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长篇小说连载:枭雄韩复榘[更新中] -- 野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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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长篇小说连载:枭雄韩复榘(二十)

临近晚间,韩复榘带了五个亲随到了何其慎家。

何其慎早在门口迎着,进了高大气派的门楼子,便是一个极宽敞的四合院,到了屋里,里边家什都十分讲究,摆设富丽堂皇,韩复榘不住声地夸赞。看过之后,何其慎引韩复榘进了二院,这里更是别有一番景致,偌大一个院子,花木婆娑,碧水绿荷,一条石子小路蜿蜒穿过树丛通到一座小小假山下,从窄窄的石阶上去,有一座飞檐凉亭,站在凉亭上,四周看去真如花园一般。韩复榘不禁长叹一声,说:“我说老何呀,你这日子过得阔呀,我这当师长都眼馋得很呢。”

何其慎笑着说:“哪里哪里,我怎么能跟师长相比。”

两人来到凉亭上,亭子正中已摆了一张锃亮的红漆八仙桌,两把铺了垫子的镂花椅子,桌上放些精致的果品点心。何其慎说:“今天也没请外人,就咱俩吃杯酒说说闲话散散心,过会儿月亮升起来咱们再赏月,如何?”

韩复榘在椅子上坐了,哈哈大笑:“好你个老何,还老娘娘的肚皮净道道呢。”

两个人在亭子里说着话,天黑下来时,亭子里便亮了电灯。酒菜摆上来,俱是美味,两个便吃便谈,很是高兴。秋天凉凉的风儿吹了,园子里果子的香味飘过来,伴了酒味儿,说不出的舒坦,韩复榘长叹一声,说:“这才像人过的日子。想想在冯先生手下,全变成了穷鬼。像我这当师长的,一个月六十元,还不够塞牙缝儿的。”

“按说韩师长……”

韩复榘道:“按说什么?冯先生就那脾气,他自己成天白菜豆腐,日子过得和尚似的,还能让你痛快逍遥?”喝下一口酒去,说:“跟了冯先生这么多年,我只见过冯先生像模像样地请过一回客,好没笑死我。”

韩复榘自己先仰头“哈哈”笑了半天,才说:“记得那一天,冯先生发了请贴,请些大官儿喝酒,大家都觉得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到了一看,酒席都已摆好,还置办的七碟八碗的,非常丰盛,来的人才实落了,都松了裤带预备着吃个肚儿圆。冯先生开口了:‘你们请客都兴条子陪酒,我请客也不能寒碜。’来的人简直都不信自己的耳朵了,一个个高兴得嘴都咧到腮帮子上了。冯先生喊了声‘请!’,客厅的门“咣啷“开了,一伙人涌了进来。你说都是些啥人,哈哈哈哈哈哈,一群叫化子!一个个破破烂烂,臭气熏天。哈哈,来的人全傻了眼。人家冯先生说:‘看看吧,都民国了,咱的国民还提着要饭棍!咱们的脸往哪儿搁?’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两块银元,往桌上一拍,说:‘请人陪酒,得给工钱,每人两块,都放在这儿!’来的人大眼瞪小眼,哭也不是,笑也不是,老老实实地掏了钱。那一天,去喝酒的人全吃了屎一样。往后一听冯先生请客,全他娘的牙疼。”

“哈哈哈哈哈哈。”韩复榘与何其慎大笑。

两人又东拉西扯说些闲话,韩复榘很是高兴,多喝了几杯,说:“我说老何呀,今日头午你不是说有件宝贝么,捂了大半天了,还不拿出来让咱开眼呀。”

何其慎说:“师长莫急,这好戏怎么得三通鼓罢才开场不是?再说,这宝贝得醉眼朦胧看了才更有趣。”

韩复榘大笑:“没想到你娘的老何肠子里的弯弯还真多。”

又吃过几杯,韩复榘已是有些酒意上来,何其慎拍拍手,只见石子路上一人身穿一身水红衣裳,拨开树枝,袅袅走上亭来。

韩复榘呆了,只见这女子长长的身条儿,杏眼柳眉,樱桃小口,脸细白得如剥了皮的脸蛋一般,在灯光下站了,自有一种说不出的风情。   

韩复榘在战场上混得久了,眼里眼外全是些粗豪爷们,乍一见这等娇滴滴的女人,不觉身子酥了半边。

何其慎说“这女子名叫徐水仙,是我们漯河当红的角儿,坠子唱得让人一听像要飞起来。长得在漯河也是一枝儿花。师长看可算得上一宝吗?”

韩复榘哈哈大笑。

徐水仙亭亭走上前来,笑嘻嘻地行个礼儿,那一双美目向着韩复榘送个秋波,开口道:“小女子见过韩师长。”

那声音像铜铃儿一般清脆,撩拔得韩复榘浑身没了四两肉。

“韩师长何司令喝着,小女子唱来。”

这时,又有一个男子上来将把墜胡安放妥当,悠悠拉响,徐水仙手拿七寸檀木簡板,开口唱了起来。

一个起腔,便是响遏行云,唱的是《战马超》的调儿,现编的词儿。

“从前汉家有英雄,

匈奴阵前逞强梁。

长枪杀得鬼神怕,

张弓一箭人命亡。

天下人称飞将军,

英雄无敌是李广。”

一个女流作英雄状,举止音调都带着刚强劲儿,倒更增了说不出的婉转柔媚。

韩复榘阔了嗓门喊了一声好。

徐水仙嫣然一笑,又接着唱道:

“民国也有飞将军,

美名南北都传扬。

打败山东张宗昌,

打怕东北张学良。

纵横天下无敌手,

二十师里韩师长。”

韩复榘大笑起来。学了徐水仙的腔儿唱道:“纵横天下无敌手,二十师里韩师长,好好,哈哈。过来喝几杯润润嗓子再唱。”

徐水仙说:“多谢师长了。”上前来大大方方接了酒杯,一仰头干了。

韩复榘连声叫好,亲自执了酒壹,给徐水仙斟满,大笑说:“连干三个。”

徐水仙并不推辞,又喝了两杯,脸上生起着红晕来,灯光下更多了几分妩媚。

“好,徐小姐真是女中豪杰,这曲儿唱得好,酒量也好!”

徐水仙“嘻嘻”一笑,说:“能吃师长一杯酒是小女子的造化。”

韩复榘大笑道:“好好,真会说话,小嘴儿真甜。”

徐水仙说:“小女子寻常人家,见师长一面也难,今日借何司令的酒,借花献佛,敬师长一杯。”

  说着,也斟了酒端过去,韩复榘忙忙地双手去接,触了徐水仙的小手儿,觉得有些凉凉的,细嫩嫩的,心里边小鹿似地跳了几跳。

  何其慎叫人添了椅子,徐水仙也坐了。

韩复榘家中原有妻子高艺珍,当年嫁给他时,韩家穷得锅盆叮当响,高艺珍与韩复榘也算得上患难的夫妻,两人感情还好,生了几个儿子,只是高玉珍出身农村,哪有这般风情万种,大方举止?这徐水仙走南闯北,见过大世面,自是举止不慌不忙,说话自然得体,竟使韩复榘也生出些惭愧来。

又喝了一会儿,韩复榘起身解手,何其慎跟了过来,问:“师长,今天玩得高兴吗?”

  韩复榘拍着何其慎的肩膀道:“高兴,很多日子没这么高兴过了。”

  何其慎说:“师长,你看这个徐水仙怎么样?”

  韩复榘说:“不错,真不错。”

  何其慎说:“师长要是有意收徐水仙做个二房,大媒我来做做?”

  韩复榘沉吟起来,何其慎说:“怕冯先生怪罪?” 

韩复榘一听,瞪起眼来说:“他怪罪什么?我韩复榘身为师长,收个偏房还能自家说了不算?”

  何其慎笑道:“就是就是。”

这场酒只吃到月上中天,韩复榘大醉,走不成溜儿了。 何其慎便扶他到客房里睡下,那韩复榘尤自“哈哈”笑个不停,嘴里不住声地喊着:“好!好!”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韩复榘一觉醒来觉得口渴,便喊手枪队,却有一个柔柔的声音道:“来了。”

韩复榘先闻到一阵香味儿,定神看到,一人袅袅婷婷笑颖颖站在面前,正是徐水仙。

韩复榘忙坐起来道:“你你怎么在这里?”

徐水仙垂了头,羞答答地说:“何司令让我……来的。”

  韩复榘心里挑起大拇指来,道:“何其慎真他妈的知心。”徐水仙坐在床边,将茶盅儿递了过去,韩复榘两手捧住了,两只眼睛直直地盯住徐水仙的脸看。

  那徐水仙转了头,脸上生起些红晕来。

  韩复榘道:“水仙,你有二十几了?”

徐水仙说:“二十四了。”

韩复榘说:“那怎么还没嫁人呢?”

  徐水仙道:“小女子虽是卖唱的下九流,可是那些酒囊饭袋富家子弟倒也不放在眼里,一心只想嫁个英雄豪杰。”

  韩复榘听了哈哈大笑,徐水仙也捂了嘴嘤咛一声笑出声来。

韩复榘心中一荡,一把将徐水仙搂进了杯里,柔柔软软热热的一个身子在怀里轻轻地挣了几挣,便不动了……

  这时,窗外的月儿正亮,柔柔的月光透过院子的树叶儿洒落到屋里。风儿不停地吹,树枝不住地摇,碎碎的月光在地上簌簌地抖个不停。

“痛快呀!”韩复榘阔着嗓门喊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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