢!咱们手里也不是烧火棍。”

韩复榘说:“这些外国人出去,一定向政府告状,提什么鸟抗议。接着政府必定命令咱立马发还人枪。”

孙耀亭说:“咱咽下去的东西,还能再吐出来?”

韩复榘抬脚蹬到椅子上,说:“吐出来,没这规矩!李参谋长,你立即发电给冯先生,把这儿的事告诉他,让他有个提备。谢旅长,你把鲍毓麟的那个旅的人清点清点,关外的准备让他们走,关内的就把他们给编了。至于武器么,把他们的都留下,把咱们那些不趁手的家什扔几支给他们意思一下。大伙儿沉住气,等政府跟冯先生的命令一到,咱们就说闹了一场误会,立马人枪送还,让那样舅子们吃个哑巴亏,却抓不住咱的小辫子,如何?”

屋里的人愣了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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