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天崩地解:明清易代的历史大变局》节选 -- 碧血汗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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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我不知道您是否完整地看过姚雪垠的作品?

姚雪垠的治学态度我还是很敬重的。

他写这部书也是呕心沥血,参考了很多的资料。所以说这部书很有史学价值。

并不是说在那个年代的作品都是政治挂帅,路线第一的。

即使呕心沥血,也未必能有史学价值,这两者关系不大。

姚雪垠多次提到陈圆圆早就在大顺进京前就死了,很多大家就此很不以为然,即使他声名最大时,也屡屡被人批驳,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就是他认为起义军是不可能做这种事情的,甚至祭出政治帽子来压人,给你看看黄裳先生批驳他的文字(其中之批驳过程过于庞大,略去,另开一贴)及他自己所作的原文,你也许会有个比较直接的观感:

黄裳:

姚文的“结论”说,歌妓陈圆圆是被皇亲田宏遇从苏州买下,带到北京的。不久,田死。吴三桂“闻陈圆圆艳名,派人随吴襄到京,从田府将她买去,送往宁远。她到了宁远后,心情悒郁,又过不惯关外生活,不久病死。”“大顺军进入北京时她已在宁远早死。关于她被李自成或刘宗敏所得,以及刘宗敏为索她拷掠吴襄,全是胡说。”……

姚文所力图论证的,归结到一点,就是陈圆圆和李自成、刘宗敏没有发生过任何关系。在大顺军进入北京之前,圆圆早已到了宁远,而且立即死掉了。因此,一切有关的传说,都只能是胡说。不只此也,“所谓吴襄因陈圆圆被拷掠,全家被抄,也是无稽之谈。各种野史所提供的追赃拷掠的名单中没有吴襄,只在谈到陈圆圆故事时提到此事。陈圆圆故事既属虚构,此事也就没有。”

这里说的可谓斩钉截铁。但在姚文曾引用过的赵士锦《甲申纪事》(中华书局据叶景葵旧藏抄本重刊)后面,附有据辽东海州卫生员张世珩探报的“塘报”一件,开头就说,“三桂差人进北京打探老总兵圣上消息,有闯贼在北京捉拿勋戚文武大臣,拷打要银,将吴总兵父吴襄□打要银,止凑银五千两,已交入。……吴老总兵已受闯贼刑法将死,吴总兵闻之,不胜发竖。……”就是一个例外。

一切记录,不论出之何人,只要提到陈圆圆被刘宗敏掠去,姚文对之都一概否定。连著名的以毕生精力研究晚明史的全祖望所记当日与圆圆同被宗敏掠去的名妓杨宛的叙述,“据杨宛叙言,与沅同见系于刘宗敏,既而沅为宗敏所携去,不知所往。”也判定为“大概是得自辗转误传,不应作为信史看待”。全祖望尚且不足信赖,其他的野史作者就更不在话下了。

即使把陈圆圆从刘宗敏身边拉开,看来形势也未必会有什么好转。杨宛不是曾被刘将军掠去过的么?还有《甲申纪闻》里所记,“是日,予在宗敏宅前,见一少妇,美而艳,数十女人随之而入,系国公家媳妇也。”(三月二一十日)名妓杨宛和美艳的国公媳妇与陈圆圆之间有一条怎样的鸿沟呢?惟一的区别只是她们没有使吴三桂“冲冠一怒”而已。随便什么女人都不妨抢来,只有陈圆圆碰不得。似乎她有一种神力,能使历史发展为之停滞,倒退。

姚文还责怪“郭沫若同志在这个问题上又继续作了宣传,扩大了错误影响。”这指的是《甲申三百年祭》一文。姚文说,这是“完全上了清朝一部分谣言的当,制造那些谣言的动机既是鞭挞吴三桂,同时也诬蔑刘宗敏。诬蔑刘宗敏也就是诬蔑大顺军。”

这种推论方法非常面熟,看来作者是适可而止了,本来是还可以继续推论下去的。不过时至今日,绝大多数的中国人民都已懂得,尽量使英雄人物高大起来、纯洁下去的方法,并不是真心诚意歌颂英雄的好方法。

“诬蔑刘宗敏也就是诬蔑大顺军”此类定性,呵呵,黄老先生为人厚道,是没接着给他推论下去,倘若要推论下去,只怕就是“污蔑大顺军就是污蔑农民起义”了,这个帽子在当时不可谓之不大。睁眼说瞎话,同一个史料里对他有利的就说是可信的,对他不利的,就干脆不提,或没有任何考据论证就以阶级论前提冠以谣言污蔑的名头而予以否定,这叫什么态度。

是以我对他的治学态度,颇不以为然。

再说小说,他在小说无数次地在正文中突然冒出一些和小说完全无关的评论,甚为别扭,譬如这样的:

宋献策在到李自成军中之前,……因而被李自成倚为心腹。同时,他作为封建社会的知识分子,虽然浪迹江湖,隐于卜筮,非儒家科举出身,但是他很明白君臣之义,深感李自成对他的知遇之恩,几年来竭智尽虑,为闯王赞襄鸿业。

好好的小说,突然来这么一句,呵呵,不说了。

至于说“老兄的文章里还谈到崇祯的“君非亡国之君,臣皆亡国之臣”也有三分理。呵呵,实在是不能苟同”,这个无非是看问题角度不同,历史是个万花筒,转一下,看到的东西就不一样,不过互相之间,并无太大矛盾。

再说一遍,除了一些公论的定义外,我极少对什么历史人物本身下些什么定义,我更感兴趣的是定义之外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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