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黑道·情缘(第1章 黑道也需要娱乐) -- 山而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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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第12章 顺子

自从厂子关门以后,附近的小学也没落了。有妈妈以前的同事说情,弟弟没费什么劲就顺利转学了。他一回来就去找宝宝、小天那几个死党,每天一放学几个人又是玩打仗,又是换画片比谁都忙。妈妈的脸上也有了神采,整天跟在后面:“慢点,别跑,喝口水再出去”地一通嚷嚷。

有了那八千块钱垫底,我心里踏实多了。我找了一个废纸箱子,剪下16开大一块,细心贴上白纸。想了想,用粗水笔写上“XX年理科第一名 教授中小学各门功课”。放远处看看,又添上“服务热情,包教包会”,用彩笔在下边画了几朵小花。挺好,换上我的找工专用制服,和妈妈打个招呼,我就带着“卖身契”出门去了。

到了地方,已经有好几个学生站在那儿了。不知为什么,来的家长只有一两个。我找个既不中间又不太靠边的地方,有样学样地把自行车一支,竖起了牌子。我正琢磨着要不要吆喝两声,没什么人,大家都这么站着,象比赛罚站似的。对面的女孩打量着我的牌子,扑哧笑了起来。这是一个长相文静有点瘦弱的女孩儿,她的眼睛和眉毛都细细的长长的,里面盈满笑意。

我赶紧看看牌子,有错别字吗?

“你就是李熠吧?”她的声音不大,但是清脆悦耳,“全市辩论赛时我在台下见过你。”

“是吗?那你叫什么名字?咱们是一届的吗?”我心里暗喜,总算有人打破冷战跟我对话了。

“是。我叫戴青,你就叫我小青吧。”我立刻喜欢上这个外表文弱性格爽朗的女孩。

一番交谈后,我知道了小青就在S大图书馆系。她父母是高工,家里经济条件还可以,她这是体验生活来了。

“我中学时就给人家作家教了。”小青不无得意地说。

“那你看我这牌子有什么问题吗?”

“你这包教包会几个字非把自己害死不可。”

“会吗?我给我弟弟和邻居的小孩讲东西,一般讲上一两遍他们就明白了呀?”

“哎哟,看来你是没遇到过笨的。那---”这时过来一个家长,小青赶紧打住。我们俩跟着别人,隔着街道挺胸抬头目光严肃,这是演什么戏呢?我心里已经乐开了花了。

那个家长背着手,东看看西看看,在每个人的牌子面前都要立住,出声地念:“麦帅,计算机学院。特长:计算机,数学,物理。”看看那个瘦瘦的带着深度眼镜的男生,摇摇头。走到下一个人面前:“戴青.....”我和小青使劲儿忍住笑,这位是来菜场挑菜来了,萝卜茄子挨个儿翻。

终于轮到我了,我挺胸叠肚面带招牌式微笑。家长同志愣了愣神:“理科状元?你在哪儿上学?”“S大。”“不可能吧?咱们市的理科状元怎么也该上个清华北大什么的呀?”“志愿没报好。”我假装沉痛地点点头。那家长又打量了我一下:“包教包会?嗯,可惜我们那是男孩儿。你这么漂亮一个大姑娘,不合适!”我吃惊地张大了嘴,长这么大第一次知道,漂亮大姑娘还是竞争劣势。小青在对面又笑上了。这位家长极威严地来来回回巡视了好几圈,又比较了一下几个人的价格,他还价到12块一小时管一顿饭,最后那个瘦瘦的麦帅咬咬牙答应了。两个人骑着车自行车一起走了。小青看看麦帅远去的身影,叹了口气:“麦帅在我们中学时号称电脑神童。就是偏科偏得太厉害了。”“你认识他?”“嗯。”小青点点头,“他们家特困难。听说他爸是一个登三轮车的。”

天色有点暗了,几个人互相看看,不约而同地收了牌子。收成太差呀,才卖出去一个人。小青说这很正常,她留下寝室号,让我有空去她们宿舍坐坐。我骑了车来到学校附近的市场。这里几条街上,靠街的门脸一家挨着一家都是小店,卖什么的都有,修鞋的、小杂货、卖报纸杂志的,档次都不高。隔几步就是一个衣服摊子,高高挑着样式不错质量一般的各式衣服。流行歌曲和女孩子长长的人造丝巾五颜六色地在风中飞舞。我七拐八拐来到一家只有一扇门宽的小小的书摊前,凉棚下没有人。“水果王”说上次她在这儿以吐血价买到了几本专业书,她没舍得告诉别人。让我到这儿找顺子就行了。

我把自行车支好,在这个书摊上翻了翻,大部分是金庸、古龙的盗版书,还有什么第七个情妇一类印制粗劣的地摊货。最靠里面的地方,规规矩矩摆着几本计算机专业书。一本数据结构半旧不新,一本数字逻辑,居然还有一本英文影印的UNIX PROGRAMMING ENVIRONMENT。我抓起那本UNIX,这本书在图书馆只借到一次,看了两星期就还了。写的真好啊。降价时学校书店卖15块。我翻了翻,缺了几页,有人细心地把这几页复印了叠好夹在中间。只要不上10块,我就买了。

我左右看看:“有人吗?”我又冲着门里面问了一句:“有人没有?买书!”门里面地方窄小,暗得看不清。后院里一阵吵闹声,好象是一个妇女在叫骂:“哭什么哭?有人买东西,还不去?!”里面走出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子。

他一边抹眼泪一边坐到凉棚下:“您要买什么书?”

看看他有点破烂的T恤衫,我有点不知说什么好:“这本UNIX多少钱?”

“黄皮英文的阿?8块。”他偏过脸去在袖子上擦擦脸,眼圈还是红的。

我递给他10块钱,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叠理得整整齐齐的钞票,找了我两块,小心地把那10元钱抹平,放在钞票里装进口袋。他身边还放着一个很旧的木头钱匣子,半开着口,里面零零碎碎地散落着整钱和零蹦儿。

我拿着书走了两步,还是回过头来。我蹲在书摊前,边假装翻书,边逗他说话:“这本数据结构多少钱?”

“9块。”

“数字逻辑呢?”

“4块钱。那个上面被人乱写乱画过了,不过还能看清。”

我翻开一看,真的,书上画了好多与或非门互相连接的逻辑图,我仔细看了看,是课后习题的答案。而且大部分好象是正确的。我笑着对他说:“这不是乱画,这是本宝书呢。”

他惊讶地抬起头,我指给他看:“这是画的电子逻辑图。是这里面所有习题的答案呢。”

“真的?”男孩儿把头凑过来,使劲看,“我不懂,以为谁没事瞎画呢。还画得这么难看。”

我把书递给他说:“一点都不难看,你赶紧在这儿加个条子,就说书内有全部习题的答案。20块,不还价。肯定有人买。”

“好家伙,20!”小男孩天真地笑了起来。

我心里好受了一些:这才是孩子该有的样子。我说:“你就是顺子?”

“是。你怎么知道的?”我逗他说:“我是玉皇大帝派来的。”没想到他一听,低下了头,我问:“怎么了?”

他只是坐在那里抹眼泪,再不开口。

哄孩子我是很拿手的,我四处一望,就去旁边的冷饮摊子上买了两份刨冰。上面红红地浇了果汁,还坐着一个诱人的小樱桃。“给你。”我递到他面前。他看看,摇摇头,继续低头在地上拿树棍乱划。“吃吧。我弟弟最爱吃这个。我要是吃两份,肚子非疼死不可。看,看,快化了。快接过去呀!”

到底是个孩子,几口好吃的下去就眉开眼笑了,巴唧巴唧染得嘴唇通红。这是我吃过的最痛快的一次刨冰。等他情绪稳定了,我才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和他聊天儿。原来小顺子的爹妈都没了,只有亲姑姑肯收留他,就是在后面骂他的女人。姑姑一家也不宽裕,在这儿租了这个两米宽的小门脸卖点盗版书。姑姑一家挤在后院一间小平房里,顺子平时就睡在店里的书上。

“姐姐,我听说吃什么补什么,”他这话匣子一开就关不上了,看得出平时没人和他说话。“我天天睡在书上,慢慢地这些书就印在我脑袋里了。谁好谁不好,谁能挣钱谁不能挣钱,我一看就知道。”

我心想:这么点小孩儿也爱吹牛阿。吹吧,除了我没人肯听他的了。他的爹妈都不在了呀。我笑眯眯地说:“说说看,你有什么神奇功能?”

他一听更来神儿了:“您说能卖20的这本书,是你们学校学生扔在楼道里的。”

什么?我差点把这本书扔出去,不由自主地就想找地方洗手。

“嘿嘿,每到六月份,我都想办法溜进你们校园。在男生宿舍的楼道里转转。时常能捡到好书,特别是毕业生那层。唉,”他叹口气,“可惜我没有什么钱,有时候明明知道是大鱼,人家一本几毛钱或者论斤卖给我,我就是拿不出钱来。”

他转过脸,真诚地看着我说:“其实,我觉得我是在做好事。我去你们学校教材科和书店看过,他们的书太贵了。而且好多书就用一个学期,还好好的呢。几十块钱阿。”

他摇摇头,“所以要是有学生到我这儿来我就问他们有没有旧书卖。我要是有点钱,就挑那好的买下来。”

一个什么主意模模糊糊地在我脑袋里闪了闪,我问:“你怎么知道什么书好什么书不好?”

他得意地从上衣兜里拿出个小本本:“你看,我都记在这儿了。有人来买书我就问他们要什么,什么样的书。有时他们就会告诉我。有一些书是一阵一阵的兴,可是有些书呢,差不多每年都要。”

我接过他的本子翻了翻,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操作系统某某著,某某出版社好,列了几种很流行的计算机语言,JAVA旁边打了个叉子,我指着这个叉子问:“这儿为什么打个叉?”

“哦,这书前两年特时新。可是有一位大哥来了以后跟我说,现在网上到处都是夹那个什么-”

“夹瓦”

“哦,对了,夹瓦!让我别进了。我就说这书怎么卖的人越来越多。赶紧把手头的夹瓦书加一两块钱全卖了。好悬没有砸在手里。”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顺子,你多大了?”

“16,怎么了?”

“你出来几年了?”

“4年了。”

“顺子,别聊天了!好好看摊!”

顺子乖觉地答应了一声,给我端过来一个小板凳:“姐姐,你坐这儿。姑姑是嫌咱们把摊子挡住了。”

我依言坐下,心里有点疼惜这个父母双亡的孩子:“你姑姑的摊子到底摆的怎么样?”

顺子回头看了看门里,低声说:“快不行了。他们老是听别人的话,进一些根本卖不掉的书。或者别人进什么,卖得好了,他们也进。结果老是砸在手里。”

他又回头看看,凑过来说:“他们的书每个月赚的和我的书差不多。现在连房租都付不起了。姑姑说要回去呢。”

我看了看这间最靠边的小门脸:“这个店租金多少?”

“每个月500。水电自负。”

“那你姑姑他们租的房子呢?”

“一千。房东说8月份还要涨价。”他心事重重地低下头。

“那你怎么办?”

顺子又要哭了似的说:“我不知道。”

我站起来,看看这条街。其实这间小门脸的位置非常好,就在整个商店街的中央一侧,旁边就是十字路口。离附近的几个大专院校都近。要是能用顺子的价位盈利,对于附近一万多学生应该有很强的吸引力。现在就业压力大,学生们每个学期都尽量多选课,一门课一本书算下来就是很大一笔开销。何况有的小课3个月就结束了。

我心里迅速盘算一下,杜叔叔那里借了八千,临走时阿姨给了三千,上公共汽车时爸爸塞过来个存折里面有五千,我当家教每月应该可以弄一千。医院说了,为了和新建的市保健中心竞争可以返还一部分洗肾的费用。也就是说到10月底,我应该有五千左右的节余,与其坐吃山空,不如赌上一把。

我被自己的宏伟计划烧得浑身发热,尽量压低声音说:“顺子,你想不想当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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