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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松鼠(旧作,向大家问好) -- 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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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松鼠(旧作,向大家问好)

松鼠

在我住的小城里,随处可见松鼠。初来时每见到一头都十分欢喜,现在已经随俗,把它们看得同老鼠一样了。

此地的松鼠多为灰褐色,夹有棕黄色的毛,身体一尺来长,尾巴也有一尺,很蓬松。耳朵并不尖,上面也没有小人书上都画着的一大撮毛。总之它们是不太体面的。有的因为打架的缘故,或因凶猛的汽车而丢掉了尾巴上的毛,看上去就格外象老鼠,更加不美观。

松鼠的胆大程度与本城的人口密度分布成正相关。 城郊的松鼠们是不乐于见人的,若骑车路过,本来在开会的一大群松鼠定会在自行车离他们五米左右时四散奔逃。这奔逃很有意思,通常是先趴下,在原地疾速做几次转体运动,作惊慌失措状,随即冲向某一方向,比如附近的树,蹿上去就消失了。

城里的松鼠就大方得多,常常旁若无人地翻捡垃圾筒里的爆米花和剩披萨之类。也会和人要东西吃,直立起来,举着前爪,仰着头,眼睛里流露出渴望之情。一次我甚至见到一头松鼠高高兴兴地与一伙人合影,当然他们是拿着零食利诱它的。

大大小小的枫树变红的时候,松鼠们就开始了大规模的埋坚果运动。这的确是一种合理的集体行为:大家都埋-- 埋的地方都记不住-- 冬天来了,四处乱挖,反正埋得到处都是,一定能挖到。有趣的是,它们还一边埋一边防着别的松鼠来偷呢。我曾观察过其中一头的工作情况:它一发现有人,就赶快假装找东西吃,乱刨了几下,又作出饭后散步状。我躲起来。它周围一看,四下无人(也无松鼠)了,遂飞快地刨了一个浅坑,将衔着的坚果放下,再拿爪子仔仔细细掩好土和枯草。完工之后,站起来又看了看,地上毫无异样,于是放心地走开。我大笑:以后它怎么可能找得到!

这天我跟同事聊天时说到松鼠埋东西,结果听到了一个动物行为学的实验:有人把一头松鼠放在一个铺满坚果的小室里,这位仁兄立刻开心地搬运起坚果来,把它们一个一个向小室的一角运,挖开那里的坚果堆,把搬来的埋起来。然而它搬了很久埋了很久之后-- 终于-- 可能明白了什么,惊呆了,一下子坐在了坚果堆上,万分沮丧。我得出结论道:看来坚果也不能补脑嘛。同事们都笑:松鼠要是不吃坚果,一定更加笨,坚果至少维持了它们的现有水平。哈哈哈哈。

聪明的松鼠倒也有。一个阴沉的冬日,我缩在汽车站里,隔着有机玻璃看雪飘。这时一头胖乎乎的松鼠路过,我连忙拿出一个很小的苹果,转到它跟前。这松鼠马上人立起来,仰头给我看它的嘴:原来已经衔着一个坚果。我笑了,把苹果放在雪地上。它很快地爬上了附近的一棵大树,转眼又空着嘴回来了,望了我一眼,高高兴兴地叼起苹果,回家去也。

我曾经认识过一头松鼠。它独居于一棵不幸长在建筑物北面而终年不见阳光的大树,永远形单影只。我很同情它,常常把几个坚果放在它的树下。早上放的坚果,中午就只剩壳了。一天我有空,走到树下,只见它正要下来吃饭,看见我在望它,于是犹豫了,停了好一会儿,终于慢慢爬下来,停在离地面一米多高的树杈上,谨慎地望我,眼睛里全是疲惫。我拾起一个核桃拿给它。这松鼠似乎想了很久,到底还是决定了我是无害的,它挪过来,把那核桃小心地衔走,慢慢地走回高处去了。

后来我们就比较熟了,但我为自己是个不稳定的食物来源一事感到抱歉。同事们说:你看,假如它的智商很高,那么它会明白不能靠你喂,所以它不会饿死。假如它的智商很低,那么它会不明白为何有时有吃的有时没有,还是会去觅食,也不会饿死。只有当它既不聪明又不笨时才会坐着等,然后饿死。所以你不用担心!

我于是担心它是头智力平平的松鼠。

一日我给它一个苹果。下班时见到苹果被穿在很高的树枝上,看着很有趣。第二天我便给它三个苹果,它们给穿在了三根树枝上,错落有致。

我本来是最怕冬天的人,然而这一年的冬天却似乎不那么难过了。

严冬过去了,春天在一夜之间到来。郁金香,洋水仙和风信子呼啦啦地开放,懒洋洋地随暖风散放着浓郁奇异的香气。肥大的木兰在枝头轻颤,梨树和樱树有如披满细雪。各色各样的鸟欢唱着。消瘦下来的松鼠们在阳光下新绿色的草地上彼此追逐,隐没在美丽的大树间。

我的松鼠朋友搬走了,只留下一棵孤独的树,和一地碎裂的果壳。我只再见过它一次:松鼠安静地坐在草地上,跳跃着的阳光将它棕灰的皮毛尖端染成金色。在它的身旁,是一朵小小的盛开的蒲公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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