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老百姓眼里的战争 -- 史鉴

大嘴故乡确山也是个战场，早年外婆讲述的1929年确山大战也是十分惨烈。

那年月是个乱世，唐生智反老蒋，从北面带着部队回头要到武汉算算帐。老蒋急忙调集部队北上迎击，结果两帮人就在确山遇上了。

后来大嘴读了点书就觉得奇怪哟。老唐早就到确山了，眼瞅着南边山峦叠嶂，他怎么就不知道抓紧时间去占了信阳城武胜关，登高以俯瞰湖北呢？干吗磨磨蹭蹭地在确山一呆就是十多天？

前几年才搞明白，老唐是有名的菩萨将军，信佛吃斋的居士也。他的军中有一“高人”，掐掐算算认为不宜出兵，于是大军猬集豫南晒太阳捉虱子就是不打仗。大嘴心说了，要是那时候出其不意直下湖北，刘峙的第一师还在长江上划船，老蒋的另外两个师还在犹豫到底是支持那边呢，那武汉可不是新手拈来，就是一口气冲回湖南老家再去晒太阳捉虱子，时间也够用的。

在豫南温暖的太阳下晒太阳的唐生智终于等来了刘胖子，不过那时候刘峙也没有显现出来那么臃肿。后来人评价其在淮海大战中表现，形容其为”猪“，1929年的他要是猪也是头野猪——猛着呢。

蒋军用两个师顶住了唐军四个师的攻击。唐军中的干将龚浩将军，那后来也是赫赫有名的军事人才，指挥着自己的师猛打猛冲，一天内伤亡数千人攻势依然不改。湖南伢子猛哦，真的不怕死。

可惜天公不做美，战斗刚打了一天，就下起雪来了。

那雪叫个大！真个叫雪大如席。

外婆时年16岁，正待字出阁。她们居住的地方距离战场只有几公里。老太太对年幼的大嘴回忆那场战争时对那场雪记忆尤新：

“早上推不开房门，都被雪堵上了。没办法，只好拆门板挖出一条路来。”

刘峙在他的回忆录《我的回忆》中也提到了这场非同寻常的大雪。书不在手头，印象中刘峙说士兵们只能在雪地里挖积雪堆积成掩体，士兵因冻伤减员很多。在文史资料中大嘴还见到参战军官的回忆，说对战双方这时候也顾不上拼命了，双方各自点上篝火取暖。虽然战线距离很近，可是快要冻死的士兵宁愿冒被打死的危险也不愿意冻死。

就在下雪的时候，西南近百公里外的南阳城里，老蒋的说客终于满足了一个将军的条件，让这位墙头派大师倒向了蒋军的阵营，他，就是陕西娃，刀客杨久娃。久娃的名字很多，在家里有人叫他长久，后来名气响了，取名虎臣，当然他最响亮的名字还是虎城。

想当年李塑雪夜入蔡州，出方城悄悄掠过遂平直入蔡州，出其不意。杨久娃走的也是这条道。1930年元旦他突然出现在驻马店城外。

驻马店是唐生智的指挥部所在地，唐生智当时就在驻马店火车站的装甲列车上指挥战斗。黎明，久娃的部队出现时，城内的唐军还以为是友军，结果被一锅烩了。惊慌失措的唐生智见大势已去，匆忙北上逃离，可怜在确山的数万将士，瞬间土崩瓦解。失败之快，真可谓是灰飞烟灭。

这个说的越来越远了。说老百姓吧。战斗结束后，唐军大败而逃，蒋军穷追不舍。留下战场一片狼籍，尸横遍野。那时候老百姓穷哦，附近的人开始去战场拣洋落。外婆肯定是不会去的。但是她说了件让大嘴记忆很深的事情。

外婆邻居哥儿六个，老大带着五个弟弟去战场上拣东西，早晨出去，不到中午就回来了，个个吓的脸色苍白。原来这弟兄六个去战场，目的就是想拣枪和子弹。这东西在那时候精贵着呢？刚到铁路边，来了另一拨人，也是附近的村民，四下里就找枪。

到处是枪，不过都是毁坏的。人们就翻死尸，还真翻出来一个，不过冻的硬邦邦的，手里赫然抱着杆枪。发现这杆枪的人大喜，伸手就拽。当地一声枪竟然响了，当场就把拽枪的人击倒。

那哥六个就在附近，闻听急忙来看，眼瞅着那被击伤的人嘴里咕嘟咕嘟冒血，束手无策。一帮人就这么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被冻死好几天的人给打死了。

原来那枪顶着火呢？死去的士兵手扣着扳机被活活冻死在战壕里，人一拽枪，还不走火？

那哥六个被这血淋淋的一幕吓坏了，再也不敢拣什么洋落，保命要紧，跟斗把势就奔回家去也。

外婆回忆这事的时候说：“可怜呀，都是可怜人，都是爹妈养的，容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