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淘书记（一）从小人书开始(上） -- 履虎尾

当年，履虎尾的家在奉天城外大南关。在大南街的中心干道两旁，从北到南大约有五六家小人书铺。俺现在还记得的有，大南门外有一家，大十字街有一家，药王庙胡同口有一家，“大东号”商店南边有一家，勒石胡同口有一家，大南边门有一家。俺常去光顾的书铺呢，就是药王庙胡同口的那一家。

小人书铺属于有偿服务的民间文化设施，看一本小人书，要根据书的厚度，缴纳阅读费一分，两分，三分。

自打头一回进小人书铺，俺就如同吸毒上瘾一样地迷恋上了那里。小人书铺搜刮尽了俺极为有限的资金，挤瘪了俺的容量可怜的腰包。俺当时的全部银子，统统捐献给了它。而且，俺还得费尽心机，想方设法找钱。有了银子，俺进小人书铺，没有银子，要创造条件搞到银子进小人书铺。俺曾经带着弟弟抬着箩筐满胡同挨着院儿窜去拣碎玻璃，曾经钻垃圾箱去拣废纸，曾经去垃圾场里去拣破烂，还曾经钻过仓库偷盗废旧金属……紧紧攥在俺手里的钢蹦儿，还带着俺的体温，就像孔已己把铜板交给酒店老板一样，规规矩矩地递给了书店的老板娘。

不过，小人书铺也有它的好处。这好处呢，主要就是小人书铺里的书，都是成套的。只要你有足够的银子，你就能够随心所欲地读完你昼思夜想梦里也惦记着的成套的书。根据现代长篇小说改编的成套的那些“打仗的”小人书俺就不说了，呵呵，其实是记不清了。古代“杀仗的”的小人书呢，俺记得的，有这么几套。

本数最少的一套是《西汉演义》，一共才五本。这五本就是：

1，兵伐咸阳；

2，韩信拜帅；

3，荥阳之战；

4，自称齐王；

5，乌江自刎。

这五本小人书，每本都将近两百页那么厚，图画旁边的字特别多，而且，这套书是1956年以前出版的，文字是由上到下，由右到左竖排的繁体字。

本数其次少的一套小人书是根据《说岳全传》改编的十五本一套的《岳飞传》，从岳飞出世开始，到风波亭岳飞遇害结束。这十五本书是：

1，岳飞出世； 2，枪挑小梁王； 3，岳母刺字；

4，青龙山； 5，岳飞拜帅； 6，大战爱杭山；

7，藕塘关； 8，牛头山； 9，岳云；

10，黄天荡； 11，杨再兴； 12，小商河；

13，双枪陆文龙； 14，大破金龙阵； 15，风波亭。

《水浒传》的本数就多起来了，共二十一本：

1，九纹龙史进； 2，鲁智深； 3，野猪林；

4，林冲雪夜上梁山； 5，杨志卖刀； 6，智取生辰纲；

7，石碣村； 8，宋江杀惜； 9，狮子楼；

10，快活林； 11，清风寨； 12，闹江州；

13，三打祝家庄； 14，李逵下山； 15，高唐州；

16，大破连环马； 17，三山聚义； 18，闹华山；

19，大名府； 20，曾头市； 21，梁山泊英雄排座次。

这二十一本的水浒小人书，正好同金圣叹所保留的部分相当。后来，又出了一套《水浒传》连环画，除了前二十一本之外，还把“燕青打擂”，“李逵负荆”，“三败高俅”，“两破童贯”的内容补充了出来，可惜这时俺已经上初三喽，已经对小人书不感兴趣喽。

要说俺当年最感兴趣的，就是六十本一套的《三国演义》。俺记忆中的六十本的《三国演义》小人儿书书名如下：

1，桃园结义； 2，董卓进京； 3，捉放曹； 4，虎牢关；

5，跨江击刘表； 6，凤仪亭； 7，犯长安； 8，三让徐州；

9，辕门射戟； 10，战宛城； 11，白门楼； 12，煮酒论英雄；

13，小霸王孙策； 14，吉平下毒； 15，千里走单骑； 16，火烧乌巢；

17，定四州； 18，马跃檀溪； 19，走马荐诸葛； 20，三顾茅庐；

21，火烧新野； 22，长坂坡； 23，舌战群儒； 24，群英会；

25，苦肉计； 26，连环计； 27，赤壁之战； 28，取南郡；

29，战长沙； 30，甘露寺； 31，三气周瑜； 32，反西梁；

33，张松献地图； 34，濡须之战； 35，截江夺阿斗； 36，落凤坡；

37，取成都； 38，定军山； 39，水淹七军； 40，走麦城；

41，刘备征吴； 42，火烧连营； 43，安居平五路；44，诸葛亮渡芦水；

45，天水关； 46，乘雪破羌兵； 47，擒孟达； 48，空城计；

49，姜维献书； 50，赚曹休； 51，八阵图； 52，诸葛妆神；

53，五丈原； 54，政归司马氏； 55，铁笼山； 56，讨司马；

57，姜邓斗智； 58，姜维避祸； 59，二士争功； 60，三国归晋。

当时，有几本小人书的最后一页，印有这全套六十本的书名，俺为了阅读方便，记忆方便，曾经偷偷地将此页撕将下来。在文革之前，这六十本小人书曾经有几次改动，例如：第四十四本原来的名字是《七擒孟获》，等到俺读的时候，已经改名为《诸葛亮渡芦水》了。为什么要改呢，俺估计大概是为了考虑民族关系的问题吧。还有第七本《犯长安》，后来也改了，变成了什么《李郭交兵》。

这套《三国演义》有个严重的不可原谅的错误。地球人都知道，“三气周瑜”是诸葛亮用计策，三次战胜周瑜：第一次就是“取南郡”为他人做嫁衣裳；第二次乃是“甘露寺”赔了夫人又折兵；第三次是假涂伐虢明伐刘璋暗中要偷袭荆州之计被识破。可是，小人书的改编者忽略了这些，竟然说假涂伐虢这次是“第一气”，为了凑够“三气”，居然说什么以后还有如此这般的“第二气”，“第三气”，真是欺人太甚也。

男孩子不可能不喜欢《西游记》，我们当时当然也最爱看最爱学孙悟空猪八戒了。俺记得《西游记》也绘制成了小人书，而且是画得最好的一套。俺记得，《西游记》似乎就是大画家刘继卣先生亲笔所画。不过呢，《西游记》从来就没出全过，也许刘先生根本就没有把它画完。

那天下午，俺正在家里写作业，邻居家的长顺子跑来找俺，告诉俺说，勒石胡同旁边那家书铺，来了一本孙悟空的小人书——叫《金什么山》（呵呵，后来俺知道了，就是《金兜山》，就是太上老君的青牛成精的故事），简直好看极了，“打极了”，除了孙悟空猪八戒沙和尚，就连托塔李天王，哪吒三太子都出来了。就是太贵了，租金高达七分整。

俺当时还不懂得什么是“奇货可居”，光知道这叫做“物以稀为贵”。要去看要去看啊要去看，可是，钱还不够，资金严重不足啊。长顺子从腰里摸出了三分钱；俺呢，俺有一个玻璃小瓶，送收购站能卖二分钱。三加二等于五，还差两分呐，这可咋整啊？

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就在俺和长顺子急得乱打磨磨的时候，又一个孩子来找我们玩儿来了，谁呀，南屋的“大果子”呗。大果子聆听了长顺子的游说之后，皱了皱眉头，说道：

“走，上俺家去！”

俺和长顺跟着大果子到了南屋大果子家，就见大果子从窗户台上牙缸里头，取出了他爸刷牙的牙膏。大果子把牙膏盖拧开扔掉，然后把牙膏放在地上。大果子脚踩下去，把牙膏全都挤了出去。大果子弯下腰，把空牙膏皮子拣起来，说道：“走——”

《金什么山》真是好看极了，俺们三个每人捧着小人书看了一遍，当然，一个人捧着书观看的时候，另外两个人也没闲着，一左一右坐在他的两边，眼睛看着，嘴里说着，两只手还在比划着哪。

然而，幸福不可能是永久的，欢乐和悲伤总是要交替来临的。终于……天黑了……各家的电灯亮了……终于，终于……南屋传来大果子杀猪般的嚎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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