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我和川菜:就这样被你征服 -- 1001n
看了老票兄的四川游记,一下手又痒了。。想起四川本地吃到的菜,特别是路边小店的桩桩件件,实在是忍无可忍的相思……特以此文,泛泛唱和一下,狗尾续貂地共襄盛举,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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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听人抱怨,说用惯了笔写东西,换成键盘以后,面对着屏幕的空白竟然是毫无思路。又有人说,用笔写东西时,脑子里很生动的情境都能铺开,可一下下敲击键盘的时候,完成了前面,却没有了后面的感觉。
可我想,或许还有个例外,比如这“川菜”二字。
无论是写出来,打出来;无论是拼音输入,还是笔画输入;无论是操作电脑还是使用手机——无论如何,弄出“川菜”这俩字后,一些生动的颜色和热辣的气味应该就会浮现了吧?如果,如果居然有人能对此不动形容,岂不是令人忍无可忍么?
作为一个标准的北方人,我从小就和川菜绝缘,也算是情理之中。北方菜一般都偏淡,可又架不住一吃十几年,竟然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感觉上,菜就应该是这个味道的,再来点香喷喷的大米饭,不也就齐活了么?而人世所谓的吃饭,吃来吃去,也无非如此,莫非还能吃出花儿来?
——如此坚硬的观念,终于还是在上大学的时候遭到了当头两棒。案发现场在重庆,一个与北方省市氛围迥异的著名山城。
开学,照例是军训。军训的感觉,各位都有体会,这里也就不提了。至于吃,自然也差不多——某某一顿饭下去十个馒头之类,在各个学校的新生中都此起彼伏地发生着。但是,这里毕竟是四川——那时候重庆还没独立——馒头米饭之余,这几盘菜可就让我们这些北方同学大为挠头了。
竟是红的!
回族同学往往有小灶,可生北国、来南地的我们的苦,又有谁理会?战战兢兢夹一筷子,至少要就着咽下去半个馒头——这样的折磨,怕是不少的北方同学在南方就读初期的人生必修课。
大不了就吃馒头米饭,喝点粥拉倒——也实在没胃口,看着满桌子色调十分革命的红色菜肴,我们的筷子是举了又放,放了又举,最后还是大义凛然地离开饭桌。也是没办法,犹豫之间,主食早填饱了。
盼星星盼月亮,永远不会结束的军训终于结束了,大家可以不吃包伙,而是自己打饭了。这是个非常让我鼓舞的时刻,可我没想到的是,川菜给我的第一记杀威棒跟着就落了下来。
大学开课的第一个上午,终于还是在我昏昏欲睡的状态中结束了。本来觉得这是人生的一个重要标记性时刻,不想睡的,但老师一句“我讲普通话要头疼一个星期,所以,对不起,握仙在拥死窜华姜阔喽”之后,完全不知所云的我就在听了四节外语之后,彻底地进入了人生的第一个昏迷期……
总算到了吃饭的时间,人生也总算有了一个可以振奋的机会。在食堂窗口前,我仔细研究了半天该吃什么。夫妻肺片、麻婆豆腐属于小炒,价格贵,而且都是驰名川菜,肯定不能要;红油卤肉,不仅同样是昂贵的凉菜,更重要的是,它对于自己的属性竟毫无掩饰之心,居然以赤裸裸的红油作为招牌。
高度可恨。
如此这般,在连续枪毙了几位之后,食堂的菜谱上就剩下一个菜了。看看名字还不错,“水煮肉片”,脑子里立刻浮现出在家的时候,高压锅里香喷喷的肉片汤来……
于是当大师傅把菜舀好的时候,所谓“文明的冲突”也就在这小小的一碗天地里展开了:不仅想像中的白汤不见踪影,却换了一碗主要是红色的东西——而且,肉片在哪里?更过分的是,我要的是水煮肉片,不是水煮白菜……
第一棒就被打了个天昏地暗。
弄清楚这的确就是水煮肉片以后,我的意志也开始模糊:都说“躲不开的鬼”,难道,“面对川菜,洁身自爱”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在重庆的学生食堂里,竟也是个不可实现的理想么?
就这样,我千挑万选,防了又防,最终还是跌进了红色的、极辣的、四川的、菜里面了。
好不容易熬到周末,几个新熟悉起来的老乡一合计,走,咱们下馆子。四个人,扑向学校门口的小店,坐定之后,却又不知道吃什么。伙计问点什么,哥几个也不知道回答什么。伙计一偏头,要火锅还是炒菜?这种新鲜的二分法以前没见家乡伙计用过,此时却很给人以灵感:炒菜,那还不辣死人?天天在食堂吃的够够的,今天爷们儿偏要吃火锅!
那时候,重庆火锅还远未杀向全国,饶是我等想破脑袋,也没觉得它和北京的涮羊肉会有什么不同。
就这么着,锅和第二根杀威棒同时端了上来。只不过,一个是放在桌上,一个则直接敲在了我的脑门上;当的一声,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一整锅冒着热气的红漆摆在面前,底下还有个小炉——敢情,人家不放炭火的。。
之后在伙计的推荐下,生牛肉、生猪肉、生海带、生泥鳅、猪血旺、金针菇,大盘小盘地堆满了桌子……
在伙计的撺掇下,我们有个兄弟竟然点了份猪脑花,也是一小盘,正放我旁边……
试探着用筷子往油漆里一插,感觉象在公园里划船时用桨插进了湖底:既有阻力,又有滑动感——用勺捞起来一看,原来是花椒,活活在锅底堆了两厘米高……
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非要吃的话,恐怕会吃出一头汗来。而这一回,我算是把十几年的热豆腐汗都给吃出来了,整个人如同自己下雨一般,舌头在地狱,身体则在沐浴;可惜沐浴的,不是二十四小时温泉,而是自己涔涔的热汗。
如此两棒接连劈头打下,饶是榆木脑袋,只要不开花,也得渐渐开窍了。从逻辑上分,吃饭无非两种地方:在校内,在校外;而既然无论在校内还是校外,都只有红色菜肴伺候,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人既然不能改造环境,就改造自己适应环境吧——待到寒假时,居然就已经发展到往家里带火锅底料的程度;再吃家里的菜,总是没来由地觉得寡淡了……
时至如今,在我的熟人中间,爱吃川菜的,还是以南方人居多;真正的北方人,持箸端详时总还是有多多少少的心理搏斗,任你怎么劝说,这一筷子下去的仍是那般艰难。在巧舌如簧的密集轰炸之下,好不容易等到他内心中的感性魔鬼击败了理性天使,终于以必死之心,夹了一片红红的、沾着辣椒丝、挂着花椒皮的食物送入嘴中,几乎就是立刻,一些纷乱的表情便陆续鱼贯而出,直让你觉得真是害了对方,风牛马不相及地有了点儿以桃杀士的味道。一次两次之后,只好忍住,再也不提。
可是,可是,川菜,它的确就是那么香啊——作为一位精细的食客,面对这些以矩阵般放置的至少十几碗调料精心烹制出来的香喷喷的川菜,难道就真能无动于衷,甚或视为畏途么?
道理虽然如此,不爱川菜者依然甚众。
有四川人出来解释说,川菜大约有几千种,真正辣的只占三分之一,并由此立论:川菜其实总体不辣的。背后寓意昭然若揭:既然不辣,大家还怕个甚?
任你千般计,我只一条心;就有人说,我不怕辣,我怕麻。。
……
罢了罢了。一己之好,非要推诸他人,出发点甚好,但结果往往是大同小异的糟;不在那个环境,却又非要别人吃辣,站在无辜的北方人立场上,简直是其心可诛——这般麻辣热情,叫人如何消受的了?毕竟有着枳橘之别,生搬硬套得双方难受,却又何苦。
说是这么说,可终究好东西就是好东西。几年时光一晃而过,在北京涮羊肉仍然以基本雷同的造型继续基本雷同地发展时,川菜竟已席卷大江南北,所谓的新派川菜——行家说就是重庆菜,学名叫“渝菜”——更是遍地开花。个中原因,恐怕除去全国各地都是四川人以外,川菜本身的香也终于征服了各地挑剔的食客吧;至少在我,各路地方菜依次吃下来,还是最爱川菜。
风头太劲,也就有了风言风语。说起来,这年头什么方面都有专家;饮食方面自然也有水落石出的高人,专门论述说:川菜是老百姓的审美口味,具体到重庆火锅,那更不过是来自纤夫的爱;总之,川菜是不登大雅之堂的。一杆子非要打落一船人,如何不犯众怒?也就有了无数的非老百姓对此嗤之以鼻,群起而论述川菜是如何在大饭店光宗耀祖的,借以证明川菜是所向披靡、无往不胜的真正国菜,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可我看来,专家此话其实还是颇有道理的,只不过要反过来看——大雅之堂的饭菜,往往还就真没有川菜这令人魂牵梦系的香。只是,衡量一个事物时,标准非要定到能否登大雅之堂,以至连饭菜都不放过,是不是也有点过了——毕竟,是人就要吃饭吃菜,除去那些王侯豪贾,又有多少人能天天去登那大雅之堂呢?再反过来说,咱们普通人都吃得起、吃得香的饭菜,难道不正是饮食的王道么?
这里菜,那里菜,只要好吃,就是好菜。如此简单的道理,又何苦搞的复杂无比。只不过,从相安无事的处世哲学出发,他不妨继续论证他高雅而华贵的主张,而我,还是继续吃我心爱而凡俗的川菜好了——怎么说,尽管由他;吃什么,我却要做自己的主。
就又来了一口,真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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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我和川菜:就这样被你征服
🙂俺也是慢慢的被川菜征服 二十年后 字102 2009-07-04 09:09:29
🙂现代人的味蕾钝化以后,川菜异军突起。 杜撰 字0 2009-04-13 08:39:42
🙂新派川菜似乎是泛指根据各地口味改良的川菜 夜月空山 字126 2009-04-12 20:21:29
🙂可以吃卤鸭子,这不辣 fire 字7 2009-04-12 20:07:02
🙂半夜看此文, 草纹 字71 2009-04-08 09:07:01
🙂川菜其实是一菜一格,百菜百味... 4 laputa 字1347 2009-04-08 08:53:18
🙂合川要吃荔枝肉片? 视觉错误 字197 2009-04-08 17:08: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