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思乡的文化 -- 单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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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思乡的文化

几天前,朋友的妹妹结婚,在纽约的唐人街摆婚宴,邀我前去助兴,于是便欣然前往。

朋友是福建人,全家多年前移民来美,如今兄弟四个都已成家立业,唯一的小妹现在嫁人,婚礼宴席自然办得是红红火火,亲朋好友熙熙攘攘,场面铺得有三十来桌,其中只有一桌美国鬼子,在这局部的“战场”上,共军包围了美军。

吃的中国饭,说的中国话,行的中国礼,祝的中国福。异国他乡的这场喜气洋洋的中国式婚宴,让我觉得又回到了中国。

从婚宴上出来,走在纽约的大街上,刚才婚宴上喝进去的酒还没有完全消退,感觉天色尚早,气侯又很凉爽,于是干脆到河边去欣赏纽约城夜晚的风光。

记得以前看过许多城市风景的挂历,里面往往有一幅纽约的夜景。世贸大厦虽然不复存在,可纽约的夜晚依然美丽。繁华的灯光潺湲的流水,隐约中仿佛有一种“江枫渔火”的感觉。可惜,眼中的一切离“寒山寺”差得太远,又如何能有载我回乡的“客船”?此时此刻我禁不住想起了中国的名川秀水,想起了故乡的湖光秋月……

来美国时间长了,也去过一些美国的风景名胜。美国也是有一些很好看的地方,不过她的山水总能让人很惬意地飞到或驱车前往,因此欣赏就变得十分单纯,再也没有跋山涉水的味道。在这里你一定找不到李白的轻舟和杜甫的茅屋,所有的景致连最能游的徐霞客也必定是见所未见。山川瀑水不能说不叹为观止,谷壑长河也不乏秀美壮丽,可我却总是觉得这里的山水缺少那么一些灵气,没有仙的感觉。满目生辉却又虚虚浮浮,雄伟壮阔却又清清淡淡。也许是我太过愚笨,在这诗仙游圣从未踏足放达的地方,我却偏喜欢寻找他们的痕迹,心里总是有那么一种念头,就是想他们当年要是来到这种地方,会给我们留下什么样亘古永颂的华美篇章?

抱着这样的想法去看景,难免常有一种失落感,这失落也许是一种文化上的惯性落差。中国人来到异乡生活居住,实际上都是在不自觉地去完成一个文化苦旅。苦,是来自于差别、思索、判断和融合的不断反复;旅,是源于你的漂泊、你的身处异乡。不管你是如何幸运,这苦旅的过程可能都会很长很长。

那究竟什么是文化?这可真是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问题。据说外国学者光在英语中就能找出一百六十多条不同学科的学者给“文化”下的定义,至少也要分为七大类。而在《辞海》中“文化”的定义也很是繁杂,也有广义和狭义之分。中国最早“文化”的概念是从“文治和教化”而来,与“文明”一词既有联系又稍有不同。《易经》中有“见龙在田、天下文明”一说,可见虽同为历史的产物和现象,又各有侧重。我们暂且不去计较“文化”的确切定义,只凭常识就能认识到人类有了历史,就有了文化。历史由文化组成,文化靠历史塑造。

不过历史有时候便宜得就象是一道道风景,被人们不断地用长短镜头从不同的角度随意抓拍,留给人们不同的镜像,也许是悲哀愁怨、欢喜趣乐,也许是思索启迪、感怀遐想。所以历史有时常常被人利用。

而文化却象是用历史长河之水酿造出来的甘醇,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芬芳,年代越久就越清纯甜美,跨度越长就越博大精深。不管是谁来畅饮这文化的美酒,都会很容易被这酒力所熏陶而沉醉。

灿烂璀璨的中国文化,千百年来孕育了多少文人墨客,他们游走于中国的山山水水之间,不断地提笔借景抒怀,让山不再是简简单单的山,让水不再是平平静静的水,山山水水成了他们飞扬文字、风流落拓的宏幅画板,借此勾绘出一篇篇山水般纷彩绚丽的诗歌词赋。山水因诗篇而增光添色、拥仙附灵,诗篇也随着山水的永固长存而被人们代代相传。要说传统的中国文化是一种山水文化一点也不为过,大地山水、风土人情也因此构成了中国文化的深层底蕴。

然而李白杜甫只来得及吟出他们慷慨的诗歌,却拉不住威威盛唐渐渐飘逝的烟消;苏轼陆游只来得及留下他们激昂的词赋,却挽救不了堂堂强宋慢慢飞去的云散。有着丰富文化的文明古国,都没能禁得起历史长河的代代冲刷,相继退出了世界文化繁荣的巅峰。这是历史的捉弄,也是文化的悲哀。

我们赖以自豪的文化,可以造就李白杜甫白居易,但却阻止不了经济上的落后和政治上的昏庸;可以同化入侵的蛮族,但却永远建不起防御其他文化入侵的长城。中国的文化,就这样固步自封、孤芳自赏了几千年,其间经历了数不清的磨难和浩劫,有我们自己的自我摧残,有凶野外族的侵扰强暴,有时甚至到了盈盈弱弱、奄奄一息的地步,然而她却一次又一次顽强地延续发展,不断地成熟壮大起来。饱经风霜坎坎坷坷的沧桑阅历,也进而促成了中国文化的撩人魅力。

先人们早以纷纷故去,留给我们的巨大财富就是我们的文化。现代的文明,开放的环境,让众多李白的后代们,有机会来到了许多先人们从未放足的地方。如果我们每个人,都把我们的文化随着我们的双脚带到我们游历生活和学习的每个地方,不仅是对祖国文化最好地弘扬,更是对先人们最好的祭典。这样的苦旅,才会苦中有甜。

有人说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让世界走进来,我们也应该让民族走出去。

我们是唐人的后代,海外华人聚集的地方我们也称之为“唐人街”,点点滴滴透露着民族先人的骄傲,字字句句隐示着我们期盼再度辉煌的梦想。唐人,这不应该只是一个我们聊以自慰的称号,而应该是一个我们中华民族向世界传播我们华夏文化的号角。

不是有人在担心外国的文化影响了我们的青少年么,可为什么看不到我们也正自豪自信地用我们的文化去影响着他们?在海外的中国人,都已经在自觉不自觉地进行着这项工作,他们每一个人实际上都是一个中华文化的虔诚布道者。在他们的文化苦旅中,融合接受着其他文化的同时,也在不停着播种着中华文化。如果有一天,人类的文明发展到了一定的高度,各个民族之间的文化差异变得不是那么分明,但我相信,在这样的文化构成中,一定会有相当大的部分是我们中华文化的成分。也许你会怪我不该这么狭隘地理解我们的文化之花在世界文化花园中的地位,但对每一个炎黄子孙来说,我们的文化,不仅是我们闯荡世界的防疫针,而且永远是我们心中的定海神针。

在中秋节过后的这么一个夜晚,虽然没有很好的月光,可我却又一次思乡,又一次想起了故乡的文化。

现在看来,故乡很远也很近,猛然想到:“其实,所有的故乡原本不都是异乡吗?所谓故乡不过是我们祖先漂泊旅程中落脚的最后一站。”

思乡也是一种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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