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长白山里的秃尾巴猴（一） -- 履虎尾

今年暑假，履虎尾回河南看望父母，整天陪着老母亲唠闲嗑。唠着唠着，唠到了关东老家。老母亲一高兴，给俺讲了这样一件事，这件事可步是俺履虎尾瞎编的，是真事哟。

那是刚解放，正要进行第一期土改那年的秋天，地里的庄稼都割完拉回场里了，各家各户都正忙着打场呢，这时候呢，屯子里来了一个耍猴的。

一副挑子，两个箩筐。前边的箩筐里装着锣鼓家伙，几件花花绿绿的衣服，几件木制的刀枪剑戟之类的道具；后边箩筐里，蹲着两只秃尾巴猴子。这俩猴子一点儿都不老实，爬上爬下的，一会儿在箩筐里互相打斗，一会儿跳出箩筐，互相追逐，有时候呢，还爬到耍猴人的肩上、头上，登高远眺。

耍猴的张开嘴巴一说话，立即暴露出了他的来历：一口的胶东侉里侉气的口音，逢人就喊“二哥”，呵呵，原来是打关里来的一个老侉子。

俺们关东人说话的口音独特，说起话来，超强度的昂扬顿错，掷地有声，别地方的人想学也轻易学不会。不过呢，有点岁数的都知道，咱们关东人都是关里跑过来的，不是山东，就是直隶，不过是时间上分个先后罢了。所以呢，在俺们关东，谁也不把山东人当外人，那可是从打老家来的人啊。当年有个著名的侦察英雄杨子荣，谁都知道，那可是家喻户晓的人物。杨子荣哪疙瘩人啊？山东人呗。1945年，“向南防御，向北发展”的节骨眼上，从山东坐船，漂洋过海到了关东。杨子荣是前脚参军，后脚就到了关东江北。杨子荣的山东口音改得了不？肯定改不了对不对？可是，杨子荣孤身入虎穴，威虎山上，从来就没一个土匪，对“九爷”的口音犯过疑。为什么呢？山东人跟东北人是一回事儿呗。

呵呵，闲话少叙，耍猴的一进屯子，大狗小狗这么一齐咬，各家各户的小孩崽子就都跑出来了，跟着耍猴挑子看热闹。耍猴的老侉子来到屯子中央空场上，锣鼓家伙这么一敲，喝！屯子里的人就全跑出来了，就连屯子外头场里打场的，干活的，也扔下手里的扬锨、扫帚，回来看耍猴的来了。

耍猴的侉子连拉带唱，又敲又打；两个猴子又蹦又跳，上窜下跳。一会儿戴上乌纱扮县官，一会儿拈起手帕扮阔太太，逗得卖呆的看客们前仰后合，哈哈大笑。是啊，屯子里啥事儿也没有，成天价除了吃就是睡，一年到头一点娱乐节目也没有，来个耍猴的，给大伙儿逗乐子寻开心，咱们能步高兴吗？

终于，节目表演完了，两个猴子手捧着铜锣，讨钱来了。俩猴子来到你的面前，又是下跪，又是作揖的，你好意思一点儿也不往外掏吗？再者说了，屯子里的人老实厚道，有现钱的，就掏出仨子儿俩子儿的，扔到铜锣里。没现钱的呢，就给个鸡蛋、半瓢豆子一碗米什么的，决不能空手套白狼，叫别人笑话自个儿小气。还有的人家呢，几户凑在一起，你家出菜，我家出米，答对耍猴的连人带猴子吃上一顿晌午饭。

吃完饭，已经是后晌午了。大家都留耍猴的住下来，赶明儿个再走。耍猴的说，不了，谢谢各位乡亲。俺还赶着去东边村子，天黑前还能再演上一场呢。

耍猴的侉子说完，收拾收拾，挑起担子，领着猴子就出村了。

三天之后，土改工作队从乡里派来了。工作队共有五六个人，有的抗着大杆儿枪，有的挎着盒子炮，说说笑笑地过来了。

在屯子东头，有一大片坟圈子。坟圈子里长着几棵白杨树，树上的老鸹成天价“刮刮”地叫着，怪槮（左边为竖心旁）人的。当然了，工作队的人都是抗枪吃粮的出身，谁也不怕。

一行人刚走进坟茔地，突然，从树上跳下来两只秃尾巴猴子。这两只猴子也不怕人，它们一跳跳到领头的工作队队长的面前，拦住了去路。两个猴子站了起来，一只手拉住队长的衣襟，另一只手向着路旁的方向指着，好像要带队长去一个什么地方。走在后边的工作队的队员，见两只猴子跳下来拦路，拉住了队长，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生怕队长吃了亏，从肩上甩下大杆儿枪，“哗啦”一声推上了膛。

队长说：“别急，跟它们去，看看它们到底要干什么？”

两个猴子拉着队长就往一边走，队长也不挣扎，跟着猴子朝前走去。走了有二三十步远近，猴子停了下来，用两只爪子扒地上的泥土。队长低头往地下一看，奇怪！别的地方草棵子好深，这四尺见方的一圈呢，土是新翻上来的，谁在这里翻土干什么呢？就见两个猴子跪在地下，不停地往外扒土。不用问，这疙瘩一准有问题！于是，大家都蹲了下来，跟猴子一起，往外扒起土来。

扒呀，扒呀，等扒下去有二尺多深的时候，大伙儿都愣住了，眼前的黄土中，露出了一条人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